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学的是‘无咎’。” 赵负雪瞄了瞄她将自己震出三尺的枯枝,看起来十分震惊。 “无咎?”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封澄。 “那是什么?” 封澄傻了眼。 当年入京读书,拜的是当世第一天机师,人称负雪先生的大修士,赵负雪。 也就是眼前这位脸色很黑的少年。 负雪先生少年成名,百家皆通,年纪轻轻便负“见素”长剑,行走江湖,镇恶除魔。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法“无咎”,更是斩过数万魔族,可谓是话本子里的英雄人物,俗世中的天纵奇才。 怎么,传闻有误,二十年前的赵负雪,竟然还没折腾出“无咎”来吗!! 眼看着少年又重新戒备了起来,封澄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尴尬感,她挠了挠头。 不久之后的天征四年冬,赵负雪折剑。 封澄只在长者语焉不详的低语中拼凑过此事的全貌,赵负雪逢生死大劫,力竭惨胜,重伤两年,心魔入体,几乎被毁得不成。人形。 于是封澄拜入赵负雪门下时,他已闭门不出,病骨支离。鲜少几次露面,也都是出于教导徒儿的需求——比如说出面赔偿。 可即便是这样一位病骨支离的赵负雪,依旧能镇得魔族龟缩于长煌大原外,数年不敢作乱。 谁人不道一声可敬可惜? 如此修士,若躲过大劫,必不会沦落到吐血早衰,寿命无多的地步。 而此时此刻,春光大好。赵负雪身着素衣,面色冷漠、安然无恙地站在她对面。 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中蔓延,封澄看着赵负雪,正欲开口,却听背后陡然传来一道分外尖锐的女声。 “来人呐!!死人了!!” 二人的眉头几乎同时一皱,随即不约而同地收剑,向着那声音回过头去。
第2章 公子还得练练 发出叫喊声的人十分眼熟,封澄一看,才发现竟是熟人,海洛斯仿佛炸了毛的猫一样戒备地盯着地上,身后一群大气不敢出,她抬头见来者封澄,当即一怔,面色有些不善。 封澄的视线投向地面,只见一人吓得瘫软在地上,显然已经吓得不成人形,海洛斯见封澄来,强收拾了一脸惊魂,随后气势十足地走过去,猛地踹了他一脚,怒道:“几块残尸,鬼叫什么鬼叫,给你娘哭丧!?” 抬头一见封澄,她更恼火了:“看什么看,你也怕死人么!” 胆小男子抖抖索索地爬到封赵二人脚下,颤颤巍巍道: “不,不是啊老大,这不是,魔,是,是活,活的死人。” 封澄脸一沉,当即拨开人群,走下去,看见了隐在草丛中的一具尸体。 在看到尸体的刹那,封澄的脸色便有些差了。 “流尸。” 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散发着一阵一阵熏人的臭味,它们的腹部高高隆起,裸露在外的小臂已经烂得见了骨,小腿裤管下瘪了下去,不用去看,也知晓下面定然也是腐烂了。 本来可当作山林弃尸,常人遇到了也不过称一声晦气。 可诡异的是,即便身体腐烂,躺在地上,可尸身的腿,仍在不停地做出“走”这个动作。 封澄的目光停在了这具尸体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皱着眉蹲下身,试探地按了按它的腹部。 赵负雪见她动作,下意识便要拦:“尸体已经腐败,腹中满是尸水尸瘴,已经是陈年老尸。” “不妨事,这是活人做的流尸,没有那么多尸水——给我拿把刀子。”封澄置若罔闻地伸出手。 赵负雪深吸一口气:“即便……” 谁料那胆小如鬼的小子已忙不迭地将随身佩刀递了过来,殷勤道:“刀在这里。” “……” 赵负雪看着封澄接过刀子,抬手便剖向死人腹部,正要抬手捏诀,谁料腹部一破,并没有预料中的尸水尸瘴,反而是坚实沉重的东西。 少女的脸专注认真,她拿了块破布擦了擦刀,对众人道:“把活人做成流尸,以作运粮之用,只可惜这两具流尸半 路烂了腿,躺在这儿了。” 海洛斯看着动作利落的封澄,目光中缓缓露出几分惊愕的神色。 内脏已经烂得发臭,而被腐烂内腔包裹着的稻谷,却细心地蒙了一层隔水的油布。 有几个胆子大的喽啰凑过来,见这包着油布的粮食,当即大惊失色:“这这这,恰巧天机所前几日丢失了不少粮食!” 封澄聚精会神地将尸体翻来覆去查验:“魔物盗粮,当真稀奇,它们又不用吃喝……有人认得这具腐尸吗?” 人群渐渐围了过来,虽仍不敢靠近,却能窥得这流尸样貌了,有一人凭借尸体并未全然腐化的容貌认出了其人,当即大声道:“这不是西墩子村的李甲吗!前些日子还听说他娶了媳妇。” “他媳妇呢?” “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听说李甲家人往天机所报了失踪。” 又有数人窃窃附和,封澄点了点头,指了那胆小男子道: “既然如此,跑个腿,去找天机所领记录,就说要他们最近的卷宗牒录。” 那猝然被指中的小子指着自己,左右看看,才难以置信道:“天机所的记录,我们怎么查得出来?我们又不是天机师!” 封澄想也不想地往腰间一摸,忽然摸了个空,她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手,飞快地从赵负雪腰间拽了个玉牌下来,赵负雪正好若有所思地看着封澄,猝不及防被拽下玉牌,当即道:“喂!” 她把玉牌抛给小子:“拿这个去查,就说京城天机师调案,叫这地儿的天机所手脚麻利点。” 赵负雪听了这话,一时无言,小子愣了愣,随即捧着玉牌飞快去了,被薅走玉牌的赵负雪面色黑沉,良久,沉声道:“妄自盗用天机玉牌,大罪。” 封澄正皱着鼻子翻看尸体,闻言,停下了手,转头看着赵负雪,似笑非笑道:“抓我回京,押我进牢?” 赵负雪看着她翻看尸体的动作,沉默片刻,哼了一声:“事急从权,暂且不论。” 再往下去,便要开膛破腹,细细查验,封澄来时穿着一身鹅黄色外裳——这颜色最不经脏,沾了血迹更是明显得不得了,封澄想了想,解下鹅黄外裳,向后一甩,赵负雪猝不及防,面上便骤然覆上一片柔软。 在意识到面上盖着何物时,赵负雪的脸彻底白了。 这血修,陡然把外裳脱下来,丢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君子,自然应对过思春少女的秋波暗许,小意温柔,收到的情书香囊数不胜数。 可从未有人把外裳丢给他,还兜头蒙在他脸上! 他面色铁青地把衣物抓下来,却见始作俑者指着他身后地枯枝,笑道:“歪了些,我本想丢到那儿去。” 除去外裳后,她露出了雪白的颈与手臂,少年的指节发出了咯地一声,他顶着一头乱发,咬牙切齿:“……” “内脏的腐坏程度是从外到内的,”封澄查验道,“熏过腊肉吗?赵公子想必是没有这个经验了。李甲的尸身被魔气从外向内,慢慢侵蚀,从皮烂到肉,又从肉烂到五脏六腑,甚至说在心脏完全烂掉之前,他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烂的。” 四周之人目瞪口呆,封澄起身,寻了个水洼洗了洗手上残血,道:“如此麻烦,如此凶残,多半是寻仇,人魔干的。” 世间之魔分大致分三种,分别为天魔、地魔、人魔。 天魔多为兽形,凶狠好战;地魔应世事而诞,较为强悍,据地不出,少见;人魔生于人之因果,以人化魔,生灵智,同鬼怪有相似之处,多为愁怨所结。 与人习性最近的,便是曾经为人的人魔。 它们曾拥有人族的生平,故有人族的聪明与残忍。 赵负雪沉思片刻,道:“人魔之成,必有怨生。” 封澄起身取过赵负雪手中衣物,一边穿,恰巧那取册子的小子便喘着粗气冲了过来:“……天机册,要,要到了。” 她接过卷宗与玉牌,笑道:“这世间怨气最足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赵负雪的目光停在了她手中天机册上。 天机所的卷宗密密麻麻,大都以灵力破之,非天机师灵力不得查看,赵负雪弹指,一线灵力隐入玉册中,紧接着,卷宗打开,灵力乍现,二人面前霎时蹿出无数记录。 这些记录如烟海般浩渺,封澄看得眼花缭乱,正头痛不已,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声:“停。” 他指向一条极短的记录:“一月十二,西墩子村,一女子新婚之夜着红衣,悬梁身亡,未得尸骨,欲寻踪迹,无。” 曾为天机师的封澄一听,当即皱眉。 人死为尸,成尸则腐,尸而不腐者,是为人魔。 新婚之夜,红衣悬梁,未得尸骨,几乎等同于未曾登记在册的人魔了。 看热闹的众人鸦雀无声,良久,赵负雪皱眉道:“李甲籍贯是哪里。” 那认出李甲的人愣了片刻,才慢慢道:“正是西墩子村。” 见状,封澄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你可知悉李甲旧时住处在何处?” 那人慌忙摇了摇头,不过他却将手指向了海洛斯:“前些日子,我替老大人记天机所众人籍贯,偶然间瞧见,海洛斯正是西墩子村的。” 海洛斯正愣着,闻言一怒;“你!” 赵负雪和封澄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视线,良久,封澄笑了:“原来如此。” 夜风有些冰凉,眼看着天色便有些暗了,赵负雪白衣在夜风中猎猎而飞,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封澄身上,半晌,却见她忽然看向他,紧接着又从他腰间一摸,转手便掏出了一叠符咒。 “借你东西一用。” 赵负雪气急。 这妖女仿佛对于他的东西有种非同一般的熟悉感,先是玉牌,又是符咒,顺手取用,简直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此地恐有人魔流窜,”封澄数着符咒对周边人道,“诸位不能在此逗留了,天黑之前,还请尽快回到天机所。” 说着,她刷刷几下,道一声:“去。” 只见一符轻飘飘地落在了那男子身上,她道:“拿着它,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那男子谨慎无比地托起符,道:“……多谢大人。” 原本这一行人都是为了将她抓回去而来的,可此时此刻,众人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傻子哪里是前几日任人欺辱的小小丫头?若还敢动把她抓回天机所的念头,躺在地上的就不止那流尸了。 冽冽风起,一行人犹豫着,迟疑着,还是慢慢地退下去了,如血残阳披下,赵负雪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封澄身上。 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穿着单薄的鹅黄外裳,身法诡谲,来路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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