顾妄的余光始终定在姜澄身上。 如死去那日般空洞,少女连反应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尴尬的挠头,“那个……我有点困了,先回房睡了。” 她语速很快,却藏不住尾音里的颤抖。 话音落下,少女小跑回房间,关上门,脊背顺着门板缓缓下滑,最终抱住自己的小腿,将脸埋在膝间,小声抽泣。 零零碎碎的线索不由自主浮上脑海,拼接成完整的故事。 “只要你熟练运用记忆宫殿的方法,住院期间的学习成绩就绝不会下滑。” 二十出头姜枝的声音,划过耳畔。 “天台的地方大,我可以把钥匙借给你。” “记忆前,你可以先跳一曲芭蕾放松一下,再开始背诵。” “自己亲妈死了,也不怪她难过。”庄航揉着自己的平头。 见顾妄没说话,重复了一遍真相,“姜枝伪造病例要求姜澄住院,假借记忆宫殿的诱导姜澄学习这个方法,让她去天台练习。记忆宫殿根据记忆深刻的程度将天台覆盖变成自己想象中家里的格局,也就是说死者当晚,虽然走在天台上,脑海包括眼前出现的实际上是家里的布局。她想去书房却没料到书房所处的地理位置恰巧就是坠楼的位置。” 他看着顾妄,“你的推测,是这样没错吧?” 顾妄没回头,皱眉盯着紧闭的门,有些烦躁的“嗯”了声,有气没处撒,转头盯着庄航,“你怎么看上这么恶毒的女人。” 那一晚,顾妄胸前的衬衣被哭湿了一大片。 第三天。 姜枝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假热情,“小顾,这次和哥哥一起来了啊。” 女人的眼神似有似无飘过顾妄的身上,似乎在说“你来干什么”。 姜澄的脸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语气一反常态的有力,“是啊,和哥哥一起来了。” 这次她没捏住嗓子,直接用了原音。 对面的女人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变声惊异了一秒钟,不多言,“家属可以走了,马上开始治疗。” “治疗?”姑娘的语调有点呛,因身后少年的存在毫不畏惧的瞪住姜枝的眼睛,“是致死吧?” 姜枝记得就在昨天,这个小男孩还是彬彬有礼,唯唯诺诺的,和现在可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皱了下眉,冷又责怪的声线,“你在说什么,我重复一遍,家属可以走了。” 顾妄置若罔闻。 下一秒,姜澄揭开自己的天蓝色口罩,眼角里还带着一丝泪珠,“你真的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嘛!” 四目相对,她能清楚看见姜枝的瞳孔放大数倍有余,明显是被记忆深处重叠的那张脸吓到了,咽了下口水,久久没有回复,“你、你是……?” 她不可能是姜澄。 姜枝在心里安慰自己。 姜澄早就死了不是吗? 她分明是亲眼看见她死的。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少女的脸上满满胶原蛋白。 就算是姜澄当初死里逃生,也不可能有不老容颜。 那一秒钟,数千万种可能性在姜枝脑海里闪过,又被否决。 她清楚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重复,“你究竟是?” 姜澄瞪着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紧紧咬住下唇,心中嘲讽:呵,原来不仅连愧疚都没有,连自己亲手布局杀死的妹妹的脸都不记得了? 她强行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尽力笑得更瘆人一点,“好久不见了,姐姐。” “我是你妹妹姜澄呀。” 姜枝的心脏随着她的话锁紧松开又锁紧,不声张在表情上,“这位患者您说笑了,我妹妹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她低下头,开始胡乱翻阅手中的病例单,额头逐渐沁出细细的汗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姜澄深呼一口气,说出让人无法轻易信服的话,“我,你妹妹,姜澄。” “厉鬼,前来,索命。” 老实说,她这句话没什么毛病,她现在不正是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的阶段吗?
第36章 女孩子的话很坚定,活脱脱像朵铿锵玫瑰。 不给姜枝接话的机会,顾妄丢下几张黑字A4白纸,“别再想什么不可能了。先想想你接下来的十几年牢饭要怎么吃吧。” 姜枝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文件。 那是她丈夫利用官职要挟医院院长拿到天台钥匙、她伪造抑郁住院申请书等等一系列的证据,一张又一张。 最关键性的证据,就在顾妄的手上。 没人知道顾妄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姜澄也没心思问,反正他有超能力。 他面无表情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那是姜枝亲生父母的声音。 “澄澄的死真的很蹊跷,我们俩夫妻曾经在诊疗室门外听见过枝枝教澄澄记忆宫殿……”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扔掉手中的纸。 “够了!” 纷扬的纸张,如孤寂的雪花,片片飘落在空中。 姜枝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指着姜澄的脸,“我不管你是谁!” 最后的一根理智被崩断,“是姜澄也好不是姜澄也罢。” “别再我这里耍鬼把戏!” “想知道真相是吧?”她的眼眶仿佛要裂开,“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将面前的少女和十几年前被自己谋杀的少女默认为同一个人了。 “我凭什么要和别人共用同一对父母!”女人的声音很大,震耳欲聋的那种,前半生四十年来积聚的压力于一瞬间爆发出来。 姜枝倒在椅子上,“因为你身子弱,所以你可以由父亲亲自骑自行车送去上学,而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看别的小朋友和父母亲热。” “因为你年纪小,所以你可以吃最大最甜的梨,而我只能捡剩下的。” “因为你,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她的情绪忽然有些崩溃,狰狞使得她面目全非。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向姜澄走,两手推她的肩膀,“凭什么?你明明就不是亲生的!凭什么抢走父母对我的爱?” “是。”下一秒,犹如精神分裂,姜枝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看她,“就是我杀了你。” 嘴角的笑容瘆人更气人。 “你以为你变成厉鬼,我就会害怕了?” “我告诉你,自从杀掉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害怕过,不仅如此,连一点内疚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每天过得都舒心极了。” “你死了之后,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现在知道了吗?”姜枝冷笑,双手抱臂,“你多讨人嫌。” 姜澄被她狠狠戳了好几下心脏,一时间没来得及反驳,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我差点忘了。” 早已经死去一般的眼睛空洞的盯着少女,“你不仅讨人嫌,还很蠢。” 她翻出十几年前的记忆。 那一天,哦不,那一段时间很特殊,哪怕是芝麻大点的细节回想起来都足以让姜枝兴奋的血脉喷张。 她走进了些,手划过少女的脸。 女孩的脸很软,像娇柔的玫瑰,让她有种想毁掉的心情。 顾妄皱了下眉,握住姜枝的手腕,砸向一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 “姜医生不好意思,你被逮捕了。” 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庄航久违穿上了警服,一字一顿对着姜枝,晃了晃手中的手铐。 姜枝看见老情人的时候愣了一秒,死到临头也不做无谓的抵抗。 实际上,她并不记得庄航这个人了。 只是有点眼熟而已。 “咔嚓”一声,手铐被锁上,姜枝淡淡扫过庄航的脸,挑眉。 可能……也是一颗棋子吧。 临别之际,姜枝转头,朝着姜澄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潇洒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她想。 嫉妒。 还真是天底下最无中生有、又最可怕的东西。 蔚蓝色的监狱服上还带着一点咸臭的汗味,包裹着女人孱弱嶙峋的身体。 昏暗的灯光照在上面,令人心疼。 做笔录的时候,姜枝完完全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念头。 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再辩解不矫情么? 女人似乎在一天内老了十几岁,没什么欲望的问,“问完我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 庄航少有的没答应女人的请求,出于私心,还是问了那个困惑他很久问题,“……你有爱过我吗?” 姜枝顿了一秒,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 平头,清瘦,古铜皮肤,有肌肉,有胡渣…… 可惜还是没能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带着手铐的手放在桌子上撑头,“爱?” “什么是爱?” 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意,她舔了下嘴唇,“如果你能帮我逃出去,我可以给你我的爱。” 思考了两秒,她慢吞吞,“男女之间的爱……是做吗?” 庄航自嘲的笑了声,理了理手中的文件,“做……呵。” “坐穿你的牢底吧。” “真的不进去打声招呼?” 姜家门外,姜澄停在不远处的地方。 在她的那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玻璃窗看父母看电视。 姜澄笑着摇头。 那一抹笑,是略带苦涩的。 顾妄的嘴巴动了动,想说却最终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站在女孩身边。 他看着苏玉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笑容,将手机递到姜澄的面前,“你亲生父母的墓园。” 这件事里谁都有自己的原因,谁对谁错,他无从确定。 至少,他不能让姜澄看见二老因为她揭露真相,姜枝被捕,而露出的痛苦的神色。 她难过的话。 他会跟着难过。 姜澄看着手机荧幕上打出的一行字,没什么血色的点头,“……哦。” “要去看看吗?”顾妄问。 “下一世界的结界也在那。” “……好。” 悲痛到世界只剩下白和黑,姜澄坐在墓碑前,看着并不熟悉的两种脸,哭的泣不成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哭哪一点。 陪伴左右的少年蹲下身,勾去她沾在脖间的凌乱的发丝,为她理好头发,温柔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或许,比你还惨。”
第37章 那一年冬,顾芒确诊精神病。 凛风萧瑟,吹在中年妇人单薄的身躯上,徐凝牵着顾芒的手,守在候诊室门口。 徐凝是顾芒的母亲,也是顾妄的后妈。 “阿妄,你救救弟弟,”徐凝伸手拽住顾妄的胳膊,“你弟弟他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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