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一片无垠黑暗。 每个梦的色调皆是如此,漫天的黑。 阮棠行走在梦里,只是往前,不确定前脚会不会就此踏空,跌入万丈深渊,除了黑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也只是往前……似乎有一种盲目的信念与力量在驱使着。 阮棠走了很久,视野里才终于出现了一道身着白衣的背影。 她知道那是谢泠燃,只他周身一圈有其他能看清的颜色,就像限定范围的光源,也像让人安心的屏障。 还未靠近,阮棠便大声喊:“燃哥哥。” 哪知谢泠燃背影未动,置若罔闻。 “燃哥哥!”阮棠加快脚步,仍不死心地继续喊。 可随着两人距离缩短,她却开始感到了不对劲。 周遭的黑暗愈发加深了,阴气森森。 甚至已经从视觉变成了实体,会纠缠到人身上,把人吞噬,而非简单的吞没程度,那是一种会啮咬摧毁人意志的黑,恐惧可怖。 黑暗万顷,像一只巨大的眼,只幽幽凝视谢泠燃。 而谢泠燃丝毫不惧,他脚步抬起,有了往前的动作。 “燃哥哥别去!太危险了!”阮棠大喊,想阻止他,可却始终像与他隔了层什么。谢泠燃既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 阮棠伸手去够,就在手指快要碰上谢泠燃衣摆的时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旋身,衣袂与她手指擦过,只身闯进了黑暗正中心的风暴处。 诱入猎物,那只幽幽的眼,终于心满意足合上,将无关紧要的阮棠排斥在外。 瞬间,黑暗四散,天光大亮。 阮棠猛然睁眼,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好不难受。皮肤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便冻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梦? 阮棠不敢细想,去问系统:“谢泠燃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在江南遇到什么危险了?” 系统冷不丁冒了个:【活着。】 阮棠没觉得这回答幽默,没好气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系统这才老实许多:【宿主没必要担心,“谢泠燃”是原书主角,倘若他出事,本书世界观将会崩坏。】 阮棠揉一揉眼睛,眼前的景象还一如往常,屋内桌椅是桌椅,杯子是杯子。 旋即又有棣儿推门进来,见她醒着,讶异道:“九公主,今日时辰还早呢,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从物到人,怎么着也跟“崩坏”两字沾不上边。 阮棠放心了,可又不解梦境该作何解释。 “不睡了。”她从床上坐起,吩咐棣儿去准备一番,即刻便要沐浴,换去这身粘黏的里衣。 直到身子泡进温热水中,阮棠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才逐渐放松下来。她想起昨晚是做了噩梦,但也不单只噩梦,一开始或许该是个好梦来着。 好梦的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愉悦舒适的感受,温温暖暖地洋溢在心间。 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呢?思索无果。 阮棠将搁置在池边玉盘中的传讯珀捞过来,轻轻启唇—— “燃哥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在一片很黑的地方,你一个人闯进去了。” “你没遇上什么危险吧?我很担心。” 谢泠燃当初给她这枚传讯珀的时候,说灵力不多,每日最多可对这说三句话而已。 可阮棠传出去的每句话都像投入深水中的石子,没有回声,单纯都是她在单方面输出,对面从没有一句回应。所以对于此时此刻谢泠燃如何了,她是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阮棠不由想,要是她也有灵力就好了。 就像那位不曾谋面的小师妹,紧要关头总 有办法联系上谢泠燃,好过她在这儿无济于事地瞎想。 正这么想着,手中传讯珀忽地亮起莹光,持续着并未间断。 阮棠记得,这代表有新通讯传入了,同样她也没忘上次接到通讯时是怎样尴尬的一副场面,这会儿磨蹭又犹豫。 但最终,她还是咬牙让系统帮忙接起了,不肯白白错失联系到谢泠燃的可能性。 传讯珀上沾了水珠,原就剔透的玉坠子更加清澈透明,里边的蝴蝶也焕如新生。 阮棠屏息瞧着掌心中的传讯珀,按兵不动,没有率先出声。 对面那人也沉默着不置一词。 如此能沉得住气,或许不是那莽撞的小师妹。 于是阮棠试探着开口喊:“燃哥哥?” 这回立刻便等来应声:“嗯。” 阮棠心下一喜,喋喋不休问道:“燃哥哥,你在江南怎么样了?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遇见危险了,但梦都是反的,你没事对吧?” 耐心等她说完,谢泠燃才轻描淡写答:“无事。” 阮棠语气骤然轻松下来:“那就好,我可担心你了。”她心情全然放松,后背便懒洋洋往浴池边壁靠去,无意撩动了阵阵水波,涟漪轻荡。 这细微声音,谢泠燃并没有忽略,口吻似有疑惑:“九公主,你在何处?” 阮棠答:“我在宫里啊。” 谢泠燃道出判断:“你身边听来有水声。” “你说这个呀,我正在洗澡呢。” 阮棠淡定自若,并不觉有何不对,还打算继续说。 “我昨晚——”可她嘴里刚蹦出一个字,传讯珀的光亮却陡然消失,速度之快,就跟擦枪走火似的,连点火星子都捕捉不到。 阮棠只是想顺道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大早上起来沐浴,再旁敲侧击引出昨晚做了个噩梦后,有多么担心他而已。 哪知真心还未来得及表露,谢泠燃便率先回避了。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人,结果就说了这么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对谢泠燃而言,是君子端方,非礼勿听。 可对阮棠而已,就只真真是实在可惜。 - 昨夜,空中有乌云蔽了月,晦暗不明,连一颗两颗星星也遍寻不见。 西南方向的小镇遵循时差没入黑暗之中,可四溢的妖气却比白日里浓郁百倍。 疫病极易传染,小镇外远远便用竹茅围住,严格控制了进出,几个附近邻镇还挨家挨户轮流派了男丁过来,不分白天黑夜地看护。 谢泠燃方一靠近,便有几人秉着火把出来拦他,正气劝解:“小公子,这镇上疫病严重,你若没什么要紧事,就请回吧。” 来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谢泠燃立在原地不动,身姿施施然如松竹,视线往镇内探去:“烦请让我一条路。” 几人还在劝:“小公子你可想清楚了,这镇子疫病没控制住之前,都是只进不出的。” “多谢提醒。”谢泠燃点头,仍是要抬脚往镇内去。 妖物没除之前,他自然也不会独善其身。 几人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人,见谢泠燃态度如此坚定,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一番犹豫过后,有人发问:“小公子可是有要紧事?是想找人?” 谢泠燃顿了顿,方答:“算是。” 同样是找寻,不过对象是妖罢了,这妖物躲在镇中,不入深密处,便不得斩草除根。 他心里当然也有顾虑,总之万不能说是有妖物作祟,否则会扰得民心惴惴,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知道真相对他们而言或许未必是好事。 局面已足够混乱,不必让他们再多添上琐屑的一笔。 那人继续问:“去了可会后悔?” 谢泠燃语气笃定:“无悔。” 那人叹一口气,“那便去吧。” 谢泠燃道:“多谢。” 听闻此言,几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那路是严密包围中唯一的入口,原该宽敞的大道被黑暗尽数挤压到了一处,景象滞闭。镇中无灯亮起,遥望过去,一片死水沉沉。妖物惯在夜间横行,因而夜晚也是除妖的最佳时机。 觉察妖气,乘风剑早已蓄势待发,那枚水蓝剑穗也便迎风招摇。 谢泠燃正抬脚迈步,忽有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手中放置一小骨朵儿垂丝白海棠,还是羞赧的含苞状态,几片绿叶盈盈。 另一位年纪稍长者好意地冲他开口:“小公子,带着这个。” “这是作甚?”谢泠燃没有即刻接受那朵海棠,而是想问清原委。 “这是海棠,咱们洛京的平乐公主也赐名‘棠’,她出身时,天降大雪,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祥瑞。数十年来国运隆昌,可都是平乐公主带来的福气呀。带朵海棠,沾些小公主的福,就当护身符了。” 说书人一般的语气,在娓娓讲述一件连当事人都不敢确信的事。 民生之多艰,百姓们少不了一个对象来投射不实的幻想,这并非“愚昧”二字就可笼统作注,未知他人苦处,便不可轻易评判其信奉。 谢泠燃无奈摇头,缓缓道:“可她除不了疫病。”何况,这是妖疫。 “哎。”年长者的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压低下来,有种不敢亵渎的庄严感,“小公子,这一路你没听街头巷尾传的?‘澡雪之棠,更新万象’。” 简短八字,被牢牢奉为神谕般的箴言。 或许他们并不完全理解每个字眼的含义,但却相信这八字背后有一股违背现实的意志力量。 谢泠燃倒是不知道,洛京民间竟是如此神话一个好吃好玩的小姑娘。 世人能造神,亦能毁神,不知这对阮棠而言是福是祸,亦或是祸福相倚。 她如此天真无心,知他心头思虑,指不定会捉弄地嘲笑他一番。 可因与阮棠相关,谢泠燃还是多问了:“这消息源头在何处?” “疫病刚起的时候就有了,总不会无缘无故瞎传,何况九公主本来就是我们洛京的小福星,她的福泽定然还是能照拂到洛京子民的。”说到后来,年长者情绪激动些许,把海棠花往谢泠燃手中一掷。 像这样追根问底,哪里有一星半点对九公主的尊崇之意? 他好人做到底,海棠花既已相赠,这小公子不信便算了。 彼时谢泠燃却失神片刻。 海棠花瓣柔软,虚笼在掌心中,似有若无的微凉,让人不忍心牢牢缚住,因怕碰碎,那修长五指终是没有收紧。 哪怕是掉了一片花瓣呢,似乎也是不被他私心所允许的。 事有轻重缓急,谢泠燃没同几人周旋太久,还是带着这朵海棠进入了小镇。 随着夜深,也随着距离的缩进,妖气更盛。镇中街道上,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灯笼也权当摆设,不曾亮起。好端端的一条长街,丝毫没有生气,如同幽冥炼狱。 可见街道尽头,诡异地起了缕缕雾气,向街中央袭来。 夜黑雾白,死寂无声,连风也静止,显得这场景几分令人胆寒。 谢泠燃凝眸望去,传讯珀之音便是在此时传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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