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骗她,他说出前后矛盾的话来骗她,像个傻子似的,把别人也当傻子。 阿忘目光柔和了些,她叫他凑近些,走近一点。 束元洲鬼使神差靠近阿忘,险些忘了外界与内心的压力,等他意识到想向后退时,阿忘的手已经抬起来抚上他嘴角。 “吃个东西这么不小心,”阿忘抚去那点碎屑,“沾上了一点。” 她的唇瓣轻柔开合,束元洲却没能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近似停滞般看着她,心里有什么塌了一块。 “怎么办,”阿忘略微苦恼道,“你把我的手弄脏了。” 脏了,蜜饯的甜黏住他,却只能弄脏她。他真是罪大恶极。束元洲撕碎衣角作帕子,想要去擦拭阿忘的指腹。 但阿忘抬高了手,去摸束元洲的眼尾,轻轻的柔柔的像一层纱拂过:“别用衣衫,束大夫自己就可以。” 阿忘收回手,凝视着指腹,浅笑着说:“干净了。”
第7章 妖与美人06 瞧见束元洲撕衣角的相似画面,阿忘回想起他咬破手指制符的场景。 那样的手段阿忘从未见识过,于是要求束元洲不要浪费这撕下来的衣角,再为她制一次符。 束元洲没有拒绝。他咬破手指运用术法以血为媒介制出了符,而后递给她。 阿忘没收,只是问他:“疼吗?” 他该说不疼的,可束元洲低声道:“疼。” “疼也只能忍着,”阿忘浅笑着,“就像我一样,疼久了就习惯了。” 她搭上他右手,取来符握住:“真暖,束大夫的血可真烫。” 她怨他,束元洲品味出了这隐含的意思。怨他非要做这个大夫,非要让她喝药。她疼,所以想叫他也疼一下。 她或许不是喜欢上他,只是想要捉弄他,把他当成短暂余生的一个消遣。 她或许还想伤害他,看着他露出痛苦的神情来,会否让她快乐。 束元洲故意摆出很疼的神情,果然叫阿忘笑容更深。可是她虽笑着,眼里的光却涣散,她没有在意他,她的心思不在这庭院之中,甚至不在这个世间。 束元洲假装的疼好似有几分成了真,他该走了,不能留在这太久,太久了护卫会起疑,仆人会起疑,消息传到皇城帝王也会生出疑心来。 他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那样就再也无法陪伴在阿忘身边。 他想要陪陪她。 “束大夫,你是在怜悯自个儿,还是怜悯我?”瞧见那样的目光,阿忘淡淡地开口问。 束元洲微垂了面庞,低声道:“只是想到些事情,一时失神,实在是失礼了。” “失礼?”阿忘支着手肘懒散地瞧他,“束大夫开口闭口都是礼,真是叫人惭愧。” 她将手中的符扔给他,不要了:“不要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束大夫,为了避免失礼,带着你的符带着你的药离开。” 束元洲接过符后拧起眉头,没动。 “还不走?”阿忘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是束大夫的礼?” 还有和昭,束元洲心道,不算是孤男寡女。 他确实该走了,可又难以避免地考虑起成为她的消遣的可能。他在越界,在试探,蠢蠢欲动,愚蠢且疯狂。 他该走了。 束元洲缓慢地将药碗、蜜饯小碟装进药箱,他看了下手中的符,留在了桌上。 走了几步,束元洲不知为何又转身回来,将那桌上的符拿起,走近阿忘身旁,他蹲下来,将符放入她手中。 “天冷。”他微仰着头看她,给出一个明面上合情合理的解释。 阿忘半阖着眼眸,低声道:“知道了。”唇齿开合间泄出几丝说不清是冷漠还是暧昧的气息。 她合住手掌,将符紧紧握住,好暖。束大夫的血,一如既往的烫。 束元洲走后,阿忘握着符躺在榻上,陷入了久违的白日梦中。 梦里的她只有六岁,生了场大病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宫廷里的御医私下里都说她或许挺不过去了,如今的太后当初的皇后伤心难过之下不忍再来看她。小太子却不怕。 在宫廷里长大的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亡是被打几十大板后消失的太监,是冬日里一场严寒后夭折的庶弟,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宫女不受宠的宫妃…… 可小太子从来没有将死亡这个字眼联系到表妹身上。虽然表妹阿忘总是生病,他也没想过她会死去。 他来到阿忘殿中,瞧着阿忘昏昏沉沉的样子,问她是不是冷。 阿忘没说话。 小太子默认她冷,走上前抱住她让她别怕:“我身体好,把你的冷都给我,阿忘就不会痛苦。” 阿忘被小太子抱着,轻声说:“好。” 小太子吩咐道:“不能告诉别的人,父皇与母后也不可以。” 阿忘仍是说好。 小太子抱她抱了会儿,执着地认定她不会死:“父皇是天子,那我就是天孙。我今日所说,一诺千金,有皇气庇佑,阿忘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阿忘微怔片刻,思绪从过去回到此时,竟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倒不如真是一场梦。 姬伏吟,阿忘在心里念了遍他的名,说不清的情绪,她也懒得弄清。 都已经过去,无足轻重,是无所事事了才会想起。 阿忘回过神时,见那伺候笔墨的仆人从门外推门而入,说是到了用餐的时辰。 他走过来,低着头,想要扶阿忘起来。他的手玉骨似的,不是一双做粗活的手,阿忘问他怎么做了仆人。 “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有幼妹要养。”这仆人毫无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身世,阿忘听了却也没表示怜惜。 本想问和昭在哪,阿忘余光瞧见另一榻上和昭睡着,许是累久了一下子醒不来,方才与束大夫闲聊也没惊醒她。阿忘没打扰,将手搭在仆人臂间离了榻。 她手搭上去的时候,姜逢枝郁燥的心静了些。他方才一直站在门外,只能听得模糊不清的低语和调笑,像是一桩偷.情.事,他不可抑制地往低劣污秽的方向想。君小姐这样的身体,怕是叫也只能叫成那含糊的语调,弱得可怜,还不安分。 姜逢枝有一种被侵占己物的微薄愤怒之感,仿佛那大夫僭越了他的东西。君小姐是他预定的皮囊,死前怎么可以拥有别的男人。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怪异且毫无理由,卑劣得滑稽可笑,但无论如何压抑,都难以彻底压制下去。他想要回想小雪的美好,冒出脑海的却是如今燕雪那丑陋的面容、狰狞的渴望。 昨夜小雪甚至脱了衣衫去求他,慌乱地战栗着抱住他,姜逢枝确实被勾动了欲望,但望见小雪包裹着厚纱的面庞,顿时失了所有兴致。 他曾经渴望的,想要相守一生的小雪,如今看来好像如同鸡肋。但多年的情意让姜逢枝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不让其泄露出伤人的神色。他安慰好小雪,将她的衣衫一件件替她穿上,口里说着珍惜的话,心下却迷茫而惦念地想起了阿忘。 不该是这样的,姜逢枝压抑着这些念头,他既然选择保护小雪,就不能中途改弦易辙叫人唾弃。 他只是被蛊惑了,姜逢枝又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只是被皮相的美蛊惑住了。既然如此,换给小雪两全其美。 他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也不用违背自己的天性。如此就好,君小姐死了就好。 他在这样的折磨下,甚至一瞬间涌起了杀意,但阿忘将手搭在他臂上时,所有杂乱的念头都安静了。 他闻到她身上淡而幽的香气,没有香料能调出这样幽茫的香来,那是肌肤里血肉中沉浸的体香,姜逢枝骤然有了食欲。 妖食人,他体内有妖的血脉。 他想要她。 不只是美丽的皮相,她的目光、她的神情,她那张红唇吐露的话语,她冰冷下潜藏的疯狂,对死亡的畏惧与渴望,她身上矛盾的一切叫他着迷。 阿忘,姜逢枝在心里轻轻地粘稠地唤她,阿忘…… 阿忘察觉到身侧仆人骤然加重的喘息,偏过头看时又只瞧见仆人低垂着面庞的谦卑模样。 紧接着那仆人咳嗽两声,像是也染上了风寒。 阿忘以为自己找到了他那无端端喘息的由来,府中请了不少大夫,她叫他稍后去看看,别延误了病情。 仆人退了半步,谦卑地说好。
第8章 妖与美人07 临城东湖突然大雾弥漫,湖畔苍山亦氤氲在白雾之中,一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妖童双腿夹住梅枝,头往下倒吊着晃来晃去。周围的白雾支撑着他的重量,没让可怜的梅枝不堪重负而折断。 雾中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责怪妖童没能送上贡品。妖王百年一次的大寿将至,他们梅妖一族虽不引妖注意,但这贡品不得不送。 妖童掏了掏耳朵,腿一翻坐到梅枝上,道:“急什么,我这次寻了个真正的美人来,大王一定会满意。” “只是……”妖童站起来,在梅枝上荡啊荡,“那美人府里有高手,我打不过,需要帮手。” 雾中阴冷的声音带上了讥讽的语调:“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苍鹫助你。” 苍鹫?王上的护法?长老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妖童内心思绪转了几圈,面上笑答道:“好啊,那多谢长老。” 大雾渐渐散去,妖山结界闭拢,妖童躺在梅枝上想着贡品的事。 妖山与人间有禁制,大妖们要是来到人间,力量会大幅削弱,呆久了流失的妖力也无法恢复。听说这是数千年前一位大能设下的禁制,为的就是防止大妖为祸人间。 妖山虽名为山,实则绵延数千里,和一国的土地一样宽广,地形也不都是山。妖山里大妖吃小妖是惯例,小妖们为了存活,有极少数另辟蹊径拼死逃出妖山来到人间,本来妖力也弱,留在妖山会被吃,来人间起码活路更大。 小妖的妖力被禁制削弱后,有的甚至敌不过森林里的野兽,也抵挡不住官兵的围剿,不成气候,所以大多小妖在山林里躲躲藏藏,靠偷袭路过的猎户或采药人维系性命。 也有极少猎不到人的小妖选择吃林中野兽,但这会导致妖无法维持人形,且渐渐理智全失堕为兽类,最后跟其他野兽也没区别了。 妖山里弱肉强食,人类罕见,留给妖的只有一条路——同类相食。 凡是妖力深厚的妖没有轻易出妖山的,出来后实力被大幅削弱,万一遇上个法术高深的老道,这不就栽了? 苍鹫作为王上右护法,怎会答应长老为了一个贡品出妖山? 妖童想了想,摸不到头绪只能算了。反正妖山里人类罕见,这次要能成功献上美人给王上,无论王上是纳作妃妾还是直接食用,他的功劳都足以重回妖山。 妖童是犯了事被长老逐出来的,人间的滋味可不好受,他都三百岁了还是小童模样,根本无法成长为大妖。为了以后的发展,重回妖山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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