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兄说得不错,出于孝道三弟却是改回来。吾若是阻拦,恐怕会有损名声。可是三弟若是回来免不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楚王以为吾该如何?” 韩信如往日一样一针见血:“名声不如实际来得重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如今礼崩乐坏,不复从前。若还记挂礼仪道德,那么只会步入宋襄公、楚怀王之后尘。” “如果齐王极力请求呢?” “太子。您可以宽待宗亲但不可放纵。放纵生骄横,届时麻烦丛生。”韩信直奔主题,“所有人都知道先帝已经厌恶蜀侯母子,几乎明示天下他与蜀侯母子死生不复相见。齐王担心蜀侯有违孝道,难道就要太子违逆孝道吗?” 是了。韩信说得不错。齐王念着蜀侯,怎么不念着吾呢?而且这只是投石问路。倘若此时退了,日后怕是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不过要怎么敲打敲打这些同姓诸侯呢? “太子,臣长居于长安,楚国内务尚需人来打点。还请太子多点官员前去理事。” 刘盈明白韩信的意思,加强老师的渗透法,令诸侯无法形成自己的力量。 他打量着韩信,对方坐得笔直,即便穿着丧服也难掩其贵气。他不禁感叹,若不是楚王身份特殊,想必提亲的人家要踏破楚王府邸了。只可惜——天下颜色在楚王心中不及老师。 夜色似乎带着魔力,会让故人的神韵出现在生人身上。刘盈想,楚王与老师待得最久,也最了解彼此,所以也越来越像彼此了吧。 许是爱屋及乌,他对韩信的身体情况也上了心。 “听闻楚王旧伤复发,今日身体如何?” “谢太子关心。”韩信说道,“已经压制了。” “压抑总归是暂时的,你要想办法拔除才是。老师一走,吾身边可信任者寥寥,可不能再没了楚王。” “生死有数,难以强求。但臣会坚持到太子不需要臣的时候。” 韩信望着满月,等到了那个时候,信也能脱离牢笼,没有任何顾忌地去见公主了。
第97章 【完结】 盛夏天气炎热,连一向最吵闹的知了也住了嘴,躲在阴凉处。 农人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纷纷拿出自家酿的浊酒,跟同伴们分享,品一品谁家酿得最好,顺便讨几个酿酒方子,等到秋天自己酿上一壶好酒。 “要我说当今陛下可真是个好人。要不是他解除了禁令,咱们哥几个今天可没酒喝。”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抹了把嘴感叹。 其他人纷纷赞同。无论是前朝还是高祖的时候,民间都是不能酿酒的,要是被人发现,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如今陛下开恩,不但减了税还允许他们酿酒,这怎么不算大好人呢? “那你们知道以前为什么要禁酒吗?”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问道。 “不就是怕喝酒误事,难道还有别的?”黑皮汉子看向说话人。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中年人见其他人纷纷看向他后,才捋着胡子慢悠悠地继续说,“前几年战事不断,黔首流离失所,良田被毁,使得粮产大减。你们想啊,粮食本来不多,还都被拿去酿酒,那咱们这些在前线的士兵还吃什么?拿什么打仗?” 黑皮汉子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今年粮草充足,所以咱们才能酿酒?” “正是如此。”中年人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黑皮汉子笑道:“没想到李老三你懂得还挺多。” “那是。”中年人抬起下巴,宛如一只得意洋洋的公鸡。 “切,”一个年轻人发出不屑地嗤笑,“李南你不过是把徐女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显摆的?” “嗨呀,我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确实是徐女子的话。”黑皮汉子指着中年人,“好你个李南,竟然作弄我们!” 被戳穿的中年人顿时满脸通红,但硬着嘴巴维持面子:“那又怎么样?徐女子的话只有我和小山这个臭小子记住了,你们都没记住!”说到这,他又骄傲了起来。 徐女子就是本乡的女官,负责帮助农人解决耕作中遇到的问题。原本他们是不服气的,想着自己种了这么多年的地,难道还需要别人教着?可结果当徐女子解决了里中常年缺水的问题后,他们是真的服了。 而且徐女子还教他们认字,说若是她离开了,再遇到问题,大伙还能去翻翻她留下的《农书》找找解决办法。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讲一些男女老少都喜欢听的稀罕事。 黑皮汉子摸了摸脸:“我那不是光顾着想吃什么了。” “你就知道吃。”中年人面露嫌弃。 “我也好奇。听徐女子说朝廷已经备好了一些种子打算选一些地方耕种。”年轻人说,“她还说要是咱们乡今年要是还能丰收的话,应该能分到些种子。” “真的!”黑皮汉子激动,“那可太好了。将来种好了也能跟邻乡的二狗炫耀一番了。” “出息。”中年人笑骂,“不过咱们能分到什么种子?” “我猜应该是石榴吧。” 女声插了进来,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妇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乌黑的头发压在草帽下,粗布麻衣也被她穿出了绫罗绸缎的感觉,尤其是那漂亮的脸蛋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好看的人总会让人格外的宽容,农人们早就将被偷听的不快抛之脑后,询问起什么是石榴了。 阴嫚解释:“一种生在安息国的果子。剥开皮,果实如一颗颗珍珠堆积在一起,落在日光下又似上好的红宝石。味道酸甜可口,果汁饱满。” “那可真是个好东西。”黑皮汉子点了点头,又问,“对了,女子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阴嫚笑道,“我听说石榴喜阳,以排水良好的夹沙土栽培为宜。里中不是正好有一片沙地,刚好可以种在那。” 黑皮汉子恍然大悟。 “哎?女子你知道这么多,想必也是朝廷下来的女官吧。”年轻人指着阴嫚腰间的竹条刻刀,“你这打扮跟女官们很像。” 阴嫚笑着摆手:“男子说笑了,我就是个行商。刚才说的内容不过是听去过西域的同行说的,算不得知道得多。至于腰间的逐条刻刀,不过是我喜欢记录罢了。” “我一听女子说话就觉得你是个读书识字的,既然能读书识字,怎么不当女官呢?我听说朝廷现在还招人呢。”中年人说道。 阴嫚摇了摇头:“我身体不算好,只怕没人要。” “那可不一定。已故的文烈皇虽然身体不好,不也定天下收复了河南四郡。”年轻人说道,“徐女子跟乡里的女子们说过,不要自轻自贱,凡事都要尝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女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正是朝廷所需要的。” 阴嫚轻笑:“男子真会说话。” “我可是实话实说。”年轻人说道。 中年人调侃:“呦呦呦,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么会安慰人。” 中年人的打趣令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你别乱说!”不过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阴嫚身上。 阴嫚眉头上挑心道,我这是惹了朵桃花? “小姑姑你又乱跑。”一个青年男子一边抱怨一边小跑过来。 待众人看清他的容貌后,又不禁一愣。这男子模样清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能出人头地的长相。要不效仿吕父嫁女,给自己家博个前程? “新到一个地方总要了解风土人情嘛。”阴嫚笑了一下,又问大侄子步衡,“你和你姑父安排好住处了?” 步衡对于自己凭空冒出一个姑父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习以为常。不用想,肯定是又有人对姑姑芳心暗许了。 哎,本朝民风开放,年轻男女们更是大胆。一路走来,他们一家子遇到了不少大胆示爱的人。为此准备了一套应对说辞,遇到对长辈的爱慕者,就说父亲和姑父尚在,遇到他的爱慕者就说他守丧。 不是不想说实话,只是说了实话,反而遭遇对方痴缠。为了双方的体面,只好说一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 “早就安排好了。一回身的功夫小姑姑你就跑出来了,姑父着急坏了。”步衡做出急切的样子,“快走吧,别让姑父等急了。” 阴嫚对着农人们告别:“我夫还等着我就不聊了。咱们有缘再见。” 她和大侄子刚走出一里,身后就传来农人的调侃声。大约是笑年轻人看上了有夫之妇,阴嫚在心里给年轻人道了个歉。 “姑姑你说咱们日后要不要戴个面衣出门,省得引来麻烦。”步衡说道。 “本朝民风开放,你遮住了脸岂不更引人注意?”阴嫚眼珠子一转,“不过可以在脸上抹一把灰,黑黢黢的一团,谁也看不出来。” 步衡打了个冷战:“还是不了。若是弄脏了衣服,阿母要教训我了。” 阴嫚扑哧一乐。 “对了,你知道你阿母,我嫂嫂去做什么了吗?好端端地,竟单独北上了。” “你们大人的事情,我这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步衡耸了耸肩,“所谓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小姑姑你就安心等着阿母回来吧。” 见步衡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阴嫚伸出手捏住了步衡的耳朵:“臭小子你敢在我面前卖关子,如实招来,否则今晚没有饭吃。” 步衡歪着身子讨饶:“姑姑饶命,姑姑饶命。我真不知道,阿母只说要我跟着你,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真的?”阴嫚眯起眼睛。 “真的。”步衡小鸡啄米。 阴嫚松开手:“姑且信你一次。” 步衡捂着耳朵:“小姑姑你的手劲也太大了,耳朵都要被扭掉了。” “小馄饨怎么样?” “好!我这就去烧火。”一听到有好吃的,步衡也不抱怨了,屁颠屁颠地去准备柴火做饭了。 阴嫚摇了摇头,多大人了还这么贪吃。 自从苏醒后,她休养了半年。嫂嫂看她身体恢复得不错,所以才在去年带着她出来散散心,顺便做些小买卖。 虽然汉朝的政策依旧是重农抑商,但相对于前朝和汉朝初期,刘盈执政期间对商人的限制也没有那么多,在这个时候做点小买卖也不错。 阴嫚在民间的五年能感觉到百姓们的日子是蒸蒸日上的,这说明刘盈已经能出师了,她这个老师很欣慰。 只是——她看着在灯台中摇晃的火焰,也不知道韩信怎么样了。她听从长安来的商贾说楚王的旧伤时有发作,刘盈曾寻找医师为楚王诊治。 说不着急是假的,只是她现在也没找到能根治韩信伤病的药。 你可千万要长命百岁。 只是事与愿违,楚王薨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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