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她有多狼狈。 眼眶涩然,苏皎垂下眼,再往前走。 “你为我挡箭的时候,在想什么?” 谢宴忽然轻声问。 苏皎摇头。 “什么也没想,就觉得你死了,我们俩都活不下去。” “那我也是。” 谢宴望向她。 “不必于心有愧。” 心口散发着灼热的疼,谢宴闷哼了一声,手在掌心攥出一道血痕,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苏皎连忙上前扶住他,扬声朝外喊。 “徐稷!徐稷!” —— “你说苏士说,他把蛊吞了下去?” “是。” 苏皎缓慢地开口,才梦了那么一场,加上如今的蛊,她心力交瘁,心里乱的厉害。 “苏惟的蛊必然是云缈给的,他从苏惟那找到了蛊,但他毕竟不是西域人,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何下。” 所以苏士自以为是,将母蛊吞了下去,以为这样便能掌控一切。 这的确有些效果,子母蛊离的太近,谢宴身上的蛊发作的很快也很重。 最起码远比她前世遇见的那回重。 “不能拖,这蛊很厉害,子母蛊离这么近,若……最多四五日。” 徐稷看向她。 “你对这蛊很了解。” 苏皎心跳漏了一拍。 “曾经在孤本上看到过。” “那你有头绪吗?” 苏皎滚动了一下喉咙。 “从前我见过……怀辞哥,母蛊在苏士身上,如果以蛊引蛊呢?” 她说罢便心口怦怦直跳,听了苏士的话,这是她头一个便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何况从前谢宴有这样做过,苏士死不足惜,若能…… “不行。” 徐稷脸色一变,却拦住了她的话。 自打谢宴中蛊,徐稷连日以来都在翻找医书,他医术比苏皎高明很多,然而翻找之下,也没有丝毫办法。 当晚,徐稷飞鸽传书去了上京。 她的办法被徐稷否认后,苏皎再没提过,整日也一样在屋内翻着书。 可第二日,第三日,依旧没有丝毫办法。 谢宴昏迷的时候越来越长,他如同前世她不知道的那些时间一样难捱,唯一不同的是,今生她看到了。 看着他手腕被划开的那块皮肉溃烂越发严重,看着他一日日愈发虚弱,脸上爬满了红血线,渐渐蔓延到身体里。 她情绪也肉眼可见地濒临崩溃。 第三日晚上,上京传信回来。 “皇上已传令召集天下名医,并命人前往西域。” 苏皎再一次推开谢宴的门。 “回去吧。” 她半蹲在他面前,再次哑声劝他。 “皇上的办法必然比我多,你留在这,无异于等死。” 他忽然伸手,攥紧了她。 两手交握的地方,冰凉的温度刺骨,她手颤抖了一下,却没躲开。 “我若非留下呢?” “你疯了!” 苏皎瞳孔一缩。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皎皎—— 有其他的办法,不是吗?” 他静静地望着她,那一眼温和却锐利,看尽她心底。 “没有!” 苏皎斩钉截铁。 “有。” 谢宴缓慢地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身上却没力气。 “你别忘了,我与你一样,我们都是重生来的。 母蛊在苏士身上是吧,蛊引蛊,我教……” “绝不可能!” 苏皎立时摇头。 “没有这样的方法,这跟前世不一样。” “一样的,无非是—— 你怕我死。” 他洞察了她全部的想法。 “与前世一样的是,今生不需要再有人主动吞蛊来引,苏士的愚蠢给了极大的便利,不一样的是——如今是真正子母蛊相引,需要苏士放血。 难道你狠不下心?”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谢宴!” 她抬手拂开他。 “你明知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怕我死。 因为苏士放血,蛊虫凶狠,我必然也会陷入昏迷,但这引蛊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我必须在那时醒来,主动将子蛊逼出。” 这是最难的一步。 一旦他没醒,一旦他逼不出子蛊,母蛊死,他立时同样会死。 这便是一丝后路都没有,苏皎绝不敢冒这样的险。 “不可能,我不行,我绝对不会……” 她看着他虽狼狈却自若的脸,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谢宴,你这是逼我跟你回京。” 她不敢冒险,又不能看着他死,只能跟着他回去。 “你真爱钻牛角尖,皎皎。” 谢宴想笑,最终只是轻轻弯了一下唇。 “还是从前我给你的印象那么差,总让你以为我费尽心思要带你走? 不是。” 他攥住苏皎的手。 “我只是……在为我们彼此选一条最好的路。 此时回不了上京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还是你不信你能叫醒我?” “这不是我想就能……” “只要你想,就能。” 谢宴打断她。 苏皎定定看了他片刻。 “你是故意的。” 谢宴笑了一声。 “嗯,被你看出来了。” 苏皎眼泪又掉。 他不肯回上京,因为知道回去了也希望渺茫,更不愿让她以为他要带她走,所以他一直留下,他知道有这样一条退路,他在等着她点头,为他引蛊。 可这样何其可怕。 她要承下他一条命。 “我若不死,这回你总信我是真要留下。” “疯子。” 谢宴再笑。 “我若死了,便将欠你的那一条命还回去,你也能永远记着我。” 苏皎手一抖,她恨恨看着他。 “你若死了,上天绝不会厚爱再让你重生。” 他眼一颤。 却故作无事地笑。 “那也没事,我入你的梦。” —— 可引蛊何其重要的事,苏皎自然不敢贸然开始,她与徐稷看了很多医书,却没有丝毫关于这蛊的记载。 “云缈是个天赋很高的女人,她学东西快,后来用蛊又狠,寻常的医书不会有记。” 若非前世有过引蛊的前例,苏皎提到了这个办法,徐稷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怀辞哥,不如你去……” 她欲言又止,攥着医书的手微微颤抖。 徐稷头一回覆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去叫不醒他。” 长翊日夜看着苏士,没让他找到寻死的机会。 引蛊的那一天,徐稷握着匕首。 “我替你……” “我来。” 苏皎攥着匕首,毫不犹豫地上前划开了他的心口。 屋内渐渐被鲜血弥漫,厚重的血腥味压的她喘不过气,苏皎凝神—— 一刻,两刻—— 有东西渐渐蠕动开。 身上的疼痛凶猛地袭来,谢宴脸色一白,昏迷过去。 她攥着床沿,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无措。 可苏皎必须冷静。 她看着一侧的沙漏,仿佛能听见隔在皮肉下凶狠的争斗,半个时辰比她想象中的漫长很多,又仿佛只是片刻—— “啊——” 苏士痛苦地嘶喊了一声,血流的越发凶猛了,与此同时,苏皎挨着谢宴的手感受到了颤抖。 一条蠕动的虫子从苏士的心口爬出,苏皎张口,那一刹那仿佛话都不会说了。 “谢宴……谢宴!” 沉睡的人似乎也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昏昏睡着,手再也没动过。 “谢宴!” 这一声更颤了,她攥着匕首划开了他手腕上腐烂的那块皮肉,可谢宴动也不动。 眼看着虫子要爬出,苏皎眼泪潸然落下。 “你不是说我来你就会醒吗? 你若是真死了……” 苏皎盯着他,一字一句。 “我连入梦的机会也不会给你。” 片刻还是没有动静,她的防线骤然崩塌,伏在他心口。 “阿宴。” 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 “在呢。” 她还以为听错了,蓦然直起身子,看清楚他睁眼的刹那,整个人几乎瘫软。 “刀。” 谢宴夺走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整块腐肉割去,孱弱的面色在瞬间就换成了冷静,他指尖凝起内力,竭力忍下所有的疼,一刻,两刻—— 在母蛊将要完全脱离苏士身体的刹那,子蛊从谢宴手心脱落。 手起刀落,子蛊先没了呼吸。 浓重的血腥滋养着母蛊,苏皎上前一步,将母蛊也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她眼前一黑,比谢宴先昏过去。 这一回,却是夫妻同时入梦。 漆黑的夜色里,苏惟翻身下马,苏府外张灯结彩,他脸色难看得很。 府中姑娘出嫁,苏府阖家欢喜,皇宫更是热闹,只有苏惟独自坐在酒楼前饮醉。 将过夜半,他冷漠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凭什么便是这样的人娶走她,她凭什么就要在皇宫一辈子? 她本来该是我的。” 怨与想得到她的占有在心中翻涌,浓烈到极致的刹那—— 苏惟说—— “我一定将你带出来,妹妹。” 成亲后两个月,苏惟第一次传信问她。 要不要出宫。 而后频繁的,第二次,第三次。 她答应在第四次的时候,信传回去,苏惟喜不自胜。 当年春末,苏夫人病逝。 本以为的顺畅出宫有了转折,她不再愿意离开,苏惟疯了一般独自入宫,胆大入了永宁殿问她。 “为何不想走了?” “哥哥,从前我是觉得在这陌生,我害怕到一个没有亲近之人的地方,可如今不一样了。 娘亲走后,他……他很好,我愿意留下来。” 十七岁的她带着憧憬开口,全然没注意到,那一刻起,苏惟眼中的神色彻底冷厉。 成亲后第二年,漆黑的深夜,谢宴独自迈出永宁殿。 当晚宫变血流成河,第二日传出他将要登基的消息。 苏惟在府内将满屋的瓷瓶砸碎,连夜出府,又去酒楼。 一杯一杯。 “她本就不愿出来,以后做了皇后,便更不可能了。 可若是如此,我做的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嗤笑一声,仰头再喝,心中第一次,却对那个困她在皇宫的男人有了杀意。 “想带她出来吗?” 一道声音,如同暗夜里幽灵一样。 与谢宴相似了四五分的男人隐在面巾下,再次出声,引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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