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啊,”南宫问雪声音很轻,“看众生蝇营狗苟,为一点小利争得头破血流,极有意思。” “你莫是忘了,你也从众生中来。” 南宫问雪一愣,继而笑道:“仔细想想,那时我也极蠢,自以为异世而来,又有系统傍身,自比你们这些原住民厉害,不曾想,一路上我都靠哥哥庇佑,好不容易靠起自己,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还需靠你们这些原住民才能完成任务,分外可笑。” 曾经的南宫家大小姐不可一世,装得遗世独立,骨子里傲慢张狂,偏偏这样的她,一次又一次输给她向来瞧不起的原住民——那个身份卑微,样样比不上她的钟书玉。 现在的南宫问雪是另一个极端,她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高贵并非靠自己,而是靠家族,靠哥哥,靠别的男人。除去这些,她什么也不是,她甚至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 南宫慕羽死后,她之所以对钟书玉那样凶,不是在怪钟书玉,是在怪她自己,她怪自己太废物,靠哥哥才能做到涅槃重生,若她强一点,厉害一点,南宫慕羽不必死。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站在露台上的身影,却如一个被欺凌的孩子,孤单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往何处。 钟书玉觉得,她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想了想,又凑不成字句,说她并没有那么差?还是说,至少你完成了任务? 说什么都苍白。 她又想到了故事的开始,她以为摆脱了命运,命运却以另一种形势,继续达成了命定的结局。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别人插手不了她,她也插手不了别人。 南宫问雪不是蠢货,她自小聪慧,哪怕一开始走了弯路,也能自己修正回来,想必有朝一日,她会自己想明白。 定了定神,钟书玉转移了话题:“你今日叫我来,是测算到新的天灾吗?” “不是。”南宫问雪收回情绪,重新变成清冷自持的神明,“我唤你来,是为见一个人。” 脚步声逐渐靠近,不多时,一个男人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男人风姿绰约,眉目清朗,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袍,如紫罗兰一般优雅美丽。脸颊瘦削,睫毛纤长,唇透着淡淡的粉,一如刚成熟的水蜜桃,饱满可人。 是南宫慕羽。 钟书玉瞪大眼睛:“这……这是?” “我哥。”南宫问雪有些失落,“我的神力不如前任上神,做不到生死人骨肉,勉强复活了他,却害他失了所有记忆。” “啊?”惊讶过后,钟书玉叹道,“这是好事,少了那些负累,或许他能过得开心一点。” 无需背负家族罪孽,无需将自己做棋子谋划,少了记忆的南宫慕羽,或许能过得自在一些。 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们的南宫慕羽道:“她是谁?” “你的妻子。” “哎?”钟书玉忙小声说:“你别啊,我还想着回去好好教他,让他娶妻生子呢。” 南宫问雪小声回她:“他都二十五了,普通人族的寿命撑死七八十岁,他少了记忆,又不是变成傻子,你不必有心里负担,另外……” 她抬头看了眼哥哥,又小声说,“他长这样,我交给别人也不放心。” “呃……”有道理。 南宫慕羽那张脸,全人族难以找到第二张。先前韩云州尚为人族时,勉强与他分庭而争,如今韩云州成了妖族,恐怕再难有人在容貌上比得过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留在国师府更安全些。 说话间,南宫慕羽走了过来,他微笑着牵起钟书玉的手,道:“娘子,我们回家吧。” 钟书玉:“……” 南宫问雪道:“我这儿冷清,不适合住人。” 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走时,马背上又多了一个人。 失忆后的南宫慕羽极为乖巧,从身后抱着她不言不语,头靠在她肩上轻嗅,像一只刚聘到家,尚不熟悉环境,只想钻进主人怀里的小猫。 钟书玉心里有些介意。 她被南宫慕羽坑过太多回,实在难以做到坦荡待他,若他没失忆,钟书玉大可卸任,把国师一职让给他,她正好可以去妖族找韩云州。 偏偏他失忆了。 纵使过去种种让她无法坦然面对此人,钟书玉却做不到丢下他不管,最终在纠结中,把人带回国师府养着。 盛京一切照旧。一来难以增派人手新建一座国师府,二来众人已喜欢,贸然换地方不方便,在旧太子——新帝的劝说下,钟书玉勉为其难住进了国师府。 府中一切一如数年前那般,南宫慕羽的院子尚在。 老管家时不时派人打扫一番,他瞧着南宫家两兄妹长大,早就把他们当亲生孩子一般对待,人死了,他舍不得清掉东西,照旧做着过去的事,仿若有朝一日,院子主人还会回来。 南宫慕羽真的回来了,又住进了那间独属于他的房间。 入夜,钟书玉洗去一身疲惫,躺在床上入睡。半梦半醒中,她隐约听见一阵哭声。 那哭声极隐忍,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敢表露,只得在深夜时悄悄呜咽两声。就像雨夜中受伤的小猫,又冷又饿,浑身是伤,用尽最后的力气叫出声,隔着雨幕,垂死挣扎。 钟书玉辗转反侧,直至惊醒,那声音更加清晰明了,好似就在门口。 不是梦? 她下床打开门,瞧见南宫慕羽坐在廊下,呜咽出声。 “你在干什么?”钟书玉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南宫慕羽抬头,脸上泪痕未干,似珍珠般晶莹的泪珠跌落,晕湿了一片衣摆。 他啜泣着,小声说:“我吵醒你了。” 他低垂着眉眼,为自己的不懂事感到自责。 钟书玉抿了抿唇,说不出责备的话:“你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南宫慕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速别开目光,小声道:“他们说…他们说,我们是夫妻,夫妻该宿在一处,你不来,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吧。” 钟书玉张了张唇,无话可说。 他们早就和离了,她应该一早说清楚,而不是先以夫妻之名把人带回来。她解释道:“我们先前是夫妻,后来和离了,现在我是旁人的娘子。” 南宫慕羽没说话,他固执地看着她,眼泪汪汪。过了片刻,他似乎想通,惨然一笑:“是因为…讨厌我吗?” 那两个字,他说的很艰难,话音刚落,又掉下两颗珍珠泪来。 他吸了吸鼻子,强撑笑道:“我以前很坏,对么。我感觉的到,你厌恶我,不愿同我说话,不愿看我,不愿和我待在一处……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失去记忆的南宫慕羽如同一张白纸,他明明满怀期待来到此处,以为会遇到真心待他的家人,却不曾想,唯一与他有关系的娘子处处躲着他,借口忙政事,一整日不见踪影。 他是失忆,又不是失了脑子,当然猜得到为什么。 月光下,他本就白晰的脸越发惨白:“明日一早我会离开,自此,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你要去哪儿?” 换句话说,他能去哪儿。 失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需他人告知的人,离开这儿,处处都是危险。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声音飘忽,不大真切。 死去的人,还是永远死去的好,何必又活过来碍人眼。南宫慕羽不愿接受这一现实,毕竟,谁不想活着。 可他不得不接受,无人欢迎他的事实。 “别……”钟书玉垂眼,“抱歉,我应该一开始说清楚,我们确实是夫妻,不过很早之前和离了。现在太晚了,明日我把和离书找出来你看看,我没骗你。” “无妨,不重要了。”他转身,同失去所有力气般,踉跄着往前走,没走两步,他又突然顿住,不甘心道, “我没了过往的记忆,但有过往的感情,见你第一眼,我便知你是我的心之所向,除非死,我不会同你和离,不必编这些话诳我,我不是纠缠不清之人,明日,我会走。” 他猜对了,若非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怎会甘心放钟书玉离开。 钟书玉早就想通了,数年时间,足够她将那些回忆反复咀嚼,直到弄清其中的牵绊。 南宫慕羽撒了谎,南宫家的诅咒未解,他注定会死。灵榕逝世,以他神力铸成的封印消散,魔族出世天阙注定沦为地狱。他一开始问过,问钟书玉要不要请她爹娘过来。 是她拒绝了。 命运如期而至,重生前那场针对她的浩劫里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活,只是阴差阳错,她成了那个推手罢了。 想起过去,钟书玉心中一阵钝痛,看着南宫慕羽决绝的背影,她好似又回到记忆中的那天。她刚从太极宫回来,应了灵榕的请求,她没怪南宫慕羽,拿了和离书就走。 不曾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一面。 “别…走……”那日未说出口的话,时隔无数岁月,终于从钟书玉口中溢出。 她喉咙干涸,似沙漠中行走数日,被晒得几乎脱水的旅人,挣扎着说出了那两个字。 她……也算不得好人。 她太贪心了,有了一个,又想着另一个,放不下这个,又放不下那个。她的心如国师府一般,庞大的想装下每一个人。 死去的人太多,她做不到,再看着南宫慕羽死一遍。 “别走。”钟书玉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写成平行世界,但男主不好安排,就按正文时间线写了。 暂定南宫慕羽篇和灵榕篇,其他人有灵感再写。
第63章 番外-南宫慕篇 南宫慕羽的卧房她很少进去,严格来说,这些年她从未进过一切。这里一切如昨,她又想起南宫慕羽死后,她来到卧房拿了一根白玉簪,以自己的方式为他戴孝。 她尚记得,衣柜里有许多衣裳,是南宫慕羽专门为她定做的,可惜除了新婚夜,她从未来过,也不曾见过。 钟书玉进来时,南宫慕羽已经躺在床上。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望着床顶的素色帷帐,道:“解释的话不必再说,以前的我如何我不清楚,但现在的我,不会纠缠你。” 像是已经做好入棺木的准备。 当初葬礼上没忍心看的一幕,如今明晃晃展现在眼前,钟书玉错开眼,道:“我不讨厌你。以前讨厌过,那是因为你想要我的命,后来……后来也不知何时起,不讨厌了。” 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重生过,还是做了一场自以为的梦?其中疑点重重,比如南宫慕羽真定了要她命的心思,为何备了那么多长生丹。 他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她的话,南宫问雪早该死在等月圆之日的那一个月里。 全是阴差阳错。 “站那么远做什么?”床上人嗔怪道,“还说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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