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斟酌着道:“海上风浪大,你孤身一人,未免辛苦了些。” 这便是婉拒了。 但几乎是下一秒,璟瑄便说道:“皇玛法所虑甚是,孙女亦有此意,九叔素来擅长理账,因此孙女想请九叔教导一二。” “教导?”胤禟心中愤愤不平,险些骂出声,“好一个阴毒的老四,生的女儿也是阴毒得很。” 胤禛也出席帮腔:“九弟在工部政绩斐然,眼下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 “既然如此,朕准了,”康熙龙颜大悦,“老九啊,你便去辅佐璟瑄几年,等东瀛安定了再回来。” 真不愧是我的好孙女,如此,不止将老九支走了,更是打消了他心中疑虑。 这丫头,倒是个天生的帝王之才,只可惜生为女子。若非弘晖已经出家,他怕还真要忌惮几分了。 胤禩此刻低着头,眼中燃着不住的仇恨。他们果然还是对老九动手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他与九弟,绝不可再做那阿其那、塞思黑。 胤禟此刻险些咬碎了牙,难怪早上苏文这厮如此有底气,竟敢嘲讽他。 但他还是忍着心中的愤懑谢恩:“儿臣遵旨。” 至于胤俄,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纠结,自己到底是与九哥同去,还是留下来陪着八哥? 论起来关系,他自然是与九哥更亲近,但东瀛这等蛮荒之地,确实又没啥意思,比不得在这京城里过的舒坦。 * 散朝的官员们正往宫门外走。胤禩朝服之外还披着狐裘,他轻咳了几声。 “四哥留步。”胤禩的声音向来温润,此时却沾满寒气,险些惊散了宫墙上歇脚的灰鹊。他身后半步跟着胤禟。 “四哥好灵通的耳目,”他靴尖碾过青砖缝里冻僵的蚂蚱,“工部昨儿亥时的消息,寅时便到了雍亲王府的炕桌上。”说这话时,他瞥了眼璟瑄身后的苏文。 胤禟这是在点苏文,将工部消息都递给了雍亲王府。 他更是在记恨,今日朝堂之上,胤禛帮腔的那几句,看似是在夸奖自己,实则要把自己丢到那东瀛去。 璟瑄忽然轻笑出声:“九叔说笑了,阿玛案头放得,可都是近日的扬州日报。” 璟瑄提起扬州,这是在告诉胤禟,不要忘了曾经胤禛的救命之恩。这扬州日报,也是在敲打胤禩,关于娇娇一事。 胤禟听着这话,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最终是没说什么。 “九弟,我们走,十弟还在等你。”胤禩笑着冲胤禛一行人点点头,转身便攥紧了拳头。
第96章 偏偏你最好笑 咸腥海风卷着未化的雪粒子,撞碎在长崎港的檐角。 鎏金狻猊炉腾起的沉香雾里,璟瑄垂眸望着案上三摞奏报——八叔写的的《华夷礼序》、九叔的《盐铁论》、十叔刀尖挑来的四十七颗武士耳坠。 璟瑄苦笑着,谁曾想,胤誐与胤禩也跟着来了东瀛。十叔也就罢了,他一向喜欢跟着九叔。康熙甚至把八叔也丢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启发。 她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几位,可都是难缠得很。璟瑄叹了口气,纵然秦远与她一同来此,但也只能勉强应付罢了。十三叔胤祥也在东瀛,但此刻正在练兵,根本无暇掺和这些事情。 姜还是老的辣。 皇玛法竟然如此善于玩弄人心,他派八叔来了东瀛以后,即刻便把十四叔调了回去。毕竟十四叔与八叔一向亲近。 如此,八叔手中无兵,自然就掀不起波浪。还能牵制自己一二,还当真是一箭双雕。 但到底是山高皇帝远,胤禟三人虽然不想被拿到把柄,终归同璟瑄不是一条心。作为年纪轻轻便有封地的固伦公主,璟瑄这“土皇帝”看似风光,其实做得也并不容易。 正哀叹着,一把镶嵌着东珠的匕首“当啷”刺进紫檀案几。与此同时,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造化,也“嗷呜嗷呜”地冲着匕首大方向,吼叫了起来。 没错,这次璟瑄把造化大将军也带上了。璟瑄本以为造化会晕船,可谁曾想它一路上精力充沛,甚至十分喜欢在甲板晒太阳。 不愧是从小便为璟瑄“打江山”的造化大将军! 璟瑄抬头,顺着造化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来人又是胤俄。 胤俄一直认定胤禩也被发配到东瀛,同样是璟瑄所为。因此看璟瑄,真可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更是三番五次找茬。 胤禟与胤禩也并不解释,就由着他这样胡闹。 十阿哥身份贵重,脑子又格外清奇,璟瑄自然也让着他,只派他去折腾那些倭人——教他们四书五经。 胤俄虽然粗鲁,到底是经过上书房正经的皇子教育的。怎么着也算个“科班出身”,教几个倭国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这几人都是长崎当地的官员,本就懂些汉语。若真学起来,倒也不会太费功夫。 奈何胤俄根本不是个耐心的先生。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故意曲解圣人之言。更有甚者,他还经常故意写错字,美其名曰“蛮夷学个皮毛便已够了,何必如此细致。” 他口中嚼着腌梅干,梅子的酸气混着他满语俚语喷溅:“让倭人学‘有朋自远方来’?不如让老子拔刀教他们‘你爷爷从哪里来’。” 这小本子的梅干真是难吃得紧! “十弟的刀该磨了。”胤禟蟒袍上的龙纹随他倾身游动,他手上的翡翠扳指叩着倭银算筹,“我的好侄女,长崎港的铜矿包给晋商,省下的军饷够给你打十套点翠头面。” 璟瑄反手将钧窑天青盏砸在账簿上,碎瓷溅过秦远鸦青袍角:“九叔的算盘震得对马岛都听见了——上月刚屠了岛津家三十七武士,今日再逼反他们,明日您船上的蜀锦怕是要拿人血染?” 已经取了如此多的银矿了,何必再夺这些百姓的生计。九叔手里的人,个个可都不是善茬。还不知道他将这个铜矿,卖了个什么价钱。 阴影里,忽伸来一管狼毫,宣纸上假名注音像蜈蚣爬。秦远笑道:“诸位可闻‘三国三典’?” “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刑平国用中典,”璟瑄接过毛笔,写下了这三句话,接着点了点头,“此周礼也。” 显然,秦远与璟瑄都觉得,此时百废俱兴,不能对此处百姓过于苛刻了。否则,如同胤禟主张的那般,只怕又会招致祸乱。 见计划又被破坏,胤禟心中愈发不忿。被发配到这东瀛,他本就窝着火,整天听这些人说鸟语也就罢了,还要提防着这群人造反。 远渡重洋来这里,竟是连个铜矿也不让他开,璟瑄未免也太小气。这秦远更是谄媚,没有一点骨气。 “探花郎这手倭字写得妙,”胤禟划过他未干的墨迹,嗤道,“倒像这东瀛的天照大神,抱着《论语》哭坟。” 胤禩并不出言阻拦,只在旁边看着他们斗嘴。 胤俄则是无聊至极:“你们嘟囔半天,什么重典、轻典依我看来,将那不听话的,通通丢到海里喂鱼!我大清可从来不缺子民。” 人怎么能这么蠢……这下胤禩也沉默了,他看着璟瑄摔碎的瓷片,绕了过去,转身离开了。见八哥离开了,胤禟与胤俄也跟着走了。 璟瑄摔碎的瓷片,迸入铜雀灯台的烛泪,烛台上炸开的火星,又惊起了谁家的夜枭? 黑夜中,似乎有羽翼掠过年久失修的神道教壁画。 只可惜,此处或有神佛,但终不能庇护世人。 屋外,樱花树枝承受不住积雪,“咔嚓”折断了。 屋内,秦远铺了一地的《改历疏》。 璟瑄望着满地写满日文与满语、汉语的手稿,眼中有些心疼,嘴上却别扭极了:“秦大人秉烛夜游,莫不是要把神武天皇编进《时宪历》?” “臣在算公主今日摔了多少贡瓷。”秦远浅笑着抬起头,“前日用定窑白瓷镇住土佐藩使,昨日使钧窑盏泼退岛津家茶道师,明日该请出龙泉窑还是景德镇?” 风掀起他如墨般未束的长发,璟瑄眼神流连在他突起的喉骨:“儆之说用哪个,便用哪个。” 一听这话,秦远耳朵都红了,他扭头躲开了璟瑄的打量。 正当气氛暧昧之时,远处骤然炸开胤俄的咆哮:“他大爷的!谁把老子的雕花床换成榻榻米!” 璟瑄愣住,秦远低笑的气息拂过耳垂:“十爷该谢您,毕竟那垫子里塞着岛津家的降书。” * 晨雾中的“倭清通宝”钱模泛着光,一阵阵浪声传来,胤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打着算盘:“掺三成倭银,铸孔方兄时添些樱花纹——皇阿玛见了定夸我等‘因地制宜’。” 闻言,璟瑄心中更加无语,这九叔真觉得天高皇帝远了吗?竟然还想着私铸钱币!往小了说,这是僭越,往大了说,这可就是大不敬! 退一万步讲,这也是我的封地,啊喂! “九叔这钱铸得妙。”璟瑄冷冷一笑,“不如我再刻四字赠您?” 胤禟饶有兴味:“什么字?” “见利忘义。”璟瑄刀了胤禟一眼,眼睛余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八叔。 见利忘义的何止胤禟?璟瑄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冒着危险帮了八叔,他却狠心陷害自己。 胤禩似乎是全然没有发现璟瑄的目光,整个人放松地晒着太阳。 但璟瑄知道,他听见了——若非如此,八叔又怎么会连一眼都不往这里看?只有心虚这一个解释。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这八叔可是隔一会便会朝这里张望的。 正当璟瑄陷入回忆之时,港口忽传来战马嘶鸣。 不出意料,又是胤俄。 他正举着被编成岛田髻的马鬃追砍侍从。 只见十阿哥手里提着大刀,就这么轻轻一挥,直接削飞半幅船帆。 他一边砍,一边喝道:“老子宰了你们这群龟孙!” “十爷当真好气魄。”秦远在舢板上铺开《安民告示》,看了眼张牙舞爪的胤俄。 “昨日您将‘安抚使’写成‘按斧尸’,吓得熊本藩连夜献三百童男童女。” 话音刚落,众人哈哈大笑。胤俄更是黑了脸,他狠狠瞪了一眼秦远。 接着,又满眼期待地看向八阿哥,刚刚九哥嘲笑他的声音这么大,他断然不会帮自己说话的。 但下一秒,胤禩带笑低语:“璟瑄,你十叔素来如此,以后此等文书,还是要先过目一二。” 胤俄怒不可遏:“哪里有什么以后,老子宁可被箭扎成筛子,也不跟酸儒扯什么仁政!” “十叔若把提刀砍人的劲用来好好写字”璟瑄看了眼《安民告示》,“又如何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胤俄当然不是不会写,他昨日只是喝醉了罢了!他虽然天天翘课,但也是正经学过四书五经的,又不是五哥那样从小养在皇太后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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