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姜淮也不欲跟他多言,“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父亲,昭文太子,是被先帝暗害的吗?” 姜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他先是仰起头,眼中闪过回忆,然后想起了什么,嘴巴咧了下,露出似笑非笑、似得意又不似得意的精神错乱般的诡异表情。 姜淮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一沉。 姜明看他脸色这么凝重,五官反恢复正常了,变成了明晃晃的恶意。 “是。”他说。 短促的一个字,如同一道巨大惊雷劈进姜淮的脑海,他的魂魄也好像都被劈成两半了。 “哈哈哈,不然你以为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出头吧,正值壮年,说没就没了?怪只怪他自己掉以轻心,又非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过让个寒门士子染上疫疾再故意接近他几日就中招了,医士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寒症,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先帝都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 姜明还在继续,姜淮已经听不下去了。 当初父亲病逝,排查后发现确实是他身边一个叫杨邛的士子染病传染给他的,可杨邛早在他之前就病逝了,线索便断在了这里。 果然是先帝干的。 这对父子,为了皇位,害死他父亲,又害死他妻子和儿子,血海深仇,不亲手杀了姜明不足以宣泄他这二十多年来的仇恨。 姜淮提剑上前,一剑刺了过去。 姜明看起来疯,竟还能躲过。 姜淮想杀他,他更想杀姜淮。 大梁亡了,匈奴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反正是死,死之前他要把所有想杀的人全部杀了,而姜淮,是他想杀二十多年却一直没杀掉的,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姜明双手握起长剑,朝姜淮狠狠劈了下来。 姜淮举剑格挡,金属相撞,发出“铮”的锐鸣。 姜明这一剑用尽了全力,他只感觉手臂一麻,一股大力压了下来。 姜明年轻时也习过武,登基后常年养尊处优,武艺都荒废了,并不算多厉害,但姜淮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年一直蛰伏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还故意沉溺饮酒,身体素质比年轻时降了不知多少。 姜明不断加大手中的力道,打算压下去逼近姜淮的脖子,姜淮的胳膊被逼得一点点往下收,就在姜明以为自己要成功时,姜淮猛地一转力道,剑锋一偏,同时一个侧身滑步到他侧面,一脚揣到了姜明膝盖上。 他身体是不如以前了,可曾经练过的技巧还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每次闭上眼睛时都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描摹着该怎么杀了自己的仇人。 姜明膝盖一痛,不由半跪了下去,姜淮乘胜追击,姜明反应过来及时往旁边一滚。 接下来,两人就在这太极殿中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拼杀,姜明身体比姜淮好,可姜淮抱着隐忍了二十多年的仇恨而来,决心和意志让他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厮杀近半个时辰,殿内一切屏风、桌案都被掀翻在地,两人气喘吁吁,均负了伤,姜淮胳膊和脖颈被划了两剑,姜明大腿被刺了个窟窿,正汩汩流血。 伤了腿,他终于跑不了了,一路退到了墙边。 姜淮提剑逼近,又过了几招,最后,他一剑刺进姜明胸膛。 姜明呼吸一滞,嘴角溢出了血,两眼全是不甘。 姜淮同样眼前发晕,他力气耗尽,还失了不少血,但他最终成功杀死了自己的仇人。 姜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掀翻了一旁的青铜灯台,灯油洒到地上,再被明火一点,火舌瞬间窜了上来,并且不断往四周蔓延,继续点燃悬垂的幔帐,整个大殿犹如一片火海。 他死了,姜淮也别想逃。 姜淮脱力地坐在地上,他刚才全靠一口气才成功杀了姜明,如今心愿一了,整个人都十分恍惚。 就在灯油和火苗要淌到他衣摆上来时,殿外冲进来几个人。 “殿下!” 看到快要被火舌吞噬的姜淮,那人二话不说将他拽了出来,赶紧扑灭刚燃起的一簇小火苗。 “殿下!城门破了,匈奴马上就入城了,快跟属下走吧。” 姜淮睁开眼,发现并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元加。 长生奴派来的人。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那口气一散,姜淮整个人都木木的,一直没说话。 元加也是匆匆赶来,再看殿中的情形,以为楚王决定跟梁帝同归于尽,也顾不得他愿不愿意,强行把人拖出了殿外。 “皇帝已死!”元加朝还在厮杀中的禁军喊了一声,“匈奴要入城了。” 既然皇帝已经死了,他们继续杀下去又是为谁效命?再听匈奴要攻进来了,当即放弃打斗,各自逃命去了。 姜淮的人则围了过来,却又顾忌他们手里的姜淮没敢动手,将刀锋对准了元加,问,“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是女郎派来的,就是公主,殿下之女。” 秦峣将信将疑,幸好这时姜淮已经清醒过来了。 元加发现楚王身上有好几道口子,还在不停流血,从腰间的挂囊中掏出一瓶止血药粉。 “殿下,时间紧迫,接下来还要赶路,委屈您先将就下。” 说着就直接开始朝他伤口洒药,再撕下一截衣摆将伤口包扎好,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过十几息时间,然后就要将他抗起来。 药粉带来的疼痛刺激终于让姜淮彻底清醒过来,忙制止了他,“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元加想也不想就答,“当然是回鲜卑。” “鲜卑?” “长安已经破了,鲜卑大军抵达前,这里都是匈奴人的地盘,还是回王庭安全些。” 姜淮又问,“你们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元加回:“早在去年女郎就派我们回来了,一直隐藏在城中,说一定要保住您的性命,尤其城池将破您又进了宫的话,要我们一定跟过来。” 说到这儿,他也觉得女郎料事如神。 姜淮决定亲手复仇的事只告诉了秦峣,毕竟需要他带禁军配合,没想到女儿居然也猜到了,还那么早就做了准备。 他心中一酸。 原本复完仇的他迷茫不定,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他现在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他要为女儿的将来做点什么。 姜淮站起身,“不去鲜卑,我要南下。” “南下?t”元加惊呼,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还想再劝几句,姜淮已经下定决心。 元加挠挠头,他又不能强行把楚王绑回鲜卑,最终只好同意了。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女郎交代的任务。 这时太极殿内的火势越来越大,越烧越凶,众人甚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 姜淮回头冷冷看了眼,姜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一行人正准备出宫,却听远处已经有喊杀声了。 城破了。 太极殿地势高,举目望去,隐约可以看到匈奴人已经攻进来了。 “殿下,趁匈奴还没包围皇宫,我们快点突围出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元加急急道。 姜淮却顿了下,“不必,宫里有条地道可以直通城外。” “啊?” “跟我走。”姜淮没再解释,率先朝北宫走去。 这条地道是前朝开凿留下来的,同样是为了在城破时逃走。他小时候在宫里长大,那时还不到十岁,皮得很,太祖也不拘着他,他有次对北宫花园里那片假山洞穴十分好奇,想象那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洞府,把所有洞穴都钻了个遍,其中一个山洞或许是年月久了塌陷了一块,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这个洞对成年人来说太小,还是小孩的他却刚好能钻过去,他发现山洞里面还有山洞,十分好奇,然后就发现了这条地道,最后禀告给了太祖,太祖让他守住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姜淮抵达北宫花园,找到记忆里的那片假山。 但这个假山洞口却是被封死的。 “砸!”姜淮毫不犹豫下令。 哪怕他当时还小,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这件事印象太深刻了,他一直记到了现在,不可能记错。 元加和秦峣便各自挑了两个有巨力的手下,来砸山洞。 大约一两刻钟后,洞口果然被砸开了,众人连忙钻进去,最后还尽量把入口掩饰了下。 地道一片漆黑,但偶尔有风在流动,说明不是封死的,秦峣点起一支火把。 也不知行了多久,大约三四个时辰?众人终于抵达出口。 出来一看,这竟然是片坟地,出口也伪装成了坟墓的样子。 暂时逃脱了匈奴大军的包围,姜淮很快制定了南下的路线。 元加想着没能顺利把楚王带回鲜卑,点了个人回去送信。 接下来,他们剩下的五十多人便护送着楚王一路南下。 …… 匈奴人没想到一座长安城,竟然攻了三个月才攻下来。 耗费的时间和兵力越多,他们的报复心越强,一进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将所有能看到的丝绸、瓷器、金银珠宝……全往身上挂,每个人都背了好几个大包袱,笨重得几乎要走不动道。 除此之外,他们更是大肆屠杀城中百姓,先把男人杀了,再把女人先奸后杀,到处都是哭声喊声,伴随着四处燃起的火光,夜色中的长安城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在城中纵容手下掠夺了三天三夜后,乌达鞮侯又将目光转向了大梁其他地方。 正当他志得意满,意欲踏平大梁时,却收到呼屠邪战败的消息。 他简直不敢相信,呼屠邪是他手下最勇猛的将领之一,还领着最勇猛的匈奴骑兵,居然败在软弱的梁人手里。 “到底怎么回事?”乌达鞮侯气急败坏地问。 报信人便将这两月的情况小心说来…… 十二月时,呼屠邪成功打下了洛阳城,他同样在城中劫掠了一番,然后继续南下追击逃跑的士族。 他沿路追过去,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抵抗,但这些人都不是匈奴的对手。 终于,他在淮水北岸追上了正要渡河的士族。 他们人多,船只却不够,被迫滞留在岸边,先前出逃时带走的三万士兵一路上不断被留下阻击匈奴,已折损了大半。 再也没人能保护这些肥羊了。呼屠邪正得意洋洋,正要对这些士族动手,两边却突然出现一支伏兵,人数起码三万,训练有素,装备整齐,一看就是正规军。 “这些兵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呼屠邪不敢置信。 他虽气急败坏,没料到现在的情况,却没慌乱。 跟梁军打了这些年的仗,他深知这些梁人有多软弱多无能,就算装备得再好也不过是花架子罢了,简直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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