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半睁开眼,玩笑似的道:“这家里,谁让我的阿真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 徐虎昶忙表忠心,“我待阿真的心,与殿下自然是一样的。” “最好是。”大长公主轻哼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戳他,“那些礼法规矩,人言风语,我都是不在意的。你好好想想,t这个家,是外来的孙媳妇惦记你,还是随你姓的阿真与你一条心。” 徐虎昶自幼习武,一身铜皮铁骨,他被公主戳就如被蚊子咬一样,不痛不痒的,却连声告痛,二人说笑两句,大长公主心中郁气稍散,药下了胃,才闭眼养神,二人依偎着,相互温暖,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那边徐问真从上房中出来,年轻女使燕娘就候在门口,替她打起帘子后盈盈一欠身,笑道:“娘子留心脚下。” 徐问真出来了,她跟着出来,见徐问真疑惑,她笑道:“公主嘱咐奴婢办一件差事呢。” 徐问真点点头,“你且去吧。” 随后便见燕娘脚步稳而快地走了,徐问真扬扬眉,转身往临风馆走。 虽说徐问真在祖母处便已净了面,重新匀了面脂,但回到房中,含霜还是吩咐人取郁金油来,合了面药,替徐问真薄薄又涂了一层。 “城中不比山中有水脉湿润,这几年,您在山里住惯了,一回来肌肤便干得很,还是要多用些面药。”十七娘有了好转,大家心中都如释重负,含霜眉目带笑,徐徐说道:“这面药是用旧方添了益母草粉再用蔷薇露调和而成,听说最合春日用,不仅能润泽肌肤,还能清凉解毒,抑免生疮。” 她絮絮地说着这些家务闲话,谈完面药又说起新进的夏季衣料,直到日上三竿,门外等着的女人满心惴惴了,才在徐问真的笑睨下轻轻退出屋子,淡声道:“大娘子传你。” 已在院中等了许久的女人忙“诶”一声,不敢抱怨,想抬手擦擦额角的冷汗,被含霜轻飘飘一瞥,浑身又像被定住了一般。 “好了。”凝露在后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姐姐,难道你要叫娘子等着你不成?” 一旁箱子落地,发出噔噔两声响,黄澄澄的金锭整整齐齐码在最上头,在日头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柳眉将声音听在耳中,便如听到自己的丧钟一般,一股凉意顺着后脊骨往上爬,春日的晌午,她打了个寒战,轻轻抖了起来。 “请吧,柳娘子。”含霜打起帘子,唇角带笑地看向她。
第5章 “母亲竟要将家都交给大娘!”…… 临近春闱,朝中诸事繁忙,徐缜是万万不能抽身的,七郎赶着忙了一日勉强挤出时间,早些归家。 昨夜听七夫人形容这番事,他心中总觉着哪里不对,打定主意回家与妻子再细谈一番。 回了家是晚膳时分了,他先赴大长公主所住的东上院问过安,公主昨日忧心疲累,虽然歇了一会,到底还挂念着十七娘,精神仍不大好,淡淡与他说了两句话,才道:“你媳妇只怕急坏了,你且回去陪陪她吧。” 七郎君疑惑地看向大长公主,见她闭目无言,微怔一瞬,然后马上行礼,“儿便去,晚间再来问安,请母亲保重身体。” 徐虎昶正在一旁用细布细细擦刀,闻言冷笑道:“你母亲纵有安养之心,家中有人不欲她安心。” 七郎君沉下心来,从父母房中退下。 七房屋子里,七郎君一回来,七夫人便急匆匆迎上去拉着他道:“你怎么回来了?” “家中出了如此事情,我不安心,想着回来,若大嫂有什么吩咐,我还能去办一办,总比见通他们能担得起些。”七郎君见七夫人急切的样子,皱眉,正欲言语,又咽了回去,先要进屋。 七夫人这会顾不得关注他神情如何,急忙拉他进到屋内,屏退侍从,“你可知我今日听到了什么?” 七郎君皱眉疑惑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七夫人道:“你可知我今日听到什么?母亲竟要将家都交给大娘了!母亲亲口说的,这个家都是大娘和大郎的。大嫂是心心向着女儿,只恨不得将整个徐家都揉一揉塞进大娘的口袋里!天下岂有这样的事?便是大郎决意不续弦,还有其他息妇呢,怎能就将家交给大娘打理?大娘她纵然不能嫁人了,可、可算不上实在的徐家人啊。” 七郎君急斥道:“胡说!大娘怎么就不是徐家人了?” 二人成婚多年,感情不错,七郎君待她一直十分有礼,七夫人哪被如此呵斥过?登时便有些委屈,揉皱了帕子,低声道:“你凶我作甚?哪家的小娘子是一辈子在家掌管家务的?不都是许了人、成了婚,才到夫家主持中馈事务?我是一辈子低了大嫂一头,往后若是大郎息妇掌家,我认了,可哪有叫我再低侄女一头的道理?” 七郎君面色沉下来,“不要让我再听到这话。若连自家骨肉都不是自家人,谁还是自家人?真娘就是徐家的大娘子,从前是,如今是,一辈子都是!莫说如今是大哥当家,就是往后见素当了家,就凭真娘替他养大两个孩子,他得敬着真娘一辈子!” 听罢这话,七夫人还不服气,“可、可再没有叫在室女久久当家的道理,小辈里又不是没有息妇……” “真娘是一辈子在家的,公府永远是她的家,却不会永远是咱们的家。”七郎君长长叹了口气,执起夫人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不要想了,素郎决意不再续弦,父亲母亲都已同意,六郎是大了,我明白你在想什么,若你此心不歇,我便立刻回了父亲,咱们一房马上分出去单过,如此,可以断去你的念想吗?” “不,不要!”七夫人急忙道:“我、我以后再不想那些事了,我、我……”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用帕子拭泪,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惦记家业,我自然知道,这个家日后都是兄长、长嫂的,你在父亲膝下居次,大兄又有能为,我怎能惦记这份家产?我不过是想着,倘或未来由六郎息妇掌两年家,咱们的日子宽松些,你竟就拿这话来吓我?真是没心的男人……” 而且她这些年看下来,很知道国公府里掌家的风光。 单看长嫂徐大夫人就知道了,在内仆从恭敬,内外几百人听她调遣;外人人尊重,一是敬她郎君身在尚书省的地位与留国公府的门第,二就是敬她掌管徐氏宗族内事,力量极大,许多外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事,对她来说不过一语而已。 掌家并不只是管些家务金钱琐事,世家往来、宗族事务才是体面又紧要的大头,等闲琐碎事自有身边得力人来打理,当家人只需总揽而已,掌家人的位置,更象征着权利与尊荣。 她是公府的仲夫人,与长嫂不过一字之差,多年来将长嫂的风光看在眼中,如何能不心动? 七郎君注视着她,到底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帕子亲自为她拭泪,“好了,不要哭了。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谁掌家的事,我便再不提这话。我如今不过是个五品上的官,因在府里,有父亲、母亲与大兄的荫庇,咱们才有如此安稳舒适的日子。 如今大兄有意为我谋个入吏部的实缺,有大兄在,我想再往前走两步是不难的。你在府中,只管孝顺母亲,安稳度日便是。万事都只管听长嫂的,闲来与人相约赏花闲谈听曲,都很惬意。可你若再提今日之事,我立刻回了大兄,谋一外任,咱们全家赴外上任去,此后京都繁华,再与我们无关。远离这迷人眼的权势富贵,或许可以安心度日了?” 七夫人连忙摇头,一叠声地说不,七郎君才谆谆继续道:“那便再不要说今日的话了。真娘已经命很苦了,她本是可以入东宫做太子妃的,日后母仪天下、主持宫禁都不在话下,如今只能屈居在咱们一府上,难道还要让她听自家人的闲话吗?她对你向来孝顺、亲近,你要伤她的心吗?” 七夫人闻言,滚滚落下泪来,“我并不有意要伤真娘的……我只是心中不平,母亲竟说出那样的话。” 七郎君见她改悔,却并未放松,而是继续道:“你怎么会知道这话?” 他沉沉看着七夫人,七夫人自知失言,心虚地低下头。 七郎君面色彻底冷下来,道:“不要试图向母亲房中伸手。母亲是从宫中出来的人,高宗皇帝末年,兄弟夺储宫廷斗乱,母亲能安稳长大、出宫成婚,你不会想知道母亲的手段。” 事关大长公主,七夫人有些心虚,只能低头呐呐称是,七郎君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并没往心里去,不禁叹了口气,“难道你当母亲不知道你的动作吗?母亲多年来御下有方,没人能从母亲身边打探到一点母亲不愿传出的消息。你今日所听到的,怎知不是母亲想让你听到的?” 七夫人面色骤变,忽又听外面有人通传说殿下遣人来送东西,七夫人茫然地传人进来,见到人的瞬间,却忍不住偷觑七郎君。 七郎君便明白t了,看着年岁尚轻,往日言谈还略显活泼,今日却十分沉稳的侍女燕娘,面色柔缓一些,问:“我才从母亲那回来,可是又有什么事?” 燕娘盈盈一礼后,笑道:“只是殿下遣我来给七夫人送件东西罢了——殿下说了,昨日家中出了如此大的事,夫人们只怕都为此悬心,不能安歇。今日十七娘子终于安稳下来,夫人们该得一碗安神汤喝,好生安心。又叫我告诉郎君、夫人们,不必担心了,十七娘子已经转好了,虽还没转醒,可应快大安了。” 七夫人听罢,面上血色骤然退尽,紧紧盯着燕娘,见她进退得益,笑容得体的模样,心底却一阵阵发寒。 那碗安神汤被端到几上,她不敢伸手去碰,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七郎君的手。 七郎君拍拍她的手,对燕娘笑道:“好,十七娘好转了就好。烦你走这一遭了,去吃碗茶吧。我新得了些金银锞子,你拿几个玩去?” 燕娘道:“十七娘子好转,我们都已得了殿下的赏,不好再贪七郎君的了。殿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奴婢告辞了。” “去吧。”七郎君又吩咐:“给燕娘子再续一盏灯吧,我瞧她来时提的灯暗了。” 天已暗了,七郎回家后与夫人已密谈许久。 燕娘是带着一个婆子来的,婆子自然接过灯,与燕娘一同退下。 人去了,屋里静悄悄的。 蜡烛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七夫人如惊弓之鸟,猛地一颤。 七郎君取了银簪来挑烛芯,徐徐问:“可是此人?” 七夫人呐呐应着。 七郎君叹道:“可明白了?” “我、我再不敢了。”七夫人此时还觉着身上发冷,她入门后相当一段时间行事小心谨慎,并未受过大长公主的斥责,不知不觉间,竟将大长公主当做了寻常老妇人对待,忍不住想要试探、摸清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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