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犹豫,撩开帘子跨步下车,不出她所料,门口狱卒把手,正是那天牢大门。 周高涵在马夫的搀扶下慢悠悠下车,等着马夫理好肩上的披风,款款挪到白祎柔身前,白祎柔此时对他的态度稍恭敬些,颔首示意,周高涵这才带路。 一近天牢,透骨寒凉爬上脊背,秋收之时已过,牢中关押并无几人,空荡荡的牢笼中更显阴寒;这种感觉比那充斥着痛呼的监牢还令人难熬。 睁开眼是死气,闭上眼还是死气。 关入天牢的人大概都已经认命,只有死路一条,路过几间有人的牢房,白祎柔向内看去,大多数都就着微弱的灯光,靠在墙上,愣怔看着前方;少数几个仰躺,可并未合眼入眠,只是睁着眼看着小窗。 白祎柔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心中酸涩。 祁江就在这里吗? 周高涵走的缓慢,白祎柔也不催促,等着首辅停步,面向其中一间时,她才敢抬眼看向内里。 周高涵:“到了,白校尉。” 这话不知说给外面的人听还是说给里面的人,应和着这声,映入白祎柔眼帘的,祁江脸色苍白,身上披挂着棉被,笑着看向牢门外的白祎柔。 他看着比离开关城县之时更瘦了,白祎柔咬着嘴唇,忍耐住在狱卒开门之时就冲进里面,看看祁江的情况。 周高涵从怀中掏出一剂药膏递给白祎柔:“祁江最近伤的不轻,你去给他上上药吧,我这个老头就暂时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叙旧了。” 说罢,等着牢头儿锁上门,跟着他转身拐向了狱吏房。 “祁江!” 等人都散尽了,白祎柔才压低声音,急迫间也顾不上些许,焦急的扑到了祁江身边。 “祁……” 可真到了人身边了,白祎柔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从关城到进城,一路上舟车劳顿,白祎柔头脑中思索万千,她挂念着祁江,思索着他是否有吃饱穿暖,是不是瘦了,在狱中又受了多大的罪,她过了一千遍一万遍,以为开口就像提枪一样得心应手。 见了面,人在眼前,那些体己话都说不出口了。 白祎柔双眼蓄满泪水,她伸出手:“伤的重不重?” 她想要触碰,却又害怕武人没轻重弄疼他,只能不知所措的守在祁江身边,轻轻将盖在他脖子上的棉被卷了下来。 祁江抓住白祎柔的手:“无碍,还撑得住。” 还撑得住? 此话一出,更惹得她眼泪汹涌:“什么叫还撑得住?他们究竟怎么折磨你的……” 祁江喘口气,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微微偏头看白祎柔的脸,嘴上没个正形:“我看看,白校尉怎么哭了?” “心疼我了?”祁江逗她。 白祎柔眼泪吧嗒一下砸在他手背上,本以为白校尉会像在粮庄那样不愿吃亏还嘴,没想到她擦擦眼泪,猛地抬头: “嗯,我心疼你,我担心你,我害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我怕你又咳嗽,我还怕你……” 她那样赤诚,这些直白简单的话就这么将她的心完整剖给了他,祁江愣怔半响,苍白的脸颊涌上一股不正常的红晕,耳垂都染上了红色。 “……” 他没说话,又或是羞得说不出话,挣扎着像抬手,又一下扯到了伤口,疼的斯了一声。 “祁江!”白祎柔吓了一跳,也不顾他阻拦,卷下被子去看祁江的伤口。 一看,又将她镇在了原地。 干涸的血液交错印在单薄的衣衫上,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裸露在外的脖颈,伤疤裂口的尾部又填上一抹烙刻,皮肤烫被烫的翻卷开裂,伏在领口间。 “祁……天牢内……” 不是不允许酷刑审讯言行逼供吗? 可白祎柔说不出口,那内心早就了如明镜,在她从关城县出发那一日起,顾翰钧又如何会放过祁江,日子又怎能好过? 祁江抬手抹去落到白祎柔下颌的眼泪:“无碍,现下我你赶来京城,我反倒能保性命了。” 他并没有因为想要安慰白祎柔而说谎,故作宽心,实际上白祎柔此次归京,处理得当,的确能保全祁江的姓名。 当下魏万青、徐氏父女、余福等人证皆在白祎柔手中,顾翰钧顾忌魏万青下落不敢随意将罪行扣在祁江头上,加上此时多数证据在周高涵手中,两方势力思考各不相同,越拖延越是棘手,白祎柔能在年前赶到京城,就已然掌握一手主动权。 祁江咳两声:“我给周高涵的信件中,仅涉及魏万青勾结敌国证据,并没有直接指向顾翰钧,他压着案件进度,也是在猜测我们手中有能定死当朝皇子的铁证。” “当下双方博弈,关城县小城取生机。” 白祎柔心中早已经将这些盘算清楚:“时机确实重要,此时延缓时间愈久,圣上疑心愈重,届时顾翰钧抓住时机邀兵继续攻进关城县,一旦关城丢失,战局尽失,走上另一条路,边城安危与江浙一旦解绑,当今圣上定不会为一个小城撑腰。” “周高涵想要抓住时机制约顾景宸,等的就是当下这个时机,只要将人证交于他手中……” 白祎柔打开手中周高涵所给药品,凑近嗅了嗅,在祁江点头示意放心后,才轻轻扒开他的领口,将药粉敷在他脖颈处的烙伤上。 祁江顿感刺痛,气音从唇缝流出。 “嘶……” 白祎柔吹了一口气,用手指轻抚伤口周围,她出来的急,冬天也仅穿一身单衣,此时手指冰凉,按在祁江脖颈上,反倒真缓解了不少。 颈肩轻柔的触碰叫祁江略微有些心猿意马。 “更为确切的说,此时能保我们的并非圣上,而是首辅,周高涵。”白祎柔一边小心翼翼上药,一边说道。 她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刻意收声,白祎柔眼神犀利,明上依旧为祁江上药,嘴里说的却是与方才全然相反的话: “要是想要活命,就要看准时局,此时能保我们周全的,只能是当朝首辅。” 祁江轻哼,为了关城县一城百姓,连战场生死都不畏惧的白祎柔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移开视线投向白祎柔身后,周高涵立在牢门前,双手抱着一只汤婆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他瞬间明了白祎柔这样说的原因,她耳朵如此灵巧,怎能听不到来人的脚步声呢。 她说的话,也是周高涵想听的话,这位首辅并不会真的信任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更何况一个刚打完胜仗的武官,周高涵信任的只能是为他所用,贪生怕死,为保性命的聪明人。 这群大儒,明面上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面上愿称呼她一句英才,背地里看的都是利益权势所向。为了能走的更长远些,白祎柔不得不做出让步,她是一柄利剑,周高涵想要撤掉剑鞘为他所用,那白祎柔自当要入他所愿,可要藏其锋芒,就要营造剑鞘已去的假象! 过刚易折的道理,还是蔡正初教会她的。 而祁江冲着周高涵悄悄点点头,他主动抬手拉住了白祎柔的手捏了捏,而后闭上了眼睛。 她敢,且早早料到了世人如何待她一介女武人。 那一日,牢房中,周高涵的话已经响彻耳,他曾经敬重的老师,此时也摘下了名为礼教的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周高涵问他:“关城县一役,缘何如此笃定白校尉能以一敌百?” 周首辅是何等谨慎之人,一步都不愿落下。 祁江思索片刻:“关城县校尉白祎柔,带兵打仗的一把好手,学生见识过白校尉战场英姿,娘子军武装精良,战术使用精湛,能担当战场大任。” “白祎柔?娘子军?” 周高涵脸面一滞:“这位带兵打仗的校尉,是一名女子?” 女子又如何?祁江心中怒火肆起,面不改色:“白校尉虽为女子,可不论是战术还是武力,在军中无人能敌……” 周高涵打断他:“可她就是一介女子。” “女子难登大雅之堂,纲常伦理乃君臣父子夫妻,女子合时能踩在男子头上?” “有违纲常。” 祁江心中怒火难压,差一点就要指着周高涵的鼻子骂,良久还是忍住了怒意:“那我看周首辅早早将我送上刑场罢。” “你!” “老师嘴上说着三纲五常约束女子,可此时却找不出第二个能代替白校尉的男子,更不要说铁血营的中流砥柱,那些因受苦受难着戎装上战场的女子军。” 祁江愈发不留情面:“此时您既要又要,既要她们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又要用三纲五常去中伤这些女子。她们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在学生眼中,她们无关男女,都是我大照的精兵良将!” 周高涵浸淫官场多年,没将学生的挑衅放在眼里,只道一句:“那就看看这位白校尉是否能如你所愿,守住关城县吧。” 祁江再睁开眼看向周高涵,眼中尽是戏谑。 如今关城大捷,谅他周高涵再说什么狗屁话,白祎柔已然拿出他想要的想看的,又携满身钢骨,直立在这天牢之中,识大体懂大局,愿以身化为利剑,怎能不会让当朝首辅放心? 周高涵命人打开牢门,迈进牢房中。 三人相对,白祎柔挺直腰背,不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主动站在了权势纷争的朝堂上。 ◎最新评论: 【呜呜 谢谢好祎柔的关心!辛苦好祎柔! 好祎柔不要哭哭不要哭哭,你和祁江都会好好的! 唉!本来说想打祁江屁股的,害得好祎柔哭哭了,但是又看到祁江受了那么多罪的同时又那么气愤老师关于祎柔她们的态度,就又算了! 祁江你和好祎柔都要好好的! 】 第48章 斩关山,斗风月,眷侣相守山河间 ◎他说:恭迎夫人归家。◎ 培贞二十年,算不上太平的大照出了件天大的事。 皇城前,自立朝以来,从未被敲响的登闻鼓,余东方既白之时响起。 进城街道,皇宫杂扫,迎着风雪望向鼓声回荡的方向。 是何人击鼓? 不清楚,又大概与他们无关。 于是他们又闷头扫地,打扫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扫不干净就干不成事领不到钱,就吃不饱饭。管是谁受了冤屈,关照那个也吃不饱饭。 许是因今年大旱,这瑞雪下个不停,听说压塌了几家房顶,又压死了几家人。这都是道听途说!不能当真! 圣上可是开口说了,这雪是瑞雪,瑞雪就是好兆头,瑞雪压死人也是那些贱货没有福气,接不住这样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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