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华便交代宁毓承留下,与明苑慢些来,他则急着去看灰兔。 宁毓承明苑她坚持,便道好,指着村落与后面的横山岭与她介绍起来:“野猪沟就是一条狭窄的山沟,能耕种的田地不多,土地贫瘠,庄稼收成不好。村中的人靠着上山打猎为生。这些年猎物也不多,日子愈发穷困。” 宁毓承指向草棚方向,说了吴贵儿养灰兔的情形,顺道将吴柱子用枯树桩收木耳的事也说了:“只这两样,能不能成还难说。灰兔这两天死得少了些,但这般死下去,终究不行。养兔的本高,兔卖得贵了,也没人会买。木耳亦一样,家境宽裕的人家会买来尝尝。且别地也有木耳,并不稀奇。要是木耳的产量高了,价钱就能便宜,不愁销路。种植的木耳始终比不过野生的滋味,价钱差不多的话,大家还是愿意买野生木耳。” 明苑沉吟了下,道:“你们前两天收的菌菇就不错。要是能种木耳,也能顺道种菌菇。” 前两天从村中收去的菌菇,被明苑买了去。冬至新年快到来,以明苑现在的境况,她送不起贵重的礼,但礼又不可少,送些山珍最合适不过。 前人写过菌菇一类的书,里面罗列了如松蕈,竹蕈,紫蕈等菌菇。除松蕈便是松茸外,与后世的称呼皆不同,他也辨认不出究竟是哪一种。 后世培育的菌菇种类,除去木耳,现在宁毓承还未见到。且如松茸等菌菇,只能野生,尙无法人工培育。 明苑头脑灵活,能吃苦,做事利索,宁毓承很是欣赏。 虽说她自称是仗着夏氏宁氏的势,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男儿身,这一样就是天大的便宜。 要是换做与她一样的境地,而自己非宁氏子弟,指不定远不如她。 宁毓承温声说了现在种植的难处,“野猪沟不同于其他地方,土地实在贫瘠,再勤劳种地,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几颗粮食,只能想别的出路。” 明苑认真听着,点头附和道:“是难啊。兴许总有成功的那一日,若那一日要是太遥远,与眼前的村民来说,并无半点帮助。” 说到这里,明苑似乎觉着自己太急功近利,歉意笑着解释道:“我就是这样,只看得到三步远,再远我就看不见了。阿娘也经常说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着当时,我们连明日是死是活都难知,我便告诫自己,顶多只看明朝,纵览全局执棋落子,是站在山顶上那些人的事。我们底下的平民百姓,在间隙中找到生路,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之事。” 寒风在山沟呼啸,山巅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他们皆是天地间渺小的尘埃,消失在时光荏苒中。 宁毓承默默看了看明苑,缓缓往前走去。 风大,明苑也没再说话,拉起风帽遮挡住寒风,与宁毓承并肩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些天宁毓承都在,村民对他们没了以前的戒备与拘束,柴扉门开了,汪老六热情地跟宁毓承打着招呼,眼神却止不住往明苑身上瞄。 “宁宣抚使来了。外面冷,进来烤烤火。” 明苑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宁毓承本想侧身挡住汪老六的眼神,见状没有动。 明苑经常去乡下,走街串巷,早已习惯了各种审视,猜忌的目光。她需要保护,并非站在她面前,事事代她出头。 宁毓承会选择,站在她与她一样的妇人娘子身后, 挡住她们身后的万丈深渊,举着火把,照亮她们脚下的路,让她们能勇敢向前,与满人一样,挺直胸膛向前走。 “这是府城来的明东家。”宁毓承介绍了明苑,再对汪老六道:“明东家这次来野猪沟,是为了做买卖。” 汪老六震惊不已,没想到年纪轻轻小娘子,居然是做买卖的东家,还与朝廷大官交好! “请请请,明东家请进。”汪老六恭敬无比迎着他们进屋,热情无比端上家中的老竹椅,用衣袖擦了又擦,再请他们坐下。 明苑朝宁毓承笑,颔首施礼,眼睛眨了眨。宁毓承亦笑容坦然,回应着她的谢意。 汪老六喊了妻子严氏出来陪着明苑,取了熟橘叶茶出来,放进火塘上的瓦罐中煮。 明苑开门见山问道:“严嫂子,我未在村中见到桑树,野猪沟可是未曾养蚕?” 宁毓承在,严氏比较拘谨,她还未开口,汪老六九抢着答了:“好些年前种过,山沟的地少,在沟渠山坡边种几颗桑树,养不了几框蚕。野猪沟冷得早,只能养上一季春蚕。村中妇人手笨得很,蚕也养不好,经常一筐一筐死掉,最后渐渐都不养了。桑树吃肥,砍了种麻,多少能得些麻织布,否则,连衣衫都没得穿。” 明苑没有接话。依然问严氏:“严嫂子可会养蚕?” 严氏偷觑了眼汪老六,答道:“小时候在娘家时,帮着阿娘养过。嫁人后,野猪沟不养蚕,我也就没养过了。” 明苑附和道:“我小时候也帮阿娘养过蚕,养蚕辛苦,蚕娇贵得很,得要精心伺候,要是偷点懒,蚕不是拉肚子,就是没精神。好不容易养大,能结蚕茧了,依旧不能放心,指不定有些变成僵蚕,非但不吐丝,还变得腐烂,臭不可闻。” 严氏见明苑说起幼时熟悉的事,她不禁放松了许多,兴致勃勃说了起来:“当年阿娘养了许多蚕,从早到晚都在采桑叶,伺候蚕,辛苦虽辛苦,卖掉蚕茧之后,阿娘会买一包糖回来,她自己舍不得吃,都分给我们姐弟甜嘴。只后来阿娘去世得早,家中就大不如前了。” 说到这里,严氏神色变得暗淡,没有再做声。 严氏娘家养蚕,还能给他们买糖吃,家境应当不错。能嫁给野猪沟的汪老六,肯定又是一桩心酸事。 汪老六在旁边坐着,明苑自不会问,指着严氏身上穿的麻布衣问道:“严嫂子身上的衣衫,可是自己织的布?” 严氏低头,扯了扯葛麻衣衫,道:“家中穷,哪买得起布,都是自己种麻纺线织布做衣衫。” “严嫂子的手艺真是好,布值得不错,均匀细密。”明苑真心夸赞道。 严氏高兴笑了起来,道:“村中的妇人都会纺线织布,村中只有两架织布机,我们轮流着用,要是织不好布,手笨拙,在村中可抬不起头来咧!” 明苑认真道:“严嫂子这手艺,就是在城中也数一数二。我不会织布,看阿娘织过。你们织布机放在何处,严嫂子可能带我去瞧瞧?” “织布机都放在叶里正家,我领明东家去。”严氏热情地道。 明苑跟着站了起来,对宁毓承道:“织布的事,你们没甚兴趣,我跟严嫂子前去就是。我们妇人娘子说说私密话。” 宁毓承点头,笑着道:“我去草棚那边,等下再来叶里正家中寻你。” 离开汪老六家,大家分头去忙碌。宁毓承前去草棚,宁毓华正与夏贵儿一起,守在一窝出生不久的幼兔身边,低声说着话。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宁毓华回头看来,点头道:“小七来了。” “怎样,情形如何了?”宁毓承问道。 “没了一只幼兔,比前些时日好多了。”宁毓华侧开身,让宁毓承看笼子中挤在一起的幼兔。 兔的气味重,为了保暖,草棚的洞都被堵上,里面气味更是难闻。 宁毓承看了一会就头晕目眩,亏得宁毓华竟呆得住。他到草棚外透气,宁毓华也跟了出来,呼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舒展活动着酸麻的手脚、 “加了舂细的糠皮,豆皮之后,母兔吃得很欢快。只豆皮糠皮不多,人要拿来填肚皮,舍不得拿来养兔。”宁毓华说道。 平民百姓吃的粮食,大多是碎米,混着稻壳麦皮与稗子,的确没有多余的粮食拿来喂养灰兔。 宁毓承道:“野兔也并非有这些吃,主要还是吃草。大哥,我们可以试试苜蓿草。牛羊吃苜蓿草都能长得肥胖,灰兔也应当能。” 苜蓿草原从番邦而来,野猪沟未见生长。宁毓华复又笑起来,道:“行不行,总得试一试,比没有法子要好。” 进草棚与夏贵儿交代了几句,宁毓华再走出来,四下张望道:“阿苑呢?” 宁毓承道:“阿苑与村中妇人严氏去叶里正家了,说是要看织布的事。我们等下再去,让她们妇人娘子之间说话。” 叶里正家在山坳另一边,两人沿着小径慢慢走着,宁毓华顺道在山涧中净手,问道:“阿苑已经看好了蚕桑之事?” 宁毓承摇头,道:“野猪沟以前种过桑,再栽种起来也没问题。阿苑有自己的打算,养蚕织布多是妇人的活计,男人们在身边反会添乱。” “阿苑真是,将将到村中,就与人混得熟悉起来。”宁毓华拿出布巾擦拭着手。山泉水冰冷浸骨,他的手冻得通红,忙拉紧大氅,望着阴沉的天色,道:“我们今朝早些回城,路上走得慢一些。阿苑是小娘子,禁不住来回赶路颠簸。” 宁毓承应了,宁毓华长长舒口气,笑道:“阿苑是我的财神爷,可不能让她累着了。” “大哥想要在野猪沟种桑麻养蚕织布,江州府多得是愿意来做买卖的人。”宁毓承实话实说道。 “江州府是不缺商户,大商户看不上这三瓜两枣,会不尽心。小商户不一定比得过阿苑,别将买卖做砸了。做买卖的商户,不能只看头脑灵活,还要真正宅心仁厚。” 宁毓华叹口气,道:“野猪沟禁不起折腾,也不能被商户都把利榨干,要给村民多留些。以阿苑的聪慧,她哪能不知,还是二话不说就来了。” 宁毓承且笑不语,这笔买卖无论最后如何,宁毓华都会承她这份情。 两人一路说着话,再去夏柱子家中坐了一会。夏柱子打算与侄子夏福顺待开春后,砍些槐树枝放置在山上背阴,湿润的之地,看木耳的长势与收成会如何。 夏福顺比夏柱子年轻,人也灵活些。山上何处长了菌菇,木耳,他闭着眼睛都会找到。夏柱子将他拉进来搭伙,不失是个好办法。 从夏柱子家出来,再去到叶里正家。明苑正在门外与严氏等几个妇人说着话。见到他们过来,严氏等人忙告辞离去。 宁毓华上前问道:“阿苑看得如何了?” “能试一试。”明苑很是干脆道。 宁毓华一喜,忙道:“我们进屋去坐着说话。” 几人进屋,叶里正忙着搬凳子,在火塘里添了柴禾,让几人围着火堆说话:“午饭马上就好,几位是要现在用,还是先坐一阵?” 宁毓华道了声叨扰,“我们坐着说会话,等下再用饭。” 叶里正客气了句,回了灶房去看饭食。宁毓华迫不及待问道:“阿苑去山上看过了?” “山上能生别的树,也能生桑树。桑树不是问题,主要还是在养蚕,缫丝织布上。村中的妇人小娘子,所有人都会织布,会养蚕的约莫有四五成。种的麻收回来,先得剥皮,浸泡麻,反复捶打洗麻。待洗干净之后,再分麻线纺,织布,远比缫丝织布麻烦,辛苦。妇人小娘子会做这些活计,养蚕缫丝织布自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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