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那么贪嘴,何不坦坦荡荡以人的身份生活在民间,大昭朝物阜民丰,光是街边小摊就够她不重样地吃上一月,何苦委屈自己从别人手里讨食。 除非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封十二目色一动,想起她每次变人都很狼狈,那样子好像全无防范,难道……她的变身不能自控? 想到这儿,封十二有了几分恍然。 难怪那晚在帐中,她手忙脚乱地偷穿他的衣裳,看来她果然不是妖怪。 若是妖怪,大可将皮毛幻化成外袍,哪需如此麻烦。 封十二向猫窝看了眼,又对自己摇了摇头,不管小猫是何来历,一切只是他的猜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救过他,对他应当不含恶意。 既然她想住在府里,那就由她住去,毕竟,她是他带回来的。 到了傍晚,方桐慢吞吞从窝里爬起,她下午用脑过度打了个盹,两眼一闭就到了太阳落山。 夕阳将窗纸镀上一层暗金,屋里光晕流淌,仿佛连时间也蒙上一层轻纱,变得模糊凝滞。 她今日摸着些变身的门道,对身体的感受更加敏锐,正如此时,她隐约知道自己暂时不会再变。 方桐放了心,跳出小窝,打算去张婶那儿找些吃的补充体力。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叱喝,似乎有人动武。 她侧耳听了听院里的动静,跑了出去。 外面的空地上,封十二与卫百川各持一杆长枪,打得不可开交。 小年与几名侍卫远远站在场外,他们目不转睛盯着两人,不时发出几声喝彩。 封十二的伤势还未痊愈,却与卫百川斗得你来我往,丝毫不落下风。 方桐试图看清卫百川有没有放水,但这两人的身影快如闪电,两杆长枪在半空纠缠不休,瞧上去竟是攻势逼人,互不相让。 小年在旁又是跺脚又是拍巴掌:“头儿,加把劲,你若输了,殿下还以为你让着他!” “屁!”卫百川骂了声。 后面的话封在喉里,被封十二一枪打断。 一名侍卫笑道:“小年,别让头儿分心,当心他输了找你麻烦。” “嗐,又不是没输过。”小年豪气地一挥手,不以为意。 场外几人说说笑笑,卫百川早已无暇理会。 他岂不知殿下不喜有人相让,方才过招时顾虑殿下的伤势,略收了点劲,差点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眼下哪敢再松懈。 他将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殿下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桐站在阶上,瞧得正是起劲,忽见场中两人身影交接,两杆长枪激烈相撞。 “铮”地一声,一杆长枪飞上高空,旋转着向她呼啸而来。 方桐僵住。 “铛!” 长枪砸在她脚边,“铛啷啷”滚下台阶。 “哎哟我的小神仙!”小年惊呼,“头儿,你把小神仙砸到了!” “啥?”卫百川一惊。 刚才他手里的长枪被殿下挑起,脱手飞出。 场边都是习武之人,早已见惯这样的切磋,见势不对各自躲开,谁想场外还有一只路过的猫。 方桐愣愣站在原地,盯着长枪从身旁滚到阶下,脑中空白了好几秒。 她忽然想起自己穿来之前的影像—— 高空中,一个重物狠狠贯下,将她砸倒在地。 她一直不敢回想那个瞬间,然而此刻,那一幕不断回荡在脑中,反复提醒着她,她为什么会死。 方桐自以为镇定,然而在旁人眼里,雪团似的小猫两眼发直,已经炸开了毛。 封十二率先走过去检查她是否受伤。 他还没碰到她的身子,手背骤然一痛,小猫一口咬住他的皮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殿下!”卫百川和小年赶紧上前帮忙。 “不用,”封十二叫住两人,“我自己来。” 他就着被小猫咬住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揽起她的身子,将她托入怀中。 方桐尝到嘴里的腥味,慢慢回了神。 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她松开嘴,才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手背上赫然几个血洞。 她眨眨眼,茫然回首。 对上封十二的视线,她蓦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把他咬了? 她转头看看那几个血洞,呆呆地闪过一个念头,被她咬了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不对,这个地方哪儿来的疫苗! 她下意识凑过去,在他的伤口上舔了下,封十二的手猛地一缩,收了回去。 方桐也是一怔。 对啊,牙齿有病菌的话,唾沫也有,她怎么就舔上去了呢?这做猫的习惯真不好。 她已经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起了应激反应。 她在现代死于高空坠物,刚才又差点被长枪砸到,那一瞬间,她忘了自己是谁,全凭本能行事。 她现在是只猫,封十二伸手想碰她,就被她咬伤。 “小年,去叫大夫。”卫百川道。 “不必。”封十二单手抱着小猫走上台阶。 “殿下,我叫大夫不是为了您的手,”卫百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您刚才挑那一枪用的劲儿不小,我担心您的伤口裂开。” 他见封十二不答,接着又道:“再有两日春狩结束,陛下就要回京,您可不能再出岔子。” “伤口没裂,”封十二停下脚步,“告诉张婶,我今晚想吃蒸鱼。” “啊?哎。”卫百川心知他说一不二,只得讪讪离去。 封十二挥退众人,将方桐带进屋,把她放到书桌上。 方桐乖乖趴下,歉疚地盯着封十二,目光跟着他左右不离。
第18章 压惊 门边的木架上放着铜盆,盆中装有清水,封十二洗净双手,拿布帕擦干。 他打开书架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瓶和一卷干净布条。 他从瓷瓶中倒出药粉撒在伤口上,用布条将受伤的手掌包扎起来。 他全程单手操作却很利落,很快将布条扎好打了个结。 方桐见他伤的是右手,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她这一口用了全力,直接给人家干出几个血窟窿,偏生这人一句重话都没说。 她慢慢走到封十二面前,低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只能将爪子搭在他手腕上,轻轻喵了声。 封十二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低头看她一眼。 “是我们差点把你砸到,抱歉。” 方桐一怔。 不知怎么搞的,听到封十二这句道歉,她忽然心里发酸,所有的委屈、后怕、不甘与愤懑通通在这时涌了上来。 谁都想好好活着,可她偏偏死于一场意外。 她的胸口又胀又涩,很想大哭一场。 可猫又怎么会哭? 封十二握着剩下的布卷,手指蜷曲了一下,难得有些发愣。 桌上的小猫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滚下,浸湿了她脸上的绒毛。 她望着他,目光却像透过他看向别处,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原来猫也会哭。 封十二刚生出这个念头,随即想起,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只寻常的猫,而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别说姑娘家受了惊吓,便是大老爷们 受了惊,哭一哭也没什么打紧。 他细思片刻,见小猫哭得满脸是泪,白色的绒毛一绺绺粘在一起,着实有些可怜。他顺手扯下一截干净的布条,替她擦了擦脸。 方桐哭着哭着,就见一块白布蒙了过来。 一只大掌按着白布,在她脸上来来回回蹭了几下,几乎要将她的毛搓掉。 方桐挥开那只手,抬爪扒扒自己的脸,她竟然真的哭了? 她看着爪尖沾下的几根白毛,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心里的郁结仿佛突然打开,化作几分赧然。 还好她现在是猫,不然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流眼泪,多丢脸。 话说回来,封十二算陌生人吗? 她与他做了半个月室友,对他的习性喜好多少有些了解,但在他眼里,她除了是猫,别的什么也不是,所以对他而言,她就是一个陌生人。 方桐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甩甩尾巴,跳下书桌。 今天实在太丢人,她得出去冷静冷静。 走到大门口,一阵晚风袭来,带着一股肉香。 方桐吸吸鼻子,红烧大排?清蒸鱼? 张婶端着一个大木盘走进花厅。 “殿下想吃鱼怎不早说?得亏缸里还有一条,就是太大了些,我原打算留着做鱼丸。”她将木盘放到饭桌上,“殿下若吃不完,可不许怪我做了太多。” 封十二从屋里出来:“有劳张婶。” “您的手怎么了?”张婶一眼瞧见他右手缠着的布条。 “没什么,一点小伤,不碍事。” 张婶责怪地看他一眼:“听说刚才您和卫统领过招,是不是伤着了?怎不让大夫瞧瞧?” “不是,”封十二简短道,“过几日就好。” 张婶轻叹口气:“殿下该多为自己顾着些,我看您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妨多去外面走走,倘或与哪家小娘子看对了眼,早日向陛下请旨完婚,好过您一人孤零零待在这府里。” “府里的人很多。”封十二道。 方桐在心里噗哧一声,忍不住想笑。 这话叫人怎么接,人家张婶真心实意为他操心,偏偏这人六个字就把人打发了。 张婶倒是没恼,一手端鱼一手端肉,将两个沉甸甸的大盘子摆到封十二面前:“是是是,殿下这辈子就抱着兵书过吧。” 她收了木盘出去,封十二看着面前那条硕大的清蒸鱼,拿过盛骨头的碟子,夹了半截鱼身放到碟中。 “小棉花。”他朝方桐唤了声。 这是方桐来皇子府得到的新名字。 如今她有三个名字。 张婶和院中的丫鬟们唤她囡囡,以小年为首的一干侍卫小厮叫她小神仙,卫百川在多次纠正无果后放弃挣扎,加入侍卫们的行列,只有封十二叫她小棉花。 那日午后,她躺在窗前晒太阳,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如同蒸过桑拿又让人按摩了一遍,每一根绒毛都舒服到极致。 昏昏欲睡间,她听见封十二轻唤:“小棉花。” 方桐直觉他在叫她,扭头望了过去。 他果然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鱼干。 从那以后,她就多了个小棉花的名字,他并不经常这样叫她,除非她懒得出去遛弯,或者在外面玩得不肯回来。 此刻,他将装满鱼肉的骨碟往桌边推了推,对方桐道:“上来。” 方桐踌躇了一下。 她才咬伤了他,他可以不介意,她却有些不好意思。 可刚出锅的鱼肉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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