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沙尘,老远便看见驻扎在E2604的联邦军,以及一批批离开的当地居民。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验证完身份后,她就被放了行。 漫天飞扬的尘土常年笼罩这片荒漠,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已变为滴血一般的红,诡谲渗人。 宋拾两脚陷进沙土中,拔出沉重的腿,余光瞥见地面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蚂蚁。 她抿唇,循着记忆朝前走去,迎面碰见浩浩荡荡的人群闯入视野。由联邦军护送着,队伍倒还算整齐。 相遇之时,宋拾随意朝队伍中瞥了一眼,谁知正巧看见一张眼熟的面孔,顷刻间,四目交错。 陶顺安看见宋拾,下意识慌乱,随后迅速冷静下来,她注意到宋拾的目光仍围绕着她打转,似乎在找什么人。 她知道她找谁。 那时,政令尚未下来,她们全家都围绕查普曼打转,她无数次割腕给他喂血,确保他能活下来,即便食物严重短缺,也从未让他受过饿。 也许是查普曼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抑或者是险些丧命原因,他的脾气简直糟糕透了。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只要她的家人能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忍耐,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辱骂她的妈妈和嫂子,甚至差点把她最宠爱的小侄女推向异种口中。 她忍耐了那么久,那么久,可那一刻积攒在心中的怨恨无限膨胀。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生而卑贱,凭什么要对那些上位者摇尾乞怜? 她如此在乎的东西,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她只不过是他脚边的一条狗,豁出性命才能得到零碎的肉条。 所以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杀死他,即便她曾经所忍受,所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陶顺安相信人只要活着,总还有别的路可走。然而她的嫂子并不那么认为,得知她杀死查普曼后,一向温柔的嫂子疯了一样咒骂她,居然说她女儿真被喂了异种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里,为什么不能忍耐? 为什么? 陶顺安曾经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她将自己的纯真、善良、道德一层层剥离撕扯下来,血淋淋的,一次又一次背叛八年前的自己。 可得来的又是什么呢? 她无比茫然,生出极度的恐惧来,仿佛婴儿被迫离开羊水一般。她好像做错了,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很快,那道政令正式落下,她无法抑制躁动的喜悦,奔向那栋老破小,敲开门想告诉嫂子她们一家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然而门开后,嫂子吊在屋里,双眼瞪得老大,舌头长长耷拉着,死不瞑目瞪着她。 “安安,怎么了?” 突然,母亲苍老的声音传来。 陶顺安鼻尖一酸,缓缓摇头,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宽大粗糙,生有厚厚的老茧,手指粗大,可又是那么温暖。 她没有再去看宋拾。 她卑劣地希望,自己能和家人幸福快乐活下去。 …… 目送走大部队,宋拾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朝着缝隙的方向走去。 凭靠着之前的记忆,她穿梭过黑暗,彻底隐蔽掉自己的气息,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人脸花的位置。 这时,一个女人缓缓从黑暗里现身,淡漠的目光落在宋拾身上时化为惊诧。 裴羽流看见她,下意识蹙眉,“怎么是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找你。” “找我?” “我重生过,这是我们第二次在这里相遇。”宋拾目光灼灼盯着她,“我知道你没办法摆脱这个怪物,知道是智者在操控它……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是么。”裴羽流轻轻似问非问说了句,而后轻描淡写说,“那上一世的我一定死了。” 宋拾抿了抿唇,“有办法能阻止它苏醒吗?如果不能,有什么办法杀死它吗?” 裴羽流目光转向人脸花,眼底不自觉浮现依恋的情绪,那是她无法控制的。指令告诉她,要爱祂,不顾一切保护祂。 “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那就是还有可能,对不对?” 裴羽流叹了口气,“祂迟早会苏醒。” 闻言,宋拾怔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文字游戏。裴羽流不能做出伤害母体的举动,哪怕是话语。 “那该怎么做?” “神,不可直视。” 神不可直视? 一时间,宋拾头脑风暴,瞬间回想起对上人脸花眼睛时那股溺毙的窒息感。 裴羽流轻轻说道,“到那时,我会成为祂的眼睛,所以这双眼睛不会睁开。”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然后呢,宋拾?这个计划失败,那个人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达到他的目的。” “……我知道了。” 忽然,裴羽流眨了眨眼睛,罕见地用俏皮的语气,“快点结束吧,好想吃火锅哦。” 宋拾望着裴羽流缓缓飘浮到半空,距离人脸花越来越近,直到化为一束渺小的光团,融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会结束的。”她喃喃。 —— E2604区地震。
第80章 罗元市夜晚被浓稠的雾气笼罩,能看清的只有赤红的天空,不时传来野兽嘶吼和人的求救声,再接着是联邦军的枪炮声。 雨水重重砸在玻璃窗上,模糊掉女人略带疲乏的面庞。突然,一条泛荧光的藤蔓毫无征兆爬上来,紧贴着玻璃,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窥视房中的人。 宋拾同它“对视”几秒,利索地拉上百叶窗。 回到贝莉娅在罗元市的公寓屋,她躁动不安的心绪逐渐趋于平静。 粉嫩的装潢无一例外是付秋棠的杰作,只是餐桌上花瓶里的花早已枯萎,紧巴巴地缩着。 路过时,宋拾顺手捞过一只掉在椅角的小熊玩偶,掸去灰尘,本想随手丢在座椅上,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她夹在怀中进了卧室。 宋拾规规矩矩躺在床上,将小熊抱在胸口,思绪回到五天前。 裴羽流的身影彻底消逝,融进那庞然大物的下秒,地动山摇,地道坍塌。人脸花终是苏醒。 人类如何击败“神”,不在她的思索范围内,有谅雀霍尔她们在,她的背后是安全的,可以毫无顾虑想方设法阻止、甚至杀死智者。 而她的底牌—— 智者亲手送她的【预知】。 宋拾睁大着眼睛,静静盯着天花板,听着外面唰唰的雨声,困意竟又一次密不透风涌上来。 意识跌落深海前,白皙的肌肤溢散出蓝色的光雾,古老符文顷刻间游走她的全身。 她轻轻阖上眼皮。 时针滴滴答答附和着雨声,吞噬掉了外面高亢的尖叫。 再度睁开眼,宋拾如警觉的猎豹,绷紧脊背,细致而谨慎地打量周遭。 这是间类似于实验室的房间,金属墙壁、金属地板,泛着毫无温度的光泽,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裁剪精良的黑西装完美契合它的主人,右腿轻轻搭在另一只腿上,红底黑皮鞋漫不经心晃动着。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越想看清越无法看清,那张脸始终被一层厚重的雾萦绕。 一声淡淡的轻笑冷不防响起。 男人似乎对上了她的目光,气定神闲地拍了几下手掌,“宋拾,恭喜,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他在打量她的同时,宋拾也在打量他,思忖该如何杀死他。 她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缓缓走向智者,唇角勾勒出一抹笑,“这令你感到意外吗?” 智者似乎怔了下,失笑:“当然——”话音未落,闪电似的光团毫无征兆朝他袭来,间隙之间,他看见女人冷峻的面庞。 光团瞬息间吞噬掉眼前的男人。 宋拾的心狠狠提起,心绪紧张,目不转睛盯着空荡荡的位置。 一时间血液上涌,她听见心脏砰砰砰跳跃,脑中绷紧的弦刺激得她太阳穴发痛。 成功了吗? 不—— 第六感让她下意识侧身躲过袭来的手,可还是慢了半秒没来得及躲开,那只宽大的手狠狠攫住她的脖颈,将她猛掼撞到摆满各种药剂的桌面上。 哗啦啦破碎,液体洒落。 宋拾吃痛地呻—吟,脸涨得通红,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可竟无法撼动半分。 男人倾下身,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饱含失望的语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而后,那只手用力——咔嚓。 “啊!”宋拾猛然睁开眼睛,挺身坐起,胸口的小熊掉落。 冷汗浸湿布料,此刻她浑身发冷,不可抑制地战栗,鸡皮疙瘩缓缓爬满全身。两片唇微张,用力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从脸颊滑落进锁骨。 一回想起濒死的场景,她嗓子不由自主地缩紧,有些犯干呕。 半晌,宋拾定了定神,抓起掉在身旁的玩偶,闭目躺回去。 再来一次。 不一会,困意再度包裹住她,意识如同雨天的浮萍,起起伏伏。 宋拾睁开眼睛。 她敏锐察觉到这次构建的画面比上次更加清晰,实验室内杂乱的东西不再模糊,她视线一瞥。 角落中,蓝发俊美男人端坐在座椅上,紧闭双目,裸露的上半身安插着无数管子。 伽蓝? 宋拾压低眉,抿了抿干燥的唇。 很快一声轻笑让她转移了视线。 “宋拾,恭喜,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智者抚掌,淡淡笑道。 目光落在他脸上后,宋拾不禁失落,还是看不清。 不过介于上次的失败,这次她小心了不少,但也不算太多。终于逮到机会便毫不犹豫凝聚出一把大刀劈过去,然而智者竟然毫发无损,脖颈上一丝刀痕也没有。 来不及逃,她又一次被扼断了脖颈。 宋拾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愤愤揉搓着小熊低声咒骂,“难道真的杀不死吗?” 是的,杀不死。她心底的声音冷静道。 两次尝试已经验证了智者真的杀不死,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执着于杀死他,来来回回折腾,她的脖颈是真疼,那令人倒牙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只能更换策略。 宋拾辗转反侧,浑身像被蚂蚁爬一般不安分。最终她敲下方案,既然无法被杀死,那脑死亡呢? 她再次陷入睡眠,然而不到一分钟惊弓之鸟般猛然惊醒。 惊魂未定地抚摸上自己光洁的脖颈。 又失败了。 即便大脑失去活性,脑干和大脑其他部分对心血管系统的调节功能丧失,但由于脑细胞不断修复,智者昏迷不到半秒便睁开了眼。 宋拾不甘心,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心底暗暗骂,活得明白吗你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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