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娘知道他晚上肯定是回不来的,当即命家奴把常服等物送去。 路上李珣坐在马车里拆十四封书信,每一封都是生活琐碎的细腻情感,有讲官司内容的,有讲华阳馆事务的,还有告示墙上那些…… 其中有一封上沾染了泪痕,上面只有三个字——李兰生。 日期是六月。 六月应城告急。 李兰生三个字被泪渍浸得模糊,他不知道她当时写下这三个字时的心情,但他知道一件事,她心里有他。 李珣把脸埋入掌中,满脑子都是她心里头有他。 捂不热的石头被他捂热了。 把那些信件一封封装好,李珣眼中难掩笑意,她心里头有他! 天色黑透,林秋曼在灯下坐了会儿,正准备去歇着时,忽然听到莲心急赶匆匆地跑来说晋王来了。 林秋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半信半疑问:“你说什么?” 莲心激动道:“晋王来了!主母让小娘子去前厅!” 林秋曼:“……” 见她发愣,莲心赶忙伺候她换衣裳,要替她梳妆打扮一番。 林秋曼不高兴道:“府里全是女眷,哪有大晚上来拜访的道理?” 她不耐烦地挽了个髻,穿上外袍出去探情形。 一到前厅,林秋曼不痛快地唤了声阿娘。 李珣坐在太师椅上,扭头看到她走来,不由得抿嘴笑了。 他的神态是疲倦的,眼神却极尽温柔。 林秋曼愣了愣。 李珣缓缓站起身,章服是威仪肃穆的,但他的笑却是温煦的,甚至带着某种奇怪的忐忑腼腆。 林秋曼被那抹笑蛊惑得失神儿。 周氏道:“殿下还没用晚饭,我这就去备。” 一干人很有默契地退下了。 李珣上下打量她,两人就杵着看对方,气氛很奇怪,有些尴尬陌生,还有些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秋曼才不痛快道:“殿下笑什么?” 李珣:“高兴。” 林秋曼皱眉,“高兴什么?” 李珣的目光变得灼热,“你心里头有我。” 林秋曼皱眉道:“那是以前。” 李珣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笑。 稍后备好的晚饭送到厢房,老陈按规矩试食。 李珣坐到桌前,看向林秋曼道:“过来陪我。” 林秋曼:“奴不饿。” 李珣:“陪我说说话。” 林秋曼走到桌前规矩坐下。 老陈布菜,李珣道:“陈叔自个儿去用,不用管我。” 老陈退下了。 李珣动筷,说道:“二娘清减了不少,该好好补补。” 林秋曼:“殿下老了不少,也该好好养养。” 李珣被气笑了,“嘴还是这么讨嫌。” 林秋曼没有吭声。 李珣的饮食习惯跟以前一样,偏爱素食,喜欢汤水,口味偏清淡。 周氏备的食物似乎不太合他的胃口,没吃多少就撤下了。 张氏送来温水供他漱口。 饭后老陈服侍他去换章服,穿了一身轻松的便服,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这里毕竟是林府,又只有女眷,当时李珣没多想,现在才意识到大晚上的一个大男人来访确实不合礼仪。 既然把礼仪坏了,那索性坏到底。 趁林秋曼回海棠院了,李珣跟周氏说了阵儿话,态度是真诚的,他想三媒六聘来求娶。 惊喜来得太突然,周氏一时反应不过来,旁边的劳妈妈连忙蹭了蹭她。 周氏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再问了一句,“殿下想求娶二娘?” 李珣:“主母可应允?” 周氏忍了阵儿才说道:“可是我家二娘……” 李珣:“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晋王府正妻之位,不纳妾,从一而终。”停顿片刻,“林二娘的所有要求我皆能做到。” 周氏差点高兴得晕过去。 她现在对这个女婿是十分满意的,不过林家的现实条件很快就令她冷静下来,一本正经道:“能得殿下厚爱,是我家二娘的福分,只是林府势微,又是罪臣,与晋王府终归是不匹配的。” 李珣真诚道:“晋王府不需要与之匹配的门第,需要的是一个知冷热的女郎。二娘是我钟意的,我愿娶她,是娶的这个人,欣赏的是她的坚韧,尊重的是她的骨气。我敬她,爱她,想与她缔结姻缘,长相厮守,还望主母准允。” 这番话把周氏哄得心花怒放。 一旁的劳妈妈道:“殿下是个有心人,小娘子也是老奴自小看着长大的,只是她的脾性倔强,时长日久,不知殿下可容得下?” 李珣抿嘴笑,“我喜爱她,自然包括了她的所有,好的坏的,正如她心中有我,自然也包括了我的好坏。” 劳妈妈笑盈盈道:“看来殿下是吃透了的。” 周氏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二娘是怎么想的。” 李珣:“只要主母应允便行,我会与她好好说清楚。” 周氏点头,“这孩子吃过不少苦头,性子有点犟,还望殿下多多包容一些。” 李珣:“主母放心,我是把她放到心上的。” 客房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同周氏说清楚后,李珣回房坐了会儿,心里头始终藏着心事,索性去海棠院。 张氏见他过来,朝他行了一礼。 李珣问:“可睡下了?” 张氏摇头。 李珣小声道:“张妈妈我想跟二娘说几句话。” 张氏笑着退到一旁。 李珣迟疑了片刻才走到房门口,伸手犹豫地敲门。 里头的林秋曼还以为是张氏,开门见他杵在门口,皱着眉头要关门,手却被李珣捉住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秋曼蹙眉,“殿下有什么话明日说也不迟。” 李珣垂眸睇她,“明日晚了,我非得这会儿说。” 林秋曼掰他的手,“我阿娘在呢,不合礼数。” 李珣:“方才我已经同她说过了,她应允了。” 林秋曼:“???” 李珣起了心思,挑衅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不知你敢不敢。” 林秋曼知道他想说什么,拒绝道:“不玩。” 李珣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敢,没胆量。” 林秋曼没有吭声。 李珣:“我就问你敢不敢。” 林秋曼低头抠他的手指,他故意哎呀一声,说受过伤,疼。 她果然不敢再继续扒了,李珣扭头冲张氏道:“张妈妈,劳烦你去取一只碗和两只骰子来。” 不一会儿张氏把东西取来,李珣接过,说道:“真心话大冒险,你敢不敢玩?” 林秋曼:“奴困了。” 李珣:“也罢,那我明日先让官媒娘子上门再说。” 林秋曼急了,“你敢!” 李珣晃了晃碗里的骰子,“那便陪我玩两把。” 林秋曼郁闷了许久,才迫不得已放他进去了。 见到床头悬挂的那串铜钱,李珣觉得好奇,上前掂了掂,说道:“还挺沉。” 林秋曼不痛快地坐到凳子上,李珣偏过头看她,也坐了过去。 恰在此时,宵禁鼓声响起,李珣摆弄碗里的骰子,说道:“不许说谎。” 林秋曼翻小白眼儿。 李珣笑道:“你先来。” 林秋曼拿起骰子丢了下去,两个六,十二点。 李珣看了看,这已经是最大的点子了,他懒得动手,只道:“你问。” 林秋曼认真思索。 见她严肃的样子,他还以为她会问正儿八经的问题,结果她憋了半天才暗搓搓问:“你有没有碰女人?” 李珣:“……” 默默地捂脸。 林秋曼:“问你话呢!” 李珣忍了忍道:“没有。” 林秋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扔骰子,这回是李珣的点子大,被她戳隐私,他也不客气道:“何世安,你们有没有见过?” 林秋曼有些迟疑,他始终对何世安有看法。 “不许撒谎。” “见过,我病了,他来诊治的。” 李珣不痛快道:“请其他大夫不行吗?” 林秋曼驳斥道:“你管得宽!”顿了顿,“那时候是谁说的不论我婚嫁皆自由啊?” 这话把李珣问住了,他默默咬牙,忍了。 二人又继续扔骰子。 林秋曼抬了抬下巴,问:“出征前,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李珣憋了好半晌,才道:“我怕我回不来,误了你。” 林秋曼盯着他看,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李珣到底有些亏欠,回避了。 林秋曼啧啧道:“还挺会为他人考虑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林二娘是什么东西?” 李珣蹙眉,“我离京的前天晚上在林府门前站了大半宿,当时我琢磨了许久,不敢见你,更不敢许你承诺,怕我回不来,白耽误你。” 林秋曼不痛快道:“你都没有跟我说过,怎么知道我承不承受得起?” 李珣愣住。 林秋曼指着他道:“我恨死你了,你就是个骗子!” 李珣心里头五味杂陈,“二娘……” “李兰生你就是个死骗子!” 见她红眼,李珣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我是负了你的。” 林秋曼偏过头,冷漠道:“你既知负我,又来找我做什么?” 李珣沉默了阵儿,才道:“应城围困时,我很不甘心,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爬也要爬回来。” 似想起了不好的事,他的神情有些哀,“当时死了很多人,我记得有一个叫阿远的士兵在临死前对我说想回家。他说家里有人等着他回去,他问我家里是否也有人等着我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后来他死了,身边很多人都忍着,说要好好活着回去见最想见的人。我也要活着,活着回去见我最想见的那个人。” 听到这话,林秋曼垂首不语。 李珣幽幽道:“我想回来见你,想与你名正言顺厮守,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一夫一妻,从一而终。” 林秋曼还是没有说话。 李珣:“你可愿嫁我?” 林秋曼偏过头回避他的视线。 李珣:“回答我,说真话。” 林秋曼敷衍道:“不愿意。” 李珣:“你心里头有我还死不承认。” 林秋曼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那晋王府有什么好的,我嫁进去了还怎么上公堂打官司?” 李珣失笑,已经彻底佛了,“我随便你,你愿意去就去。”顿了顿,“我认为你应该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去的问题,而是你站在公堂上能不能让他们信服你是以理服人,而不是靠晋王府的权威把马县令压服的。” 林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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