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此时的上海,被大烟害惨的人数不胜数。 桑学文抽上大烟之后,原主特地打听过相关事情,桑景云这时,也就能举出许多例子。 比如有人烟瘾上头,为了抢钱砍死父母,又有人为了抽大烟卖掉妻子,还有人为了抽大烟在路上见人就跪…… “奶奶,爷爷已经被爹气死,死前还念叨着要打断爹的腿,我们可不能再让爹去抽大烟。”桑景云又道。 桑钱氏红着眼睛叹气:“你爷爷以前,太纵着你爹了!” 桑景云深以为然。 若是桑元善早些管束桑学文,情况不一定会如此糟糕,可惜桑元善疼孩子,狠不下心。 相比之下,桑钱氏反而严厉一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桑景云见已经说动桑钱氏,就开始跟桑钱氏说桑学文的管束方法。 清末民初,世道是有些乱的,城里还好,城外有很多强盗土匪。 因而此时有点钱的人家,盖房子都会将房子的围墙盖得极高,还很注重防盗。 他们这房子便是如此。 只要桑钱氏看好大门,桑学文是没本事出去的,若是桑钱氏不在家,也可将桑学文锁在屋内。 他们这房子为了防盗,楼下的两间屋是没有窗户的,采光靠朝南的大门。 其中一间屋被分隔成两间,南边那间有朝南大门的,是桑钱氏住着,桑学文和陆盈,住的是北面那间。 那屋只有一扇通往堂屋的门,连个窗子都没有,把桑学文关在里面,上个锁,他肯定不出来。 桑景云又道:“奶奶,你以后对着爹,一定要凶一些,再多让他干活,他往日里,就是太闲了,才会惹出事来,害死了爷爷。” 桑钱氏早年过得苦,嫁给桑元善之后,方才过上好日子。 桑元善虽比桑钱氏大了二十岁,但长相英俊还有本事,人也和善,幼年丧父的桑钱氏,对自己的丈夫,是极喜欢的。 夫妻相伴三十多年,在桑钱氏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桑元善。 之前忙着桑元善的丧事,桑钱氏没空去想其他,但此时听孙女几次三番说起儿子气死丈夫一事,对儿子便有了怨念。 若是儿子不曾将家业输光,即便绸缎铺开不下去,他们也能靠收租度日,她丈夫此时,怕是还活得好好的。 这人多有本事,偏偏老来凄凉,死前数月,连口肉都吃不上,还几次三番受辱,死后,丧事更是简陋。 桑钱氏抹去眼泪,不免恨上了儿子。 桑景云见状,又跟自己奶奶说了些话,说有人被严格管束后,戒了大烟,改邪归正。 桑钱氏心里一动,忙问桑景云要如何管束,桑景云就给支了一些招。 两人聊了很久,听到陆盈喊他们吃饭,方才出去。 桑景云一出去,便看到了两个弟弟。 她这身体的原主像陆盈,身材并不高大,即便没怎么缺过营养,个子也不高,此时不到一米六,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长。 桑景英却不同,这个十三周岁的少年比桑景云还要高上五六厘米,他还特别瘦,那从短了一截的长衫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比桑景云的胳膊还细,好似轻轻一折,就能被折断。 桑景云算别人年纪,习惯用周岁,但此时的人,都爱说虚岁,桑景英虚岁十四,在很多人眼里,已经能担事了。 桑元善去世后这几天,他更是肉眼可见地稳重起来。 “奶奶,我今日带着小弟去帮人糊月饼盒子,挣了五个铜板。”桑景英拿出五个铜板,递给桑钱氏。 桑钱氏没接,面露温和:“阿英,家里还有钱,这钱你自己拿着花用吧。” 桑景云看了桑钱氏一眼,却是上前接过那铜板,又对桑景英笑了笑:“阿英,你长大了,都能挣钱了,真好。阿英,我与你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桑元善和桑钱氏,都把几个孙辈当孩子,不愿将家中情况说清楚。 但桑景云并不赞同。 一味瞒着孩子,对孩子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桑家的败落早有迹象,但原主一无所知,以至于在自家宅子被收走时,她受到了极大打击。 如今他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再在桑景英面前粉饰太平,又有何意义? 说来,也就是桑景英是个好的,才愿意出去做工补贴家用,桑景雄就不同。 老三桑景雄才十岁,尚且不懂事,又没人跟他说家里情况,这半年,他一会儿闹着要吃肉,一会儿闹着要新衣服,着实惹了不少事。 此时,他就盯着桑景云手上的铜板不放。 “景云……”桑钱氏有些疑惑。 桑景云道:“奶奶,家里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这事总要让景英景雄知道。” “姐?”桑景英一惊。 桑景云也不隐瞒,把家里的情况说了,又道:“景英,明日我们一起去求张四叔,让他宽限些日子,允我们晚些交房租。之后,我们米粥红薯掺着吃,应当还能坚持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们须得想法子找个工作,赚点银钱。” “家里就剩这点钱了?”桑景英倒抽一口冷气。 他知道家里应当没钱了,但不知道已经到了这地步。 “对!我们还欠了外债,有些人看在爷爷面上,说是不用我们还了,但我们不能不换,还有些人,怕是过些日子,就要上门要债。”桑景云道。 桑钱氏的弟弟一家,便借了二十八元给他们家,现下他们没来要债,但将来迟早会来。 桑景英红着眼眶,一脸坚定:“姐,我一定想法子挣到钱,你放心。” “景英,姐姐以后,就靠你了。”桑景云道。 她话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她绝不会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人身上,必然是要自己去挣钱的。 但桑景英有这心是好事,她定然要鼓励。 桑景云和桑景英说话间,陆盈又抱着年幼的桑景丽开始垂泪,桑景雄则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 桑钱氏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她和老头子,之前或许真的错了。 桑景云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陆盈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但桑家破产搬到此处已有半年,这半年,她洗衣做饭,都已学会。 今日,她做了一锅粥,蒸了一碗饭。 她用蒸熟的米饭换下供桌上的那碗米饭,然后将供桌上的米饭递给桑钱氏。 桑钱氏将那在供桌上摆了一天的米饭倒在一个大碗里,浇上滚烫的热粥,便吃起来。 见她动筷子,其他人才一起喝粥。 粥还算黏稠,菜却只蒸熟的,不加一滴油的咸菜。 桑景云折腾一下午,早已饿了,当下吃起来,桑景雄却嘟哝:“怎么又喝粥?我不爱喝粥。” 桑景云看了他一眼,道:“家里只喝得起粥。” 桑景雄不敢再抱怨,默默吃起来。 桑景云瞧见他这模样,暗暗叹气。 桑元善对家中小辈,实在太过宠爱。 在他去世前,桑景雄嫌弃饭菜不好吃,桑元善便会去附近农家,帮人写春联写福字,亦或者起名字,换鸡蛋给桑景雄吃。 若是家里有钱也就罢了,现在家里这情况,可不能再惯着桑景雄。 桑学文已经被惯坏,若再惯坏一个,日子可要怎么过? 大家吃完,还剩了一碗粥,那是给桑学文留的。 陆盈期期艾艾:“娘,该给学文送饭了……” 桑景云闻言接了粥,看向桑钱氏:“奶奶,我们一起去送饭吧。”
第5章 进城 李老板是午后来的,而此时已是傍晚。 堂屋里还有光亮,但关着桑学文的屋子里,却是一点光线都无。 桑钱氏开了门,桑景云跟着进去,就见桑学文趴在地上抽泣。 桑景云道:“爹,该吃晚饭了。” 桑学文此刻是清醒的,道:“你们别管我,让我死了吧。” 桑景云前世,父母做生意一直不在身边,她只能在大伯家吃饭,这让她下意识学会了看人脸色,再加上她心思细腻,对他人的心思,也就能揣摩个七八分。 此时桑学文说这话,是真心的。 桑景云暗暗叹气。 桑学文并非一开始就这么可恶。 他真要是个从根子里就坏了的,桑元善和桑钱氏不会对他一再纵容,陆盈也不会对他不离不弃。 但他染上了毒瘾。 毒瘾发作后,便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最终干出种种混账事来。 桑景云道:“爹,眼下我们家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要是再出事,我们就只能饿死了!” 桑学文愣住。 桑景云又道:“今日还了钱,家中就只剩下百来个铜板,现下我们一家子,就靠景英带着景雄去外头糊月饼盒子挣钱……爹,你若是再抛下我们,我们怎么办?” 桑钱氏和陆盈,是不会真看着桑学文去死的,即便是桑景云自己,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她上辈子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都是我不好……爹……”桑学文又哭起来。 桑景云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着喊爹,又好气又好笑。 自从桑元善去世,桑学文就整日哭,整日喊爹。 他大约是意识到,今后惹了事,再没有桑元善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桑景云和桑钱氏任由他哭,等他哭完了,桑景云把粥给他:“爹,你把粥喝了吧。” 桑学文早就饿了,接过粥喝起来。 桑景云本想让桑钱氏教训一下桑学文,但此时桑学文并未闹事,不好动手,她就只在旁边,把家里的境况往凄惨了说:“爹,若是再给不出房租,我们就要搬去河对面住滚地龙了,我们一家子,说不定也会被饿死。我之前瞧见那边,跟我这般年纪的女人,被卖去做皮肉生意,小妹这般年纪的孩子,活生生饿死在路边……” 桑学文听桑景云说着,都傻了。 “爹,明日里,你帮着做点活吧,我不想被饿死。”桑景云“哭”起来。 桑学文一直都很疼大女儿。 这半年,大女儿见了他没个好脸色,时不时呛他,但他清醒时,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因而并不怪怨,甚至盼着家人多骂他几句。 此时见要强的大女儿哭了,他后悔不迭,连忙答应:“我今后,一定好好干活,我会去找个工作……” 桑景云没说话,在黑暗中握了一下桑钱氏的手。 桑钱氏用力拍了一下桑学文的背,将桑学文拍得往前扑去:“之前你也说要去找工作,最后却都去买大烟了,你爹已经被你气死,往后我不会再任你胡闹,你以后,就别出这院子了,要干活,也在家里干!” 桑学文挨了打,也不计较,只哭道:“娘……” 桑钱氏也不跟桑学文多说,收走桑学文手上的碗,就出了门,再次把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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