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每日去私塾,乍然不去,他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了。 沈持:“……”他好像歪打正着当了一回说客。 到了次日晚上,他大伯沈文来找他,憨厚老实的汉子见面就拉着他的手:“阿二又肯去私塾念书了,谢谢你啊阿池。” 沈持:“大伯别这么说,是二哥想开了。” …… 转眼又是半年光景过去,贞丰十二年的新春一过,地气渐暖,迎春花开了。 今年是大比之年,京城开春闱恩科,地方则县试开考。 青瓦书院陡然蒙上一层紧张的气氛,沈持每日上午尝试对四书五经里的句子破题,学着写八股文,下午呢则在夫子的带领下背诵前人留下来的八股文名篇。 而食堂的事,几乎全然交给了赵秀才,在他的运作下,竟然承办得风生水起,日日有银子进账,月月有盈余,很不得了。 沈持的黑白滚滚画得稍稍能以形写神的时候,离县试只剩下两个月了。
第27章 对于今年的县试, 内舍乙班的学生们摩拳擦掌,每日念书写字都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除了沈持和裴惟等去年新考进来的学生,他们才粗读完四书五经, 草草学了一遍八股文的做法,下场县试难免有些仓促。 毕竟从前的神童周大珏也是在进入内舍班三年之后才考取县试案首的, 他们看好沈持,只觉得火候未到。 “沈兄, 裴兄,你们也可以报名去见见世面, 来年考的时候总归是熟悉流程了。”他们善意地说道。 沈持:“是要去见见世面的。” 年岁小, 又才念了两年的书, 文章才写几篇,诗又才读几本, 这就要去考县试, 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说了些鼓励的话让同窗好好应试。但是裴惟不服气:“凭什么咱俩只能去见世面,一百多名次, 难道就容不下咱们?” 沈持:“……”别人说别人的, 咱们做咱们的, 有什么关系吗。 他心态极好。 参与考试的名单一张贴出来,外面的嘲笑声一片,青瓦书院却对此置若罔闻。同窗们此时反倒维护起他来:“咱们书院各种各样的神童,谁规定非得到了什么年岁才能考取县试, 我瞧好他们呢。” “为了不让你们失望, 我也得争取吊个车尾不是?”沈持在心里说, 但并没有大声喊出来。 县试的公告张贴出来之后,县中的读书人向县署礼房报名,并要上报亲供, 互结,具结,要有本县的廪生出具。 请本县廪生具保,称之“认保”。保下场考试的学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不出自娼优之家,三代及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①。完成以上,方准入场考试,名册还要誊录一份存放到县衙。 好在这些事情都不用他费心,青瓦书院有专门负责县试报名的夫子,夫子们又多是廪生出身,一条龙服务很快搞定。 甚至连在个人的准考证——应试牌上画像这种事情,都又周渔执笔,给他们画大头像。 “我的润笔费很贵的,暂且不收你们的银子,”周渔一边给学生们画像一边说道:“等你们日后考中秀才举人,要给我还回来啊。” 众蒙童认真地说道:“那是当然。” 有调皮的问:“周夫子攒了好多年润笔费了吧?”周渔把他的眼睛画得有神些:“嗯,留着娶夫人呢。” 众蒙童哄然大笑。 轮到沈持时,周渔只瞧了他一眼:“哎呀,我最擅长画小儿了,要是能画赤膊的就更传神了。” 他总觉得沈持穿着青衿把孩子显得老成了些:“原来不在这儿,你皮肤太细腻了些,我给画粗糙些,显得有文气……” 直接把沈持给唠叨懵了:“夫子,我长的有问题吗?” 周渔端详着他,撇嘴:“目前长得容易让人轻视。” 沈持:“……” 不过周渔的画技真的很传神,画出来的大头像竟比后世拍照精修的效果还要好,把他的长项优点都突显出来了。 “谢谢夫子,”沈持说道。 “好好应试,”周渔说道:“我等着润笔费呢。” 沈持呵呵一笑:“知道了夫子。” 周渔没说什么,但奇怪的是他却备受鼓舞。 几日之后,盖着禄县县衙大戳的应试牌发放回来,李夫子发到每个人手里,让他们核对了一下姓名等信息,核对完毕,又全部收了上去。 二月十二,孟度领着他们去文庙上香拜文曲星君——也算是县试前的游玩,毕竟你看孟夫子,穿得上好布料的襕衫,到了庙里,也只给了10文的香火钱嘛。 其他蒙童跟着他拜了拜,把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后,就从后门绕过去,登山去了。 这一日文庙里人山人海,香火缭绕都是本县或者邻县来文庙烧香的学子,摩肩接踵,中间夹杂着之乎者也,读书人祈祷自己能在县试中一举考中,风光家门。 和后世考试之前去烧香求个吉兆是一样的。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当然路边也少不了摆摊子算卦,预卜前程的,不少人都在那里占卜抽签,孟度却道:“别浪费那个钱,你们谁能考中谁考不中我心里头有数,你们要是想知道,来问我就成。” 蒙童们嘻嘻哈哈:“那还是不问了吧。”青瓦书院的蒙童们因此没有去占卜的。 只在一旁看着别人抽签,这一日上上签格外的多,有个脑满肠肥的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的人抽中了“金榜题名”的吉签,解签的道士模样的高人大惊:“公子乃得了文曲星君亲传,逢考必过,案首非公子莫属啊……” 地主家的傻儿子赶紧掏出一百文钱奉上:“借您老吉言,他日若是高中,还有重谢。” 沈持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果然啊,骗人的手段不需要特别高明,自古到今都一样,别人想听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这一刻,他很想去定制一件道袍来文庙摆摊。他会说的吉利话那可多了去了。 听个吉言,给自己的童子试买个好兆头,沈持却连这点钱都吝啬,被摆摊的算命先生嘲笑了一番。 “想是知道自己是去充数的,不敢算罢了。” 沈持:好吧,没有出结果之前我说什么都是白搭。任嘲。 他不在乎这个。 孟度听见自己的学生被嘲讽,走过来随手掸了掸衣服:“我略学过占卜,谁要占卜的,来试试。” “不准不要钱。”他吆喝道:“鄙人不仅能占卜前程,还能断生儿生女,诸事可问,三年内不准的一律退钱。” 围观者一片哗然。“哇哇”声不断。 沈持在听取一片蛙鸣后嘀咕:“先生,你这样会引起众怒的,断人财路……”但是那些算命的神仙听说他要下场,纷纷作揖:“孟夫子,孟夫子,给俺们留口饭吃吧。” 他们都知道孟度比他们更能忽悠,一旦他要开口,非抢了他们的饭碗不可。 算是服了个软。 孟度这才罢手:“适才相戏而。” 说完,他领着蒙童们往外走。 忽而有人大喊:“你烧了我的新衣服……”他们去凑孟度和摆摊人的热闹,不小心惹出麻烦。 两个读书人掐起架来,原因是一个读书人的香碰到了另一人的衣裳,烧穿了三个焦黄的洞,那人不罢休,二人扭打起来。 这次维持秩序的衙役是沈煌,他得知后飞快地跑过来:“二位,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被烧坏衣裳的人哭诉:“这是我娘子给我做的衣服,今天第一天穿出来,被他烧了三个洞。”他非常痛心。 另一人则非常懊恼:“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人太多了。”他被揍得发髻凌乱,低着头无奈地说道。 沈煌看了看他,把被烧穿青衿的人叫到一边:“他要是有钱赔你,只怕早赔了,你看他穿的草鞋,可能真拿不出钱来赔你。” 那人说道:“难道我就该自认倒霉吗?” 双方争执不下。 沈煌从口袋里摸出二十文钱给他:“过几天就要县试了,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你们二人都不能考试,拿去再添些买一件新的吧。” 两人这才千恩万谢地散去。 疏散了掐架的二人,文庙的秩序恢复如初。“头儿,你为什么要给他二十文钱?”沈煌手下一个叫吴关的人问:“咱们挣个钱不易。”何况都还有一家子老小要养。 沈煌说道:“他们是外县人,要是今日我不出这钱,他二人争吵不休,只怕会扰了文昌帝君,影响这届学生县试的运势。” 他儿子沈持今年是要下场的。别人都说沈持不过读了两年的书,不会考中的,但是他总想着,万一呢,万一考中呢。 “头儿还怪迷信的,”吴关和王有家笑道:“要不咱们仨平分这二十文吧?” 沈煌摆摆手:“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再提起了。”等孟度从人群中挤进来,想给这被烧了洞的书生赔个衣服钱的时候,这边已经人潮流动,笑语晏晏,仿佛之前的那场你死我活的掐架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度:“捕头好快的速度。” 沈持站在高处一看,沈煌带着人正注视着涌动的人流,默默维护文庙的秩序。 他心中很是自豪:那可是我爹。 这一日拜过文昌帝君,游了山,便放学回家,只等几日后的县试。 沈持报名县试的事情被大房和三房知道了,杨氏羡慕又心酸的口气说道:“阿池会读书,也是念书的料子。” 再看阿大和阿二,大概就是先生说的“朽木”吧。她只盼他们多读几年书,能认字识数就够了。 张氏把自己关在门里问沈知秋:“青瓦书院都能去参加县试了,阿秋,夫子没有推荐你去吗?” 沈知秋放下手里的书本,疲惫地说道:“阿娘,夫子说要学完做文章才行,我四书五经都还没读完呢。” “会不会是你们夫子教得不行?”怪不得二房的沈持不去苏家私塾念呢。 她焦急地说道:“阿秋,要不你从私塾退学,阿娘给你换到县城的青瓦书院去念书好不好?” 沈知秋:“娘,你以前总是说青瓦书院不好吗?” 张氏被噎得难受:“阿秋,那是娘误会了,你要是在青瓦书院念书,这次县试一定能考过。” 沈知秋:“阿娘,你以为人人都像阿池哥那样是神童啊念两三年书就能去考县试,我不是。” 张氏气得跳脚,但她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七月底的时候暗暗给沈知秋报名,让她转到青瓦书院去念书。 沈知秋愈发不愿意跟她说话了。 三月初九,这一天是县试的日子。 半夜,大概三更末,朱氏轻声把沈持叫醒:“阿持,起来吃点东西再去县城吧。”县试黎明要进入考场的,县太爷陆沉这个点也得起床,说不定为了怕出万一,熬了通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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