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瑄站在门外之时,慧宁便发现了她。毕竟她一来,那狸花猫就扑腾一下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四福晋正坐在堂前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卷佛经,神色冷淡。她身穿一件深蓝色的旗装,衣料是上等的蜀锦,外罩一件墨绿色的马甲,马甲上绣着金线,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丝绦。 自打弘晖一声不响地上了山,慧宁近日穿着打扮越发稳重,也越发没有鲜活气了。 整日里不是抄佛经,就是望着被弘晖留下来的花臂发呆。 他好狠的心,为了一个女人,舍了阿玛、额娘、妹妹,连这只他从小养大的狸猫也舍了去。 花臂也时常因为弘晖不在而跑出府外去寻,这一去经常就是好几天。 昨儿个早上,还是小福子在水井旁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狸花猫,腿儿已经瘸了一个,但好在还能救。 慧宁看了也更是心疼,说来也是奇怪,她平日并不如何疼爱花臂,如今看见花臂受伤,却是止不住地心如刀割。 璟瑄走到堂前,微微屈膝,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地说道:“给额娘请安,祝额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乌拉那拉氏的声音透露着疲倦,“给你哥哥求了这样的法号,你居功甚伟。” 这便是讽刺了,璟瑄听得出她的阴阳怪气,却也没放在心上。 璟瑄体谅她心情不好,自顾自地倒茶,不软不硬地回了句:“儿臣不敢居功。” 慧宁火气没压住,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侍女,低声道:“你以为没了你哥哥,你便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璟瑄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快:“额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从前或许不知道,可自打你为你哥哥求了法号,便什么都清楚了。”慧宁的眼角似乎有泪水划过,“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若璟瑄并无此意,焉能不拼力保住弘晖的世子之位?若胤禛不是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焉能同意这荒唐的请求! 那娇娇,可是她固伦福安公主的人!慧宁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对儿子下了这样的狠手。 璟瑄见到额娘这般,联想到弘晖一事的前后,她如遭雷劈:“额娘,此事并非我谋划!” 慧宁却是不愿意搭理她:“我乏了,你回去吧。” 接着,她便抱着花臂去了佛堂。没再看璟瑄一眼。 璟瑄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她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八叔的用意——他要让她也遭受父母离心之苦。 只不过八叔本来的目标是阿玛,最终与她离了心的,是额娘。 好一个东郭先生,好一个农夫与蛇。那日她帮他见到了额娘最后一面,八叔却做了这样的局回报她。 他定然是以为,那毙鹰是阿玛所谓,甚至是自己——否则为何璟瑄会跳出来邀买人心呢? 甚至还见证了他八贤王最不堪、最无助的一面。 璟瑄又忍不住想:阿玛当真便不怀疑她吗? 她几乎是不敢细想了,若非自己不一般的来历,若非雍正的重生,自己此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联想到昔日那个荒唐可怕的梦,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 前院书房,胤禛正坐于案前,手持一卷书册,若有所思。璟瑄上前盈盈一礼,道:“阿玛万福。” 胤禛抬眼,见是璟瑄,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起身:“璟瑄来了,坐吧。今日怎的有空来寻阿玛?” 璟瑄轻步上前,坐于对面,眼睛直视着他:“女儿近日心中有些疑虑,特来向阿玛请教。” 怕是为了弘晖出家之事。 胤禛放下书卷,与璟瑄相似的丹凤眼满是温和:“你额娘,她也是一时伤心,莫要同她计较。” “这里有一封弘晖留下的信。”胤禛将一封拆过的信递给了璟瑄。 “阿玛,额娘,妹妹……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天地广阔,可我却觉得索然无味。” “我与娇娇相识,乃是平时最为欢喜之事。她自扬州便与我有书信往来,后来更是扮作居士,入京郊寺庙布施。 初遇那日,她手持《金刚经》,同我说道,‘众生皆苦,唯出世可渡’。我后来也知她别有用心,可还是这样无法自拔沉迷。” “后来我已经放下情爱,可或许是因果循环,我竟当真觉得,唯有出家才是我最后能走的路。” “璟瑄,你看起来性子冷淡,但自小便有主意,你救过我的命,这辈子欠你太多。我会为你们诵经祈祷。还请你照顾好阿玛、额娘,以及花臂。” “请原谅我的自私,下次再见,我便不再是我了,当自称一声‘贫僧’,称你们一句‘施主’。 所以还是不要再见。” 红尘多舛,不如青灯古佛清净。 愿你们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第94章 护你安乐无忧 康熙五十一年,冬。 暮色裹着紫禁城,朱雀门外十里长街已挤满了镶黄旗仪仗。 胤禔骑在通体乌黑的青海骢上,甲胄未卸的肩头还沾着缅北密林的湿气,马蹄铁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惊飞了檐角栖着的灰鸽。 他仰头望着乾清宫方向飘动的明黄旌旗,喉结滚动着咽下喉头腥甜——三日前急行军过武定时吐的那口血,此刻倒像是卡在铠甲缝隙里的缅刀碎片。 “直郡王凯旋——"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刺破云霄。 到底因着这战功,大阿哥复了郡王之位,可一同出征的胤礽,却再也回不来了。 铜鹤香炉腾起龙涎香的青烟,康熙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他的目光掠过阶下乌压压跪着的文武百官,落在那个伏地叩首的身影。 这是他的长子,胤禔。 胤禔似乎是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满是饱经风雨的沧桑,看着比同年龄的老迈许多。 他额前那道疤还泛着红,是去年腊月突袭木邦土司府时中的箭伤。 康熙忍不住关切道:“保清,你的伤口可还疼?” 接着连忙叫了太医院的院首章太医来看诊。 “再偏半寸就要穿颅而过,”章太医细细端详着伤口,“还好伤口处理得宜,方才让直郡王平安归来。” “这歹人倒是好手段。"康熙突然轻笑。 他早已经查明,胤禩与云南的土司们,似乎也有着往来——他这个儿子,惯来是会邀买人心的。 闻言,跪在丹墀下的胤禩脊背微僵,身上的白玉朝珠也随之砸在地砖上。 他今日特意换了件半旧的石青色补服,腰间悬着胤禔出征前赠的错金匕首。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与大阿哥那多年的“情谊”。 此刻那刀鞘上的红宝石正硌得他腰间生疼。 胤禔浑不知暗潮汹涌,捧着缅王金印的手掌满是粗糙的茧子、狰狞的伤口:“儿臣幸不辱命,此番得皇阿玛赐下璟瑄所献的金疮药,儿臣麾下将士存活者十之八九。” 话音未落,胤禛手中的珐琅茶盏便溢出,滚烫的茶汤浸湿了蟒袍袖口的江崖海水纹。 大哥什么时候跟璟瑄关系这么好了?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皇阿玛更加猜忌于雍亲王府? 还好因着弘晖出家一事,康熙眼下对于他、对于璟瑄,可谓是信任极了。 璟瑄立在东暖阁的菱花窗后,看着造化院子里的雪地上,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此处与正院相距不远,她也想着再去同额娘解释一番。 可恍惚之间,她仿佛听见了阿玛与额娘在争执。 她本想直接进正院悄悄,却不料苏培盛已经封锁了整个院子。 “公主,您请回吧。”苏培盛一脸为难,硬着头皮对璟瑄说道。 苏培盛惯来对她礼遇有加,便是她随意进出前院,也没有像今日一样阻拦过。 * 胤禛指尖摩挲着弘晖留下的《金刚经》,经卷边角浸着暗红血渍——是那日弘晖割掌立誓时溅上的。 窗外风雪扑打着茜纱窗,他忽然将经卷重重拍在紫檀案上,惊得鎏金烛台溅落一串红泪。 “你早知道是不是?"慧宁的声音从博古架后传来,她病得重,大氅被地龙暖风掀起一角。 她手里攥着花臂颈间褪色的红绸带,那上面用满文绣着弘晖的乳名,"从你准他带镶白旗侍卫上五台山那刻起,我就该猜到。” 她死死盯着胤禛:“他便是当真想出家,哪里便有着这样的本事,一声不吭就到了那五台山。” 这其中,必然少不了旁人相助。府中有这个能耐的,唯有胤禛与璟瑄二人。可经过这几日的试探,她一个做人母亲的,哪里看不明白女儿心中的委屈。 慧宁眼中满含热泪:“起初,我也只是记恨璟瑄识人不明,因此迁怒于她。她当年拼了命地要救弘晖,又怎么会如此对待她的亲哥哥!” 胤禛抓起案头冻青釉茶盏猛灌一口,滚烫的普洱茶混着血腥气在喉头翻滚:“是他识人不明、为色所迷,以至于中了老八的奸计,我不过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明路?”慧宁踉跄着撞上多宝格,珐琅彩婴戏图瓷瓶哗啦啦碎了一地,“他可是你的嫡子!” 碎片映出胤禛泛红的眼:“他若是有璟瑄半分的能耐,也不会害得你我有今日的局面。” “所以你就亲手把晖儿推进佛门?\"慧宁抓起香灰撒向虚空,纷纷扬扬的灰烬落进她凌乱的发髻,"你可知他跪在观音像前说什么?他说'此生最悔投生天家'!” 她突然低笑起来,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铜鹤烛台上迸出火星:“好个冷面王,连骨肉都能做成筹码......分明曹家已经倒了,为何又要逼着弘晖出家!” 胤禛听见这话,心里也是不住地生气:“你以为我就愿意吗?” “曹家倒了,皇阿玛只会更加忌惮我们,”胤禛苦笑着摇了摇头,“下次再赐婚,未必就比曹家的姑娘好。” “你以为为何我会如此狠心?”胤禛闭上了眼,“皇阿玛废了太子、大阿哥、废了老八,难道还差我们雍亲王府吗?” “可是大哥也已经回京……”慧宁忍不住反驳道,“说到底还是你找的借口罢了!” 胤禛知道,慧宁这是被气昏了头,她如何就看不明白,老爷子只是又想拿大儿子当磨刀石了。 唉。 “弘晖出家之事,虽然是我先提的,”胤禛耐着脾气最后解释道,“但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甚至是胤禛发现了弘晖的变化,怕他钻了牛角尖,才这样提出来的。 胤禛握住了手中的茶杯:虎毒不食子,我又如何舍得呢? 前世夭折的那个孝顺的弘晖,今生终究也是没有留住。 他骗得过所有人,却没骗过自己,他确实是一个狠心的父亲、无情的帝王。 但是他不后悔。 * 看完系统的实时直播,璟瑄也恍惚在原地。这是她撒泼打滚从系统换来的机会,平时这样的画面只能先让系统看了,再转述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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