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鹏飞刷刷记下几笔,问道:“你觉得她是怎么认识你的?” “学校?”男孩不确定地回答。 鲁鹏飞不置可否:“然后你就送她去派出所了?” “……我本来想在旁边超市里打个电话报警的,但是她给我看她手心里的字,写了你们派出所的地址,我就送她过来了。” “手心里的字?” “对,”梁方起回忆道,“城南派出所。” 鲁鹏飞找来杨璐,杨璐听完后拿来了验伤时的照相机,一张张翻阅过去。 在交错的伤痕里,确实有这么一张照片,为了拍她手腕上的割伤,带到了一些手心的痕迹,已经被汗水洇开的迷糊字迹。 鲁鹏飞对着照片盯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这角度看着像是自己写的……” 那么在她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想要去派出所,又是发生了什么,让她预感到自己可能到不了派出所? “你继续说吧。” 梁方起捏捏鼻梁:“没有什么了,我看她腿脚不方便,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她到了派出所,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 “路上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 ……哦,我给她分了点枣糕。” 路小葛顶着师傅的白眼:“张记的枣糕是不是?可香了。” “对,她好像饿了。” 对话到此结束,他们心中对璩贵千过往的经历和那一天的经过更多了几分疑云。 有养父养母,有弟弟妹妹,在潞城市的某一所初中就读。 璩逐泓试图拼凑她这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但那些新旧叠加的伤痕始终在他脑海中浮现,让情绪阻挡思维。 鲁鹏飞:“好,感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小葛从兜里掏出车钥匙。 硬朗的少年背着书包扶着母亲,就要离开。 十指飞速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动的郭臻合上屏幕,从西装内袋里取出名片夹,抽了一张递给梁方起。 “非常感谢您对小姐的帮助。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郭臻。” 梁方起还没接,璩逐泓站了起来,示意他将名片递给他。 璩逐泓俯身,用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在名片背后刷刷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再原路递回:“可以直接打给我,我是她哥哥。” 梁方起比璩逐泓小了一岁,但二人身高相仿,校篮球队的小前锋梁方起比璩逐泓更健壮一些。 他接过名片塞进书包,貌似不经意地问起:“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璩逐泓礼貌回应。 两人打了个照面,随后梁方起便同梁倩和路小葛出门了。 璩逐泓正想告辞,隔壁办公室突然跑出来个鸡窝头小年轻,对着鲁鹏飞喊道:“队长,有消息了!” 璩逐泓豁然起身。 鲁鹏飞放下资料,示意他进来慢慢说,小年轻站在他旁边两手撑桌,兴奋得溢于言表:“学校排查的筛选有结果了。宝桥初中的一个老师说他们班有个学生没来上课,对过了照片,认出是她。” “那个老师说,她叫郑林妹。” == 入夜,阴沉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傍晚的大风吹散了积云和浓雾,露出星月当空。 当班的塔台管制熟练地对话完毕,一架湾流G200滑翔在潞城机场的跑道上,缓缓停稳。 潞城并非省会城市,机场吞吐量有限,每日的航班固定得死气沉沉,短短两天内接到三次私人飞机的降落,机场的工作人员隐约有种预感。 潞城来了不得了的人物。 璩湘怡戴着墨镜面无表情,一身利落裤装,披着薄外套从机场出口大步流星地向前行走,身边簇拥着七八个工作人员。 张怡萱拉着行李箱,和身边人最后确认着接机车是否已经到位。 美国直飞境内的私人航线非常难申请,等批复的时间 里,助理先是订了最快一班国际航班送他们到新加坡,接着联络璩氏在新加坡的商业伙伴,从绿意资本合伙人那里借到了一架私人公务机,直飞潞城。 徐茂带着人留在洛杉矶做最后的交接扫尾工作,张怡萱陪同璩湘怡先行一步。 连续长途飞行让众人都很疲惫。 两辆商务车驶出机场快速路。璩湘怡摘下墨镜,露出憔悴微红的眼睛。 平稳行驶的车内,闭目休息了五分钟的璩湘怡接过张怡萱递来的温水,轻声问道:“傅谐到哪了?” “傅先生的飞机比我们早一个小时落地,郭臻安排了接机人员,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达医院。” 璩湘怡点头,无声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 她已经四十三岁了,岁月并没有因为她拥有的金钱权势而放过她,相反,命运在她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她掉进去,挣扎了很久,不肯认命。 直到现在,终于看见了绳索的影子。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寂静无声,汽车飞驰驶过,离医院越近,璩湘怡越是惶恐不安。 陪在她身边十余年的张怡萱看出了她的情绪。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因此无法代入璩湘怡此刻的感受。 但纵是一个局外人,在见证了他们十一年的寻找和等待后,也很难不在此刻紧张地期待见到一个美满结局。 正是因为希望太美好,所以才害怕,害怕一切全是幻梦。 车窗外成排的香樟树在视网膜中留下一串残影。 手机嗡嗡一声。 璩湘怡低头。 是丈夫的短信。 “湘怡,我在楼下等你,一起上去。” …… 医院门口,夜风吹拂里,夹杂了几分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气,土地里的水分在向空中扩散,草木和消毒水的气息混杂。 路灯下,一身黑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光晕里抽烟,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那是大提琴家特有的痕迹。 璩湘怡朝他走去,还没到他身边,傅谐就匆匆灭了烟,转身牵过她的手。 两人相对无言,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一下又一下。 是激动。 是羽毛尖在心头拂动的难耐。 “……走吧。” 入夜的住院部大楼十分安静,让人不由得放轻脚步,电梯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牵手的二人不由紧紧握住彼此。 “叮咚。” 电梯门滑开。 璩湘怡一眼看见了走廊长椅上坐着的璩逐泓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潞城医院高层的VIP病房少有人入住。与院方沟通后,这半层的空间都归他们所用,因此不必遵守医院的病房探望时间。 昏黄的灯光下,璩湘怡拥抱了疲倦的儿子,和旁边的淑珍阿姨交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淑珍微笑着点头,是她熟悉的多年不变的模样。 郭臻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这里望来,几个助理停在了璩湘怡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傅谐轻声问:“贵千睡了吗?” 璩逐泓点头,为他们打开病房的门。 静音轨道无声滑动,整层楼寂静一片。 昏暗的室内仅留了一盏床头的小灯,金发小天使闭目做祈祷状,手中的爱心散发出暖黄的光晕,照亮一小片区域。 璩贵千面朝窗户侧卧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们两个像蹑手蹑脚窃取财宝的小偷,只敢一点点靠近。 女孩静静地躺着,插着留置针的左手搭在被子上,右手则包裹着纱布,平放在枕头旁边。 璩湘怡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陷在松软枕头中的小脸。 额头上的纱布挡住了他们的目光,让这对经受折磨的父母只看得见女儿消瘦的下颌,还有涂着碘酒的右耳上缘。 我的女儿就在那里,我却无法握住她的任何一只手,她本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现在却伤痕累累。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空气快速多次地穿透肺部,激得人头晕目眩,却丝毫比不上心中骤然爆发的隐痛。 璩湘怡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傅谐扶着她的背,两人跪坐在病床边,依偎在一起无声地哭泣。 傅谐紧紧地搂着璩湘怡,妻子的眼泪透过衬衫濡湿了他的胸膛。他的眼角渗出泪水,牙齿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想要发出的哭嚎都咽在了喉咙底。 睡着的女孩陷入了安详的梦境,这一幕珍贵得无与伦比、令他们魂牵梦萦。他们不敢出声、不敢打扰,生怕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点风吹、任何一点雨打,都会让它再度破碎。 如果这是他们两人的梦,那睡着的女孩会是丰腴的、健康的、微笑的,就像这些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场景,灿烂阳光下,一袭白裙的孩子坐在山外青山的庭院秋千上,发出清脆响亮的笑声。 她不像他们任何一人脑海中勾勒出的样子,也不像两人夜谈时琢磨的模样,但她就是她,她就是璩贵千,有着妈妈的眼睛,有着爸爸的嘴巴,但独一无二的璩贵千。 傅谐的手握惯了琴弓,从未有过如此颤颤巍巍、虚软无力的时候,当他的指尖落在床铺上与女儿淡粉色的指甲相触,他想起了十余年前在病房外第一次从护士手中接过小婴儿时的场景。 贵千刚出生时,指甲还没有长全,小小的婴儿比猫崽大不了多少,和逐泓全不相同。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贵千到湘怡床边,两人一一检查着女儿的手脚,在看到没长好的指甲时,已经是第二次做父母的人还是慌乱地叫起了医生护士。 医生也被他们吓坏了,小跑着过来检查完后松了一口气:“正常,过几天就会好的。” 多少年过去了…… 他终于忍不住心酸苦楚,牢牢拥住妻子,在她的发丝上亲吻。 “贵千回来了。”他哽咽着。
第23章 雨 夜深人静, 住院大楼不时传出一些响动,当班的护士或医生在值班室三两成群,交谈中希冀着今夜不要出状况。 顶楼。 小助理提上来两袋咖啡,一一分发给办公室内的众人。 已是凌晨, 周边的店铺都已打烊, 这还是从附近一家24小时开业的西式简餐店买的, 豆子品质一般, 但咖啡的香气还是瞬间弥漫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 郭臻站在窗前,连日来的疲惫让他胡子拉碴, 西装的领带也散了开来。 身姿挺拔的璩逐泓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敲击键盘,和学校里的朋友聊天。他接过小助理递来的冰美式,轻声道谢。 白发微乱的李淑珍靠在沙发边, 拒绝了张怡萱让她先去睡的提议, 坚持留下来等待。 咖啡分完,张怡萱让小助理先回去休息,她自己留下陪同。十余年的工作生涯,除去工资和奖金的吸引,她的人生将近一半都奉献给了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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