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嫁衣红得如枫似火,绣工精湛,借着熹微晨光还能看到布面上所折射出来的五彩光泽,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目光,果真是极好的。 槐枝进来后便跪在她身后的几步之外,虔诚地将华服双手举过她的头顶。“小姐的脚伤可好些了?让槐枝伺候你试衣吧。” 她的担忧不经掩饰,否则也不会一早就跑来求见。 杨书玉透过镜子去看她:“你这是想清楚要和我说什么了?” “请小姐相信,槐枝对林公子并无非分之想,女婢绝对不敢染指小姐的心上人。”槐枝似是怕对方不信,又急忙补充道,“我听林公子的吩咐,也是为着小姐和他琴瑟和鸣,许多事我也是挑拣着说与他听,还请小姐信我没有伤害过你。” 杨书玉云淡风轻道:“我想也是。” 她细细回想过,槐枝的确在两人之间充当着调和的角色,以至于她和林自初至今没有爆发过争吵。除了林自初假装包容大度的原因,想来便是槐枝给他透露的消息。因此在杨书玉生气前,林自初便巴巴地寻来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但不忠便是不忠,哪怕是冠以为主子好的由头。 “先试嫁衣吧。”杨书玉在镜中见对方起身走近,又补充道,“我脚上有伤,便有你来帮我试吧。” 她虽崴了右脚,但也没到下不来床的地步。昨夜敷过药后,她便是走路磕磕绊绊的“小瘸子”罢了,调整好重心还是能站立好一段时间的。 但是她偏要槐枝去为她试嫁衣,就连槐枝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肯让旁人触碰她的东西?尤其是嫁衣这种有特殊含义的衣物。 杨书玉在镜中与槐枝对视,目光如炬,那是与平时不同的神情。她目光坚定而强势,给了槐枝肯定的答复。 槐枝不敢再次忤逆她,怯怯地应声,便硬着头皮把那身嫁衣套在身上,只不过贴身的衣物,她真的没有胆子拿来往自己身上套。 杨书玉望着镜中的槐枝,忍不住称赞道:“果然是人要衣装马要鞍,也难怪林自初会给你暗示。” 槐枝刷地一下又跪了下去,火红的裙摆在她身后铺开,煞是夺目:“是奴婢生了妄念,林公子从未向我许诺过什么。奴婢想着能伺候小姐和公子一生,见证你们和睦幸福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杨书玉不置可否,她坐在凳子上转身过来,背对着镜子,任由槐枝扑跪在她脚边。 “槐枝,今日要说的话我只在你跟前讲一次,出了这门我便是不认的。” 见槐枝不敢抬头,却把后背崩得挺直,她继续说道:“我左思右想,你当真是为了我杨书玉的幸福而投靠林自初吗?” “想来想去,唯情字可解。”杨书玉无奈地摇头,“你爱慕林自初,是也不是?” 槐枝不敢回答,用沉默肯定了杨书玉的猜测。 “林自初知晓你的心意,便默许你近他身伺候,若是旁人定会肖想自家小姐嫁给姑爷后,其心腹丫鬟近身伺候姑爷几年,总有机会被抬成妾室。” “林自初也许便是这般认为的,故而才给了你暗示,也不排斥你贴身伺候他。” 槐枝坚定道:“奴婢从未如此想过。槐枝的确爱慕林公子,幼时随小姐出入林府便存了这心思,可我也只那是妄念。我当真没想过插足小姐的姻缘……” 她如泣如诉:“小姐,我真的只想看着你和林公子恩爱不疑。” “可是人心是贪婪的,你也不例外。”杨书玉不信她,“你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最是知晓我的脾气,若真不存妄念,为何还要去贴身伺候他?” 朗朗乾坤,还是在杨府里,槐枝都敢贴身为林自初束腰带了。这样私密的事,合该是林自初的小厮在更衣间去做。 但那日,槐枝很是享受那种微妙的接触,林自初对此也很是受用。 他们都忘记了杨书玉的存在。他们都知道,杨书玉从来不准别人碰触她的东西。 “你心不忠,你话不诚。”杨书玉没有再给槐枝辩驳的机会,“但我信你确实没有害过我。” “我念你幼时对我有恩,救过我一命,娘亲离世后也是你开导我,所以我会给你选择的自由。” 杨书玉终是愿成人之美的,毕竟槐枝对她的恩情怎么还也还不完。 “你最近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对林自初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且再无转圜的可能。” 她突然轻笑一声:“不瞒你说,我恨透了林自初,势必要同他不死不休,我会竭尽我所能,将他踩入尘埃。” 槐枝倏地直起身子与之对视,见杨书玉小脸认真且决绝的模样,她便知这是杨书玉的心里话,并不是一时上头说的气话。 杨书玉伸出食指,强调道:“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杨府,但我不会再信你用你,你永远只能做一个后宅听候差遣的丫鬟。只要杨府不倒,便保你一世太平,衣食无忧。” 槐枝听完十分动容,两行热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遇主如此,她真是三生有幸。 “你也可以选择去追随林自初,为自己而活,我会把你分派去听风院当差,以后你便是他的人。从此以后,你与杨府再无瓜葛。”杨书玉又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槐枝的第二个选择。 “我是不会因你念旧的。”杨书玉虽然知道槐枝不会把今天的话外传,但她这句仍旧说得隐晦。 她要对付林自初,便不会顾及他身边的任何人。 “除此之外,你没有第三条路走。”杨书玉收回手,正襟危坐等她作出选择。 她说得直白,其实槐枝是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她不会在任用槐枝,槐枝只能选择林自初。为奴还为妾,得看她的本事。 槐枝不知哭了多久,总算明白杨书玉为何要让她去选嫁衣,又要她为其试嫁衣了。 那嫁衣,原就是杨书玉为她准备的。 杨书玉其实就只给了她一条路走,祸兮旦福,皆看她今后的造化。 槐枝垂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谢小姐成全。” “我是期望你能嫁给心上人的。”杨书玉由衷地感叹道。 如果那人不是林自初就好了。 她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释然道:“你直接去听风院伺候吧,稍后我会让王妈妈传达调令的。” 槐枝再叩首,起身时已是不会回头的决绝:“槐枝会永远记得小姐的恩情。” 伴随着房门合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杨书玉忍不住抬头朝屋顶叹出一声,而后吩咐道:“月芽,今日出城施粥,你可愿与我同去?” 月芽见槐枝离开房间,便猫手猫脚地来门前听侯。毕竟王妈妈刚才对她三申五令,强调现在小姐房中的一等丫鬟就两人,让她机灵着伺候。 她不敢懈怠,谁知再小心也还是被杨书玉察觉了,直接将人唤了进来。 “王妈妈说今日小姐去哪,她都要跟着。” 月芽那黑不溜秋的眼睛直转,脸颊滑落的汗似是在提醒她正事:“刚刚月芽去打探过了,昨夜两位公子都没有回听风院休息。” 杨书玉眯了眯眼,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这么巧?那你说今日去施粥,会不会瞧见他们?”
第13章 交谈 若是有杨伯安坐镇,谁还敢欺她稚…… 护院在杨书玉定好的位置支起大锅时,还依照她的吩咐,在旁边立起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杨书玉定下的规矩: 其一,扰乱秩序者,不分粥羹;其二,为众抱薪相助者,可多分半勺粥羹; 其三,所有领受者,需在场食用完毕。 她没有独指望左都尉来维持场面秩序。 这三条规矩便是为了让灾民从被动接受的一方,转变成主动方,进而形成内部牵制机制来维持施粥的秩序。 这时,左都尉反而成为兜底方,在灾民内部的制衡机制失控前,由他手中的刀枪来威慑不安分的生事人。 等杨书玉领着车队,押送第一批粮食抵达既定摊点时,远远她便瞧见高时明正饶有趣味地站在那块牌子前。在他身侧,灾民或站或立,早早排成一列纵队,蜿蜒至下个路口也不见断绝。 高时明依旧穿着昨日那身华服,英气袭人。只是他那新冒尖的胡茬,暴露了他奔波一夜,并无时间休整的状态。 杨书玉远远瞧见他,视线便一直在他身上徘徊,直到月芽搀扶着她行至对方跟前,她才佯装无事地收回视线。 “倒是小瞧你了。”高时明不在意她投来的目光,就好像他本该受众星捧月,承得住所有人对他的仰望。 杨书玉脚步不停,好奇地回头反问他:“你一大早过来,便是来瞧我出糗的?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不悦地扁扁嘴:“也是,毕竟昨日我任性出城,惹了好大一场骚乱。你们自然瞧不上我,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在讽刺高时明,也是在内涵其他小看她的人。 不过她经过杨伯安开导,已全然不在意了。她相信总有让这些人刮目相看的那天,到时旁人才知她的柔弱仅是表象。 “女郎万不可自轻。”秦初平早早出城,有条不紊地主持着搭台支灶等琐事。他一迎上来便听到杨书玉反呛高时明的话,忍不住剜了他一眼。 “秦伯。”杨书玉扬起甜甜的笑,环视一圈问道,“怎么我瞧着和往年搭的灶台不一样?” 高时明默不作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他对杨书玉的洞察力颇感意外。 “是左都尉教的。”秦初平笑着指向远处骑马来回巡视的威武将领,“他们轻骑在外行军,讲究日行千里,在干粮不足时,亦或长途奔袭时,支台搭灶都有讲究。” 他搀扶着杨书玉另一边身子,领着她去灶台前细细查看:“这样搭灶可防风聚焰,还不会生出黑烟,可比我们之前用土瞎搭的灶炉子管用哩。” “这是水龙车?”杨书玉新奇地盯着旁边摆放着的车子,眼睛亮晶晶的,像寻到什么宝物。 秦初平笑得慈爱:“也是左都尉从衙门借来的。” “由于洪涝的影响,城外的溪流都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只能从附近的水井运水来熬粥。城内的水车数量太少,为提高运水效率,便是这水龙也派上了用场。” 杨书玉默然点头,心里对左都尉,甚至是那位还不肯现身的钦差大臣生出一丝好感来。 总归他们还记得此行南下,是打着赈灾的名头,没有置灾民生死于不顾。至于朝廷派系的争权斗狠,她并不关心,提心防着别再把杨府牵扯进来。 朝阳初升,晨光撒向大地时穿过山雾,让雾也朦胧地泛出金光来,给死寂沉沉的灾民带来一丝生机。 杨书玉迎着微风,笑得张扬,她学着父亲的模样下令道:“生火,鸣锣,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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