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女子渐行渐近的声响,“舒姐儿。” 沐云舒闻声连忙从榻上翻下来,趿拉着鞋就往外迎。 来人一身天青绣荷塘月色纹上裳,下着一条翠色素面烟罗百合裙,一步一扭,乍看竟是炎炎夏日那透人心脾的一株荷花,婷婷袅袅。 是三娘苏锦心,几位娘亲中素日里最与沐云舒合得来的,不太有长辈的架子,性情爽朗,倒更像是个年龄相仿的小姐妹。 “三娘!”沐云舒声调自动婉转了一个度,飞扑上去就是一个大大拥抱,整个人像树懒一样就挂在苏锦心身上。 “哎哟哎哟,沉死了。”叶青荷一边倒退着稳定身形,一边故作嫌弃地说着,“是不是又长胖啦?姑娘家家的,每天那么爱吃,往后谁家养得起你。” 沐云舒一下子把嘴翘得天高,都能挂个酒瓶,“你家你家你家,就死赖在你家,哪儿都不去!” 看着眼前一脸娇俏的小姑娘,苏锦心只有满心的宠溺和疼惜。 不知不觉,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从小小一个玉团子到如今明艳动人的大姑娘,舒姐儿远比她所想的要更好更出色。原先还不熟悉的时候,只会怯生生地缩在角落里,一整天都不吭一声,让她干嘛就干嘛,听话得不得了,却也着实让人心疼。 后来渐渐地卸下了防备,会哭会闹,也会主动亲近人了,半夜闹觉还哭着跑来找自己一起睡,就那么乖乖地蜷在自己怀里,暖呼呼的一个小团子,直让人心都瘫软成一汪水。 也是在那个瞬间,陡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没有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没有所谓的血脉传承,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爱与关怀。 可能这辈子不会再拥有自己的小孩了,却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就这一个小小人儿,已经占据她们五人全部的视线。 有时候,缘分大概就是这么奇妙。 拉着沐云舒入内,苏锦心抚了抚女孩儿稍显凌乱的鬓发,“虽说你身子早就养得差不多了,我们也不愿老是拘着你,看到你如今活蹦乱跳的样子也是开心,可你真的还是注意着点,你二娘她每天见你在外头瞎跑乱窜的,担心这又担心那,还怕你听不得她唠唠叨叨的,这不,派我这个使者来瞧瞧你。” 沐云舒心头暖意四散,“你们别老担心我,我知道注意分寸的。如今外头春光正好,踏青郊游的人到处都是,三娘你也劝劝二娘她们,别老闷在家里,有空也多出门走走,看看风景游湖听曲儿,好玩的事儿多着呢。” 自家这几个娘亲,除去三娘稍显活泼外向些,偶的还会出去走动走动以外,全是宅女,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沐云舒看着都嫌闷。 偏生,几位娘亲这样的出身,走到哪里都有些异样的目光,再加上外面也没多少认识的老交情,她们觉得不自在,久而久之,也就不爱动弹了。 沐云舒有心想带着娘亲们多出门散散心,只不过这种事情急不得,还得慢慢来。 想到这里,沐云舒开口问道,“三娘,我记得你有个交好的牙人,是专门做些房屋租赁和铺面买卖生意的?” “确实有个相熟的,她原本和我们一样,后来是她当家的把她赎出来,也是过了段好日子的,那人愿意守着她,当初啊,我们还好生羡慕过,”六娘详说了说,“只是好景不长,她家那位很快染病去世,她婆家嫌她晦气,觉得是她克夫,赶她出门。也是她自己能耐,凭着她当家的原本积攒下来的人脉和交情,做上了牙行生意,这几年,倒也很是不错。怎么了,你有什么用得上的吗?” “嗯……是这样,”详细地跟几位娘亲讲述自己不合理的构想着实是件麻烦事,就留着以后再慢慢头疼吧,反正如今获了曼娘首肯,一切都可以先运行起来,“曼娘那边托我帮她置办个铺子,不是小铺子,是酒楼那种大铺面,最好是在繁华热闹些的街面上,不知道六娘那熟人手头上有没有这样的店面可以出手?” “是曼娘托的你?”苏锦心也一下子坐正了,虽不是特别清楚柳曼儿如今的境遇,但单凭她不愿意接近自己几人就可看出,她的日子过得不会多好,如今她若是有求,必是重要的大事儿,“这我倒真不是很清楚,没关系,我明儿就去找她问问,一定托她找个合心意的好地方。”苏锦心郑重应下。 这算不算扯着虎皮做事儿。 沐云舒有一刻小小心虚,不过很快又恢复原样,自己这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头等大事了,等回头再慢慢和三娘道歉吧。 详细和她把具体的要求说了清楚…… 沐云舒想要开间剧院。 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一时兴起。 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有些迷茫和无措,其实完全没有对未来的打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悬在半空中,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慢慢地,融合了原身所有记忆的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如今眼前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那个现代,才是自己做的一场匪夷所思的梦,她已经分不清楚。 困顿又茫然,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和虚幻。 这样爱着自己的家人很虚幻,一觉醒来,她可能又是那个一无所有,只余一腔孤勇闯荡社会的小经纪人。 整天的为了那些“星星们”忙碌奔波,谈项目谈代言谈活动谈剧本……还可能要帮他们摆平很多突生的波折和八卦消息,忙得脚不沾地,可到头来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偶尔唯有看到他们在聚光灯前闪闪发亮的样子,才会感到一丝慰藉。然后当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空无一人的漆黑房子里,望着镜子里那个即便妆容依旧完整,却毫无灵魂的人,心里头空无一物。 她好像早就淡忘,踏入这个圈子,成为一名经纪人的初心。 所以最初穿越而来的日子,她始终不爱说话,不爱回应,因为不知道如何接受这陡然发生变故的一切。大概也吓坏了几位娘亲,成天的待在她的院子里,陪她发呆,陪她难受,陪她哭,念念叨叨地说起很多很多以前的故事……没有指责和不耐烦,只有最温暖的笑容和怀抱。 她们用满满的包容和关爱理解了她所有的任性和突如其来的坏情绪。 那时候自己就想:啊,好羡慕她啊,羡慕原身这个幸运的小姑娘。 为了这群把她当做家人的可爱女人,她也好想做点什么。 冥思苦想过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没有自带的所谓金手指,不懂现代的高科技原理,似乎只能做个妥妥的躺平小废物。 直到偶然看到几位娘亲闲暇时兴起。 抚琴击鼓,翩翩起舞,和着天籁般的歌声,于万花掩映中,带来最动人心魄的表演。 没有刻意的编排,就那么漫不经心的,随意的,展现了一场视听盛宴。 沐云舒再次感受到了心脏的悸动。 “扑通扑通” 带着最强烈的电流和震撼,直击人心——那是第一次,当拼尽全力带出来的小花获得满场掌声轰鸣时,她曾感受到的快乐。 想让更多人看到,属于这些女人,属于更多蒙尘明珠的魅力。 她好像又找到了,她存在于此的意义。 办个古代版的现代剧院,打造本时代的闪亮之星。这听起来,就非常带感。 这是独属于她的领域,唯有这件事,她可以自信张扬地说一句:没我不行。
第13章 顾子川“我可以试试” -- 交代完事情,送走六娘,沐云舒心情颇好。 抽出一旁的话本子,摸了摸封面上“菩提苦果”几个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塞着坚果,一边浅浅翻了起来。 这本书讲述了一个自幼便有“神童”之称的男子,不爱功名利禄,偏偏醉心山水,在江湖上一路游历的所见所闻。 他借着进京赶考的名头,一路从家乡往京城去。路途中跟过商队,行过游船,被抢劫到身无分文,也结交过义气汉子;历风霜雨雪,品春夏秋冬,识人间烟火,端是潇洒走一回。愣是把一两个月的路程走出了几年的劲,在最后,更是于殿试之上,一篇《天下惊闻》述百姓疾苦,讲真实人间。洋洋洒洒百余字,震惊全场。 没有结尾,整本话册陡然结束在了这里,留给读者无限遐想的余地。 沐云舒意犹未尽地品读了一遍,又返回去重新回顾了下中途游历部分讲述的奇闻趣事,人情世故。 不得不说,这个菩提苦果的确是个当作家的料。故事情节生动有趣,引人入胜,一波三折又能牢牢勾住读者的视线,整体叙述流畅自然,渐入佳境。 更为重要的是,话本中字里行间,虽有对官场倾轧,官官、官商勾结的痛恨和驳斥,却并无一蹶不振的颓废之感。他或许无法改变糟糕的现实,却在积极为自己谋求新的出路。若这菩提苦果确是顾子川这位落魄书生,那么这话本子中潇洒走江湖的主角形象,未尝不是他对自己的希冀和期盼。 沐云舒眯着眼睛,嘴角弧度缓缓上扬。 云渺侧头一见这副模样,摇头叹息,小姐这一看就是在心里算计谁呢,只能提前祝他好运了。 ---*--- 另一头。 顾子川的日子过得乏善可陈,波澜不惊。 自从所谓的串通舞弊判决之后,原本门庭若市的宅院不再有人登门,众书生秀才们都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再狠狠地踩上几脚以示风骨与自身品性,连租屋子给他的房东也不愿再续租,嫌他丢人又晦气。只好来到这最城南的靖安坊,寥寥写几个字画度日。 顾子川的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愤懑与怒意的扭曲情绪。 他只是有些失望,有些无奈。 他曾经真的立志想要走出一条通天路,造福一方百姓,守护一方人文风土。 然而现实冷冷泼来一盆凉水告诉他,有多幼稚,多天真。 这偌大的京城,走路都能撞上三两个有品阶的官儿,像是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无路可逃的蜘蛛网,网罗少年热诚的赤子之心,不断压缩,不断收拢,直至与这阶级分明,秩序井然有如死水一般的朝堂官场融为一体,再也掀不起一丝风浪。 突然就会觉得,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自己终究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那一个,没有改天换地的力量和决心。 这大好河山,从此自任他行,何苦非要去在意,那高高的庙宇之下…… 只不过,终究会心有不甘。 这日清晨,他和往常一样出门给周围的小毛孩上课认字。 最近不知是怎么的,周围这些孩童,甚至更大些的小少年们,原本都只爱东窜西跑的浑玩,如今竟会主动求着他讲课,教他们认字。顾子川颇为惊喜,不管为何,读书识字明理,终归是好的,他也乐意做这个不入流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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