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岫坦然点头。 前两日,她问了玄天镜横渡归墟海的方法,需要炼出护体丹药。 丹方上所需的材料,全是有市无价的稀世之宝,需要百颗大妖的妖丹,还要许多灵草为辅。且这副身体过于孱弱,光续命温养也要许多天材地宝,总而言之,都要钱。 她现在琉璃似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摆摊是目前最轻松不累人的活。 玄天镜叹气:“这里的凡人只信天师,你没有天师令,他们只会觉得你是江湖骗子,没人来的。” 云青岫虚心请教:“怎么伪装成天师?” “伪装是行不通的!”它絮絮叨叨,“皇城内设有捉妖司,在十四州内各设有分司,想成为天师,除了资质过还得有世家推荐,然后才能得到天师令,这是天师行走世间的象征。这东西造价昂贵,还有特殊印记。” “天师是做不成了。”她心态良好,“再摆几天试试吧。” 云青岫如今极度畏寒,暖春时节,她裹得密不透风。 暮色落下,买炊饼的老汉经过时摇头嘟囔:“女娃子,年纪轻轻学人招摇撞骗……” “这位老伯。”云青岫忽然抬头,瞳中金光一闪而过,“您身上有狸妖的气息。” 老汉骇然后退两步,炊饼担子哐当落地:“你、你这女娃,不要胡说八道!” 她微微一笑:“您家最近总丢荤腥之物吧?” * 当夜,月色被阴云覆盖,镇上黑沉沉一片。 一道影子“嗖”地攀上墙头,似液体般从紧缩的灶房窗户挤入。 石头压在土灶上,里头是没吃完的饭菜。 黑影毫不费劲推开石头,揭开锅盖,冷饭冷菜里有半条没吃完的鱼。 它毫不客气啃食起来。 “咯吱咯吱”半响,它忽然凄厉嚎叫一声,脖子被灵力所化的金线束缚,困在原地。 门被哐当推开。 老汉与老伴匆匆赶来,提着灯笼一照,顿时“哎哟”叫唤。 “大、大师,这真是妖啊!” 一只单耳狸妖在灶台上翻滚,被缚住脖子仍低吼威胁,莹绿眼眸满是凶光。 云青岫从暗处走出,指尖浮动微弱灵光,“是只有点道行的狸妖。” 老汉连忙道:“听说妖都要吃人,大师,请快快将这畜生杀了!” “老伯,倒也不是所有妖……” 被束缚的狸妖忽然膨大数倍,利爪弹出,嘶吼着朝老汉扑咬:“老东西,我现在就吃了你!” 利爪倒映在眼中,老汉下意识护住老伴,心中直道:要见阎王了! “砰!”狸妖被砸入地面。 老汉的魂在天上飘了一圈才回来,颤巍巍低头看。 看起来病歪歪的“大师”半跪在地,一只手快如闪电扼住狸妖后颈,将其死死按在地面。 狸妖咆哮挣扎半响,渐渐化回原型—— 一只皮毛雪白,腹部带伤的白猫。 它“嗬嗬”喘气,刚才那一下已经用尽妖力,恶狠狠道:“臭天师,要杀就杀!” 云青岫弹去一道灵力,狸妖彻底动弹不得,然后捏住后颈肉,将其拎起。 老汉与老伴感恩戴德。 “是我眼瞎,看不出大师竟有这样的本事。”他一改态度,满心敬畏,千恩万谢后给了银钱,又给了许多吃食。 云青岫没要太多,只提了一点要求。 希望两位老人家帮忙多多宣传。 狸妖被拎在手上,一声不吭,莹绿眼睛里全是恨意。 它在心里发誓,死了一定化鬼,缠着这个臭天师。 身旁的路越来越荒僻,狸妖被拎进一座破庙,被放进茅草堆里。 灵光点燃木堆,驱散了春夜间湿漉漉的寒意。 它盯着云青岫的一举一动,这人看起来古怪得很,病歪歪的,身上也没有天师令的气息,灵力也微薄,偏偏出手又准又狠。 如果不是受伤了,肯定把她咬个对穿! 云青岫烤了一会火,僵麻刺痛的身躯渐渐回暖,然后扭头瞥了眼白猫,起身走去。 琉璃似的眼珠映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它色厉内荏叫道:“臭天师……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狸妖听见一声温和轻笑,然后被整个翻面,露出受伤的腹部。 糟糕!这是要取它的妖丹了! 它绝望闭上双眼。 忽然,温暖柔和的触感从血肉外翻的伤口处传来。 狸妖睁开一条缝,见面容苍白温和的女子半蹲在它面前,指尖灵光流动,正为它疗伤。 好半天,它才憋出一句:“为、为什么?你不要我的内丹?” 伤口愈合大半时,云青岫灵力不济,只好撤去疗愈术。 “我不滥杀无辜,你身上并无血腥气。腹部的伤,是天师留下的?” 狸妖发现自己能动了,抖了抖仅剩的耳朵,又甩甩尾巴,嘟囔道:“你这人……真奇怪。是天师干的,他们才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 “我原本好好的在山里修行,忽然来了一群天师,杀了我的亲族,幸好我跑得快。我没吃过人,那老东西说话难听,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吓吓他。” 云青岫摇头浅笑:“那你为什么偷老伯家的东西吃?” 狸妖坐得端庄,舔了舔爪子,“我受伤了,需要吃东西才能恢复,他家做鱼很香,就没忍住。” 云青岫又笑起来。 “你……是天师吗?”狸妖小心翼翼问。 “不是。我不会取你性命,明日为你疗好伤,可以自行离去。” 火光映在云青岫脸上,斗篷粗糙,庙宇破败,她神色温和平淡。 狸妖曾经玩心中,曾背着亲族偷偷下山去城池中玩耍,曾在一间寺庙里见过被供奉的神像。它无端端觉得,眼前这幕,很像当年所见神像时。 它忽然鼓起所有勇气:“我叫阿雪,下雪的雪,以后能不能跟着你?” * 云青岫的小摊一下子生意火爆。 镇民排着队找她算卦,鸡丢了,羊跑了,丈夫从军什么时候归家,儿子此次进京赶考能否高中…… 除了来算卦,也有找她驱邪的。 譬如镇东李家的小公子被魇住,好几日哭闹不停,醒不过来,郎中换了四五个都不顶用。 云青岫去了,一道驱祟符后,李家小公子茫然醒来,抱着娘哭。 说自己被困在朋友家出不去。 李家爹娘一头雾水,云青岫道:“魇住小公子的是只厉鬼,年纪与他相仿,想与他换命,我已将其超度了。” “厉、厉鬼!好好的,怎么惹上厉鬼了?”李爹大骇,忽然双目圆睁,“李天宝,你是不是背着老子又去坡上那片乱葬岗了!我看你是找死!” 李天宝心虚地移开视线。 云青岫抛着银钱从李家出来时,院子里孩子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阿雪乖巧跟在她脚后,用蓬松白尾卷住她的脚踝:“秀秀,我想吃鱼。” 云青岫从善如流买了一尾鱼。 栖霞镇的人很热心,知道云青岫没有住处,将两间空置的瓦舍打扫干净,请她入住。 虽然简陋了些,好歹有片瓦遮身。 阿雪蹲在灶房窗沿,目不转睛看云青岫处理活蹦乱跳的鱼。 从处理到出锅,用了半个时辰。 一盆浮着黑沫,汤汤水水混合的东西端到阿雪面前。它与惨白的、死不瞑目的鱼眼四目相对。 “吃吧。”云青岫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去院子里打水净手。 苍白纤长的手浸在木桶中,腕骨上有道乌黑掌印。 玄天镜从衣襟里探出头,心有戚戚:“你现在连鬼怪都对付得这样狼狈。” 灶房内传来阿雪的呕吐声,以及神志不清的叫声。 “秀秀……秀秀!救命,鬼差来收我的魂了……” “总比躺着等死强。”云青岫面不改色,“明日去隔壁镇的张家,田间有鼠妖作祟,阿雪是猫,捉老鼠应该在行。” 玄天镜沉默片刻,小声道:“我觉得,阿雪明天可能捉不了老鼠了。” * 深冬第一场雪落下时,云青岫蜷在厚重被褥里,面容白得近乎透明。 阿雪钻进冷得像冰的被窝,牙齿打架也要贴在她的心口处,努力提供一点暖意。 玄天镜从云青岫衣襟滑出,镜面蒙着层白霜:“东南三百里火山口有地心莲,服下可以缓解寒症。” “不去。”她将脸埋进茸茸猫毛,“那处守着巨蟒,我现在这点灵力还不够它塞牙。” 寒风在窗外呼啸,惨淡朦胧的月光透过窗纸。 玄天镜声音很小:“仙躯一日不全,每逢寒日,寒症一定发作。宿主,你后悔吗?” “嘘——”云青岫打断它,闭眼听窗外纷飞大雪。 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碎寂静长夜。 阿雪从不询问这面银镜的由来,也不问一人一镜之间的对话。它小声咕噜,蹭了蹭云青岫的下巴。 栖霞镇被冬雪覆盖,镇民缩在家中,极少出门。 偶尔路过云青岫的住处,见堆满积雪,像许久无人清扫。 大家都猜,云大师已经离开镇子了。 下了好几场大雪,漫长寒冬终于过去,春柳抽条时,老汉担着炊饼沿街叫卖。 忽然见街口的熟悉小摊。 “大、大师?!”他又惊又喜,“您没走啊,大伙都以为您搬走了!” 云青岫裹着厚重披风,面容有几分病色,朝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张伯。冬日天太冷,不爱出门。” 老汉笑得憨厚,又掏出炊饼和鱼干递过去。 “阿雪又长胖了,油光水滑的,真漂亮。” 阿雪早已和老汉和解,它经常帮镇民赶跑捣乱小妖,谁家有鱼,都会喂它几条。 它只顾着吃,碎屑落了满桌。 云青岫敲敲它的脑袋:“没礼貌,快说谢谢。” “唔唔……谢谢张伯。” * 接下来百年间,每当凡洲内有大妖踪迹,很快就会被不知名的高手除去。 这高手来无影去无踪,一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捉妖司压力骤减,平日里捉点小妖就能交差。 冬去春来,一场小雨后,立春至。 云青岫在江南水乡赁了间小院。 灶上煨着腌菜炖鱼汤,焦糊味弥漫满屋。 阿雪蹲在窗台翻白眼:“隔壁张婶送的腌菜又被你糟蹋了。” 玄天镜突然震动:“宿主,东北方三十里,河中有大妖水魈作祟!” 云青岫拎起长剑推门而出,青衫掠过柳梢,惊起一片早莺。 黄昏时分归来时,袖中多了一枚浑圆妖丹。 “第九十八颗。”她将妖丹投入药炉,火光映亮眉间细汗,“等凑够一百之数,便能炼出横渡归墟海的护体丹。” 玄天镜忧心忡忡:“可是,你的身体即使有护体丹,也不一定能横渡归墟……还有,万一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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