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语诗身后,裴元洲走了过来。 李语诗淡淡道:“还是说,是因为我要与裴公子定亲,你才对我这般敌视?” 沈柠啧了声:“你可能想多了,你要与谁定亲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李语诗明显不信:“既如此,方才你我通力协作,如今你又为何这般不近人情?分明是心怀芥蒂。” 沈柠笑了:“要说芥蒂,我还没谢过那日在裴家,李小姐你夸我衣裙艳丽……多谢赞赏。” 说完,她转身直接进了院门反手将门关上。 门外,李语诗原本清冷淡漠的神情略有僵滞。 原来是那日。 那日,里正带人到裴家时的架势分明是要拿沈柠问罪,当时沈柠与裴母哭诉的那些话替自己解了围。 但李语诗根本不信,也憎恶沈柠有夫之妇却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去攀扯未婚男子,于是,在沈柠哭诉时,故意点出她衣裙艳丽。 那一瞬,她确实存了想让里正将这个轻浮寡妇拉去浸猪笼的念头……只是却被沈柠化解了。 李语诗自幼读书,自认也不是什么奸恶之辈,那日一瞬间因憎恶生出的恶念也是转瞬即逝,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却不料忽然被沈柠提起。 沉默片刻,李语诗不发一语扭头走回裴元洲身边:“我们回去吧。” 裴元洲嗯了声与她一同离开,临走前,莫名又往沈柠家看了眼。 他只是太过意外。 裴元洲不是无知乡民,自然能看出来沈柠这是堪称生死人的手段。 他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 这两年多以来,裴元洲见过沈柠穿红戴花的俗艳、家里家外的殷勤、以及矫揉造作的勾引。 原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寡妇,可方才她满脸血痂两手染血全神贯注救治赵统时,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从未听说过沈柠懂医术,却不想,她竟有如此闻所未闻的手段……有这般本事,她以往竟是从未露出任何端倪。 天黑前,沈柠给萧南谌针灸了一次,又看着他喝了药。 “我去隔壁莲儿嫂子家帮忙照看赵大哥,他今晚有些凶险,阿南自己乖乖在家睡觉好不好?” 萧南谌有些不愿意,犹豫着问:“那要是有鬼怎么办?” 沈柠失笑:“不会的,我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鬼进不来,再说,离得这么近,要是有鬼我就回来救你了。” 萧南谌明显对她十分信任,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委屈巴巴:“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看着小狗狗一样眼巴巴的萧南谌,沈柠没忍住在他头上薅了把:“好的好的,乖。” 我王还怪粘人。 片刻后,沈柠拿了东西出门,院子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几乎是同时,萧南谌懵懂不安的眼神缓缓变了。 眨了眨眼,他静静坐在那里,想到片刻前自己的行为以及落在他头顶揉狗一般的手,萧南谌面色有些发黑。 就在这时,半空忽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啼鸣,穿透夜色。 萧南谌顿了一瞬,起身走到院子里。 下一瞬,高空中一个黑点迅速俯冲靠近……等离得近了终于露出身形。 那是一只黑金色的空中巨禽,翅膀张开近乎一丈多,俯冲而下,满身凶戾,直直扑向萧南谌。 萧南谌一动不动,紧接着,那猛禽倏然落到他身侧地上,收拢翅膀,然后像是背着手的高大老头儿左上右下几步颠到萧南谌身侧,温顺的将头挤到他胸口,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萧南谌抬手摸了摸金雕的头:“你果然比那些废物有用……” 金雕愉快的“咕咕”了声。 “可不就是嘛……”
第014章 沈娘子,不是沈寡妇 一整夜,赵统果然持续高热,烧的不断说胡话。 沈柠给他针灸了一次,之后便是煎药灌药让莲儿给他喂水,他身下的褥子都被汗水浸透了,好几次烧的抽搐起来,莲儿吓得不断啜泣。 等到天亮后,赵统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呼吸变得绵长起来,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沈柠松了口气,终于敢安慰莲儿:“嫂子,赵大哥的命应该是保住了,但是还需要恢复好些时间。” 一句话,莲儿的眼泪刷的就流出来了,直接朝她跪下,沈柠连忙将人扶起:“嫂子万万不可。” “柠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呜呜,我……呜呜……” 一天一夜的惊恐焦虑绝望担忧,此时知道人能活了,莲儿反而哭的肝肠寸断,仿佛想要将心里一直压着的所有绝望和后怕都哭出来。 沈柠不断安慰,等听到婴儿的哭声莲儿才勉强平复。 白天,莲儿让沈柠回家休息:“柠柠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做饭,睡醒了到嫂子家吃。” 沈柠也没客气:“好,待会儿我过来跟嫂子一起做。” 回到家,刚进院门,就看到萧南谌正抱着一块烧饼啃。 见她进门就委屈巴巴:“大嫂,饿。” 饿了就叫大嫂,不饿了就是沈柠,小傻子好像也不傻嘛。 沈柠快速给他冲了个蛋花又热了两块烧饼,然后自己回屋睡觉,昨晚一夜没敢合眼,她也的确是乏了。 就在沈柠补觉的时候,里正和几个邻居往赵统家去了,得知赵统活了下来后,一行人皆是啧啧称奇。 “肚子戳了个洞居然都能活下来,沈寡妇还有这本事?” 莲儿闻言皱眉:“柠柠年纪还小,叫她沈娘子便是了,一口一个寡妇做什么,她又没有得罪你。” 那人悻悻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本来就是寡妇嘛。” 里正长长吁了口气:“人能活就是万幸……我之前也听沈柠提过幼时曾与外公学了些医术,却没成想居然这般厉害。”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就是,这可比李姑娘的医术厉害多了。” 恰逢李语诗走到门外,听到村民的话,抿唇垂眼,神情淡淡。 得知赵统得救了,李语诗也没进门,转身又折了回去,走过沈柠家门外时,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就看到沈柠的大娘董春花正在砸门。 “沈柠,死丫头,快点开门。” “老娘昨儿个给你挂红你不管饭,脸皮可真厚啊你。” “快开门,开门!” 然而,任凭她再怎么喊叫,院门紧紧锁着纹丝不动,隔壁四邻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嘲笑董春花。 “还有上门叫骂着让人请吃饭的啊。” “说是给沈娘子挂红,就她那抠搜样,别是用嘴巴挂的吧?” “嗨,你敢信吗,我昨日瞧得分明,她带着一包点心去的沈娘子家,你猜怎么着……那点心还是上个月她闺女让我从县城捎回来的。” “不是吧,放了一个多月的点心给人送礼?” “啧,还有脸要吃饭,也是没谁了……” 董春花一直在捶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大声道:“别敲了,昨日沈娘子给赵统看诊,今日在赵家吃饭,要不你去赵统家要饭吃吧?” 董春花这才想起来赵统昨日说是出事了。 呸,不要脸的小蹄子,欠她一顿饭呢……改天定让她还回来! 沈柠当然是故意锁了门的,她是半只眼也不想看到那董春花,再加上莲儿坚持要叫她吃饭,她就没客气,带着萧南谌到了赵统家蹭饭。 很快,清源村的沈寡妇医术了得的事就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当然,传开后绝大多数人都改了称呼,叫她沈娘子,很少再有人一口一个沈寡妇。 毕竟,在这年月,老百姓看病吃药什么的都不容易,能有钱去县城寻医问药的是少数,乡野里有个好大夫十分重要。 没人愿意得罪一个医术了得的乡邻。 起初是清源村本村的人,之后几日便开始有邻村的人寻沈柠看病。 这天,一个汉子满头大汗跑进院子,见了沈柠就直接跪下喊救命,得知是他媳妇难产,沈柠没敢耽误,拿了药箱便随他离开。 就在沈柠离开没多久,坐在鸡舍旁喂鸡的萧南谌忽然抬头,与此同时,几道身影飞掠进来。 落地一瞬便直接跪下,那几道黑影语调低沉却难掩激动:“属下等人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萧南谌平静开口:“起来吧。” 那几人立刻恭敬起身。 “承影、赤霄、风洛、邢云……” 萧南谌徐徐叫过这四人的名字,语调幽冷:“我只让金雕通知了你们几人,你们可明白我的意思?” 为首的承影倏然抬头:“主子此次受伤,是长宁卫中有内鬼?” 其余三人皆是震惊:“这……” 他们无法相信长宁卫中居然会有叛主之徒,可主子这么说必定是已经察觉到什么。 赤霄双眼泛红:“长宁卫部众皆是我四人亲选,却选进居心叵测背主之徒,是属下等人失职,求主子降罪。” 萧南谌垂眼,缓声开口:“去查吧……从与宫中有往来的方向开始查,把长宁卫给我好好洗一遍。”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说:“在彻底清洗之前,别向任何人吐露我还活着的消息” 承影顿了片刻,犹豫着问:“那、皇后娘娘呢?” 他小声解释:“主子出事后,娘娘悲痛欲绝食不下咽,憔悴了许多,主子……” 萧南谌看着他:“需要我给你解释任何人是什么意思吗?” 承影立刻闭嘴磕头:“属下逾越。” 风洛有些担忧:“主子,您的伤不能耽误,不如我们还是先回京?” 萧南谌摇头:“还不到回去的时候……我的伤有人照料,你们先去做事。” 这些日子萧南谌已经意识到,这个沈柠的医术绝不比宫中御医的差,甚至有些手段是他以前都没听过的。 况且,如果他现在就回去,打草惊蛇,很多东西恐怕就查不出来了。 萧南谌抬了抬手,那四名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他耳边回响着承影刚刚说的话。 悲痛欲绝,憔悴不堪吗? 他的母后,究竟是因为失去他这个儿子而悲痛憔悴,还是因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歉疚? 之所以让他们从皇宫方向开始查起,是因为他想要证实自己的推测。 那个呼之欲出他却依旧还抱有那么一丝丝希冀的猜测…… 沈柠并不知道自家院子里已经人来鸟往,她替那个难产的产妇接生后,被那家人千恩万谢的送出家门,沿着乡村小路往回走。 两个村子紧挨着,中间是一大片的田地,田地中间,一条村道连通了两个村子,道路两边种了两排柳树。 以往农忙时节,柳树下总是坐满了忙碌间隙休息喝水的农人,拿着草帽扇风,隔着老远说笑,野花野草茂密,到处都是沈柠喜欢的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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