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怔怔地望着眼前面容还有些稚气,眼眸却坚定的沈济,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里不免有些骄傲地夸奖他:“济哥儿你有这样的心很好。你说的对,以前阿姊也听人说过,君子非高堂而成也,处富贵之地则不溺于奢靡,居贫贱之境亦不坠其志,此乃君子之所以为君子也。” 沈济抬起头,沈渺笑着与其对视,轻声道: “阿姊相信,也期待着,你日后成为一个心守正道的真正君子。” 沈济看着阿姊,也看着阿姊清澈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郑重地点点头。 他会的。 他会好好读书,以后一定让阿姊与湘姐儿都过上好日子的。 湘姐儿坐在门槛上,抱着沈渺给她买的糖马舔得满脸黏黏的糖,一会儿瞧瞧阿兄,一会儿又看看阿姊,忍不住出声道:“那我呢?阿姊与阿兄都要去,那湘姐儿去哪儿呢?” 沈渺与济哥儿同时扭头,一齐笑出声来。 “湘姐儿还能去哪儿?我们姐弟三人,自当在一块儿!” 隔日,趁着晨光微熹,沈渺早起照常做了六十条红豆排包、五十来个手抓饼去早市上设摊。 这两日摆摊下来,做五六十个实不大够卖,往往早市未散便能卖完。 但沈渺也不打算再多做了。一是她一个人做这个数刚好,再多便来不及了;二是手抓饼已摆了两日了,再长期摆下去,新鲜感必然便消散了,贪图新鲜来尝一口的食客有些不会再来,只有真正喜好这一口的,会常来光顾;三是不过两三日,也已有些饼摊学着卖了,只不过他们还不知晓沈渺如何熬得酱,手艺也不如沈渺熟练,如今影响倒不大。 所以沈渺打算接下来便卖这些,不会太累,也省得卖不完。 她这样的小本买卖,最怕积压贱卖,因此量力而行,方能长久。 今儿济哥儿依照约定,没再去兰心书局,早上也跟着来出摊儿。 有济哥儿在,沈渺轻松很多,只要专心做手抓饼便成了。济哥儿能一边看顾妹妹,一边帮卖红豆排包,他收钱算钱又飞快,几乎没有错的时候。 偶尔没有客人上门时,他便坐在板凳上看自个昨日抄那几页书。 果然,今儿红豆排包便卖得便比手抓饼更快,直到早市散去,手抓饼才全部卖完。 沈渺正埋头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回去做谢家今日的一百五十个红豆排包了,这时,面前忽然来了个穿着体面、衣帽鲜亮的牵驴男人。 他张口便是:“沈娘子,你可愿来我魏家点心铺当糕饼师傅?”
第25章 原来是你 魏肴约莫四十岁上下, 穿一身宝相花对襟圆领长袍,牵着一头白腹棕毛的驴子,匆忙而来, 见到沈渺气都还没喘匀, 便来了这一句。 这话不仅是沈渺吃惊,连周遭其他摆摊的小贩都纷纷侧目。 胖娘子姓梅,人称梅三娘,她紧挨着沈渺,此时听见便挑高了眉头。 魏肴在金梁桥开糕饼铺子也有好些年了, 他家的肉馅喜饼很是有名。这附近家有喜事,准要到他铺子里去定几担子喜饼, 但近些年做饼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还多了不少新样式, 但总归魏家点心铺子是一家有根底有手艺的老店,故而梅三娘也认得他。 她出嫁时,家里定的也是魏家的喜饼呢! 没想成这样有名望的大铺子,竟然来桥市上招揽这个做饼的沈娘子。 她才摆了几日小摊儿, 竟能得魏掌柜的青睐? 不过梅三娘也不得不承认——这沈娘子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沈娘子每日来摆摊儿,都会送她一个烤馒头或是一个烙饼,她吃着也是喷香, 唯一烦恼的是,她这两三日吃得美,这肚子又长了两斤肉。 当然, 沈娘子赠她香饼, 她便也报之以茶汤,两人倒是很快便相熟了起来。 梅三娘也从旁人口中知晓了这沈娘子的来历,也知晓了她父母双亡、遭夫家休弃还要抚养两个年幼弟妹的凄惨遭遇, 因此对她升起了好些怜悯之心,见她日日卖光、生意兴隆也不嫉妒了。 如今见她今儿交了好运,也连忙帮腔道:“沈娘子,这可是大好事儿!日后到魏家点心铺做糕饼,便不用在这儿风里来雨里去了。” 梅三娘是真心这般觉着的,在铺子里做糕饼师傅,旱涝保收,不用担心今儿客人多明儿客人少,每月领俸酬,年节还有米粮……对了,一会儿她也要帮沈娘子多谈些俸酬才行! 谁知,沈渺却没有动容,反倒将这大好机会往外推,温声拒绝:“多谢掌柜赏识,只是奴家自个家里原先也是开铺子的,一心想将家业重振,暂不想去旁家谋事,因此这厢谢过了。” 魏肴不解,他今儿来之前已经把这沈娘子的底细打探清楚了,知道她的身世与境况,没想到她竟然还拿捏了起来,不由皱眉道:“沈娘子是否怕某给娘子的俸酬微薄?某是看重沈娘子的手艺才来相邀,并不嫌娘子是个女子。某早已想好了,某铺子里的师傅皆为五贯银子一月,且每卖出一盒自个做的糕饼,还给两文的利,你便与那两个老师傅同酬,如何?” 梅三娘听得两眼发亮——这是很丰厚的酬劳了!一个月五贯钱,还有利钱拿! 这魏掌柜好生大方!她不好开口,只好在旁边挤眉弄眼,用眼神不断示意沈渺答应。 沈渺仍旧摇头,但却试探着问了一句:“魏掌柜是吃了奴家的烤馒头才生出此意的么?若是掌柜的看重这个烤馒头,奴家愿意卖食方给魏掌柜,日后奴家在这桥市上便不卖这个了,让与魏掌柜一家专卖,可好?” 魏肴思忖半晌,没有表态,反而狡黠地问道:“沈娘子何必舍近求远?一个食方卖了也不过几十贯,只得一时之利,总有用光的时候。何不到了某的铺子里谋事,慢慢攒下银钱来,日后年年衣食无忧。” 沈渺心想,不愧是做掌柜的,够精明,会画大饼,还没接她的话茬呢。 但她也因此得知了对方的打算,便摇摇头,福身拜谢:“奴家不愿,这厢谢过掌柜的了。” 魏肴身为掌柜亲自相邀,不仅给出了丰厚的酬劳,还一再好言相劝,没想到这沈娘子仍拿乔,周围小贩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他不禁有些不高兴了,拂袖而去:“既然沈娘子如此大排场,那某也不歪缠了,只望沈娘子日后莫要后悔,就此告辞!” 梅三娘怄得捶胸顿足。 “哎呦,沈娘子作何放过这好机会!你是不是不知他身份?”说着还踮起脚来,指向不远处那牌匾门脸最大的两间铺子,“瞧见没有,那就是魏家点心铺!每年都不知多少人想进他家的门呢!” 沈渺顺着她的胖手往那一看,竟是两层的小楼! 果然很气派。 她摊手一笑:“我不觉着这是件好事儿啊,三娘啊,天上若是掉馅饼,怎么会这般简单地砸在你我头上的呢?有句话我一向觉着很有道理:这世上所有的事务,皆有代价,可没有白白的好事呢。” 这话把梅三娘说得一愣,不由较了真,从铺子里走出来,拉着沈渺细问:“那你说说,这怎么不算好事了?一月五贯,还有利钱,若是卖得好,你只怕一个月能挣十来贯,上哪儿得这样的好事?” 沈渺无奈,只好小声解释:“你想想,他不愿买我的食方,却愿以厚禄买我的人,便是吃准了我不止会做一样糕饼。他一月五贯买我做师傅,便能让我一月做十样或是二十样糕饼,甚至还能要我教徒弟,等徒弟或是旁的师傅学会了,他还要我做什么?把我辞退,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一月五贯看着多,却比买食方还要划算呢!” 梅三娘被说得哽住,喃喃道:“这魏掌柜是有名的厚道人,应当不会如此吧?” “再厚道的人,他也是个商人。”沈渺自个上辈子也是做生意的,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门清,她其实也不生气,便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商人逐利,遇着利益,便是再厚道的人也会锱铢必较。他也是为了自个的铺子,毕竟食方买回来若是卖的不好,回头或是叫旁人仿去了,他便亏大了。当然,我也没说他一定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我不愿意受制于人,也没法以此作赌,我赌不起啊。” 她对梅三娘挥了挥自个手:“我最值钱的便是这双手,旁的一无所有,因此不得不谨慎。若真答应了魏掌柜,我才是为了一时之利竭泽而渔了。” 沈渺上辈子家里都是做中餐的,只有她大学毕业跑去国外学了两年的西点,险些没被爷爷骂死,但学会了以后,沈渺回来,时不时烤一炉,他这个老饕就着茶,吃得也挺香。 所以,去哪儿谋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过硬的手艺。如今看着是苦一些,但等铺子开起来便也好了。 沈渺还是有信心的。 “你说的倒也很有几分道理……”梅三娘也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通透玲珑,不由刮目相看。她下意识又望向方才魏肴来了以后,便默默放下了书本,站在阿姊身后的济哥儿。 他没有干涉姐姐的事情,只是站在她身后,背脊笔直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湘姐儿则在沈渺交谈时,像个忙忙碌碌的小仓鼠,来来回回地帮着她收好了不少东西。 这三姐弟都好生有趣,尤其济哥儿。 梅三娘想到自己那与济哥儿年纪相仿的儿子,忽然便觉着稀罕得不得了,又凑上前来与沈渺耳语:“沈娘子,你这兄弟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实是太乖巧懂事了!性子也好,知道护着你。不像我家那小子,与之相较真真不堪入目!皮得恨不得上房揭瓦,与他寻了个私塾念了两日便被夫子赶回家了——说是读书的这两日除了用饭时跑得最快,其余时候都跟瞌睡虫附了身似的,在堂上看两页书便打瞌睡,夫子罚他去廊下面壁,也能站着睡着! 那字也写得好似狗爬,除了他自个,竟没人认得出来!那夫子被气得险些中风,今早连人与束脩一并都退了回来,再如此下去,我只怕也要中风了!” 这话配上梅三娘那副愤慨的神情,叫沈渺听得想笑,但她知晓,为人父母在外贬低自家孩子,却并非真心想听人取笑,而是心中烦闷只想寻些宽慰罢了。 于是她忍住笑意,耐心开解道:“孩子还小,玩闹本是天性,说明三娘你为母慈爱,否则他如何有这样活泛的性子?如我家兄弟这般其实并非好事。我与他父母早亡,没人依靠,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得不立起来罢了。你要问我如何管教的,我也不知,是他自个懂事儿。” 这话说得梅三娘都沉默了片刻,望着沈渺那清秀柔美的面容,头一回没有语气泛酸,而是实实在在地为她轻叹了口气。 再想到自家孩子,竟真的没了那许多焦躁。 “你今日这些话,我都是头一回听说。但是……我竟都因此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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