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马匹才越进来,一人倚在墙沿,死死捂着嘴,眼中热泪汹涌而下。 他怎么也跟来了! 苏惟入城,先找了个安静的客栈落榻。 他如今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身边。 还有……他那个娘。 与徐稷出手的时候,他没想到她竟敢跑了。 跑了之后他竟然还没找到她。 谢鹤死了,那便是苏惟手中最后一张底牌。 “着人先去清河县,西越城也要查。” 苏惟休整一番后,入了夜,便在城中开始找苏皎。 彼时他们才又找了一天,眼看时间越来越久,苏夫人还没有丝毫消息,苏皎更是心里煎熬。 “这样查下去不是办法。” “都督府——” 谢宴与徐稷同时开口。 都督掌管整个西越城,查个人比他们更容易。 徐稷才要喊人,谢宴身影一闪,已在门边消失不见。 看着人影远去,徐稷扬眉。 他与这位殿下从小相处,是表兄弟又做过几年同窗,可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殷勤。 然而回头看去,她依旧坐在椅子上,似乎对出去的人毫无反应。 “殿下一路追来,姑娘可知京中发生了什么?” 苏皎摇头。 “如果是关于他的,不必跟我说。” 谢宴说的话对她来说没几分可信,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乃至此时苏皎依旧在心中防备。 她怕他直接将她带走,但更怕他温水煮青蛙。 抛弃储位,留在江南,百般讨好,提起前世,无非是他要带她回宫的手段。 徐稷一讪。 头一回苏皎在他面前说话这么辛辣。 苏皎也很快意识到,缓和了语气。 “徐大人,你帮我,我心中很感激,但与他的事……的确没有回还的余地。” “徐某多话了。” 苏皎摇头。 “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听不得别人再提起京城。 看出她的决然,徐稷默了片刻。 “找到夫人后,苏姑娘怎么打算?” “找个地方安度余生吧。” 她欠她娘的太多了,余生就想好好陪着她娘。 “姑娘独自一人吗?有没有想过……” 他话到一半与苏皎对视,那半句就再没有勇气说出。 但苏皎已明了,是要问她找不找夫婿? 虽然觉得徐稷问的话突兀,她也答了。 “没有。” 徐稷袖中的手拢起,面上不显。 苏皎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安然又静好。 “徐大人,人的一生不是只有情爱的。” 爱恨太磋磨,她没有想过再与别人在一起。 谢宴正走到门边,听到了这一句。 脚步声惊了两人,双双回头。 两人坐在一处,对面看着,苏皎是从没在他面前展现的安然,唇角还带着笑。 谢宴手一紧,心中不是滋味。 面上仿若无事地走进去。 “已经着人告诉都督了。” 他们的人搜查自然没停,都督也同时下了命令。 三人都在苏皎的小院,午膳便打算一同留下来用了。 徐稷亲自下厨,做了满桌子的菜,虽然因为这两日的事没甚心情,但徐稷做的实在好吃,苏皎也难得多吃了点。 “大人的厨艺当真好。” 膳后,看着徐稷又起来收拾,她心里过意不去。 “我一起吧。” “用不到你。” 谢宴沉着脸把她摁回去,一起跟徐稷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才一进去,谢宴毫无防备地抬脚。 徐稷反应不来,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踹到了他身上。 “做什么?” 他蹙眉去拍。 谢宴看他这幅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便恼。 “本事了。” 他咬牙。 “弟弟的墙角你也挖?” 十多年来,谢宴倒是头一回喊他哥。 徐稷想,看来这次是真把人气的不轻。 他与苏皎从没再近一步的接触,只是几句话,都将他吓得打起了感情牌。 “表的,算兄弟么?” 徐稷一本正经地看他。 谢宴额角突突地跳。 “离你弟妇远些。” “不是弟妇,她称自己是苏姑娘。” “那我们也是入了族谱的夫妻。” 徐稷忽然看他。 “你说若她知道去户部能换了和离书——” “你真想死?” 谢宴抬脚再踹。 徐稷已施施然拂了衣袖出了厨房,清润的声音带了笑意。 “反正你如今也不是太子了。” 笑声传来,苏皎望出去。 “这么高兴?” 徐稷唇角带笑,一本正经。 “可不,太子殿下说要亲自刷碗。” 谢宴欲将盘子扔到徐稷身上的动作一止,对上苏皎的神色,僵硬的嘴角扯开个笑。 “当然,我替皎皎刷。” 矜贵的公子哥挽起衣袖,头一次干起了这事。 怕她嫌刷的不干净,还特意多刷了几遍。 忙罢了事,她依旧坐在那,虽然没有昨日那般躁,眼底的焦急也是一目了然的。 徐稷想了办法说些寻常的趣事逗她,旁边院子住着的小孩闻到了饭香,非跑来找苏皎。 “姐姐,什么香味,我也要吃。” 苏皎笑了一声。 她在这住的十多天,两侧的人家都对她很好。 右侧住着的那个女人怕她初来乍到地孤单,更是时常让这小孩来陪她。 小姑娘长的粉雕玉琢,苏皎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忍心说没有了,便问徐稷。 “有糖吗?” 这东西他也没有,徐稷立时摊手。 “我让人去买。” “算了算了。” 苏皎抱起小姑娘,亲了一下她的脸。 “明日姐姐带你出去买好不好?” 小姑娘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 来有回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好。” 苏皎顿时又笑起来。 谢宴一人站在廊下,眼神嗖嗖地往屋里去。 里头的人却没一个喊他进去的。 “主子,不如咱们先回……” “回什么?你主子我就热死在这。” 凉凉地落下一句,谢宴又想起什么。 “你去街上,买些糖,再买点小孩喜欢的。” 小孩喜欢什么? 长翊也没研究,抓黑地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纸鸢,糖,拨浪鼓,虽然没几个靠谱的,但也哄了小姑娘高兴,没一会就缠着谢宴说要出去放纸鸢。 大夏天哪来的风? 谢宴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任劳任怨地带着人出去了。 “姐姐,你也来。” “让你姐姐歇着吧。” 谢宴费了一番功夫,晚上回来的时候,额上冒着细汗,小姑娘被他抱在怀里,脸上红扑扑的,但显然很高兴。 “晚上不劳徐大人再下厨了,去酒楼吃吧。” 小姑娘的娘还在主顾家做事没回来,苏皎白日里没给到糖,晚上就想带着她吃些好的。 小姑娘面黄肌瘦的,平日里哪吃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吃了个满足,一路拉着苏皎欢笑。 回去路上,正夏日,徐稷又拎来了些荔枝。 “都督府送来的。” “剥给她吧。” 苏皎看向小姑娘。 徐稷剥了一颗喂给她,她顿时笑眯眯地,想了想,踮起脚尖又亲了徐稷一下。 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 徐稷头一回被这样亲,顿时抱着荔枝手足无措,脸也悄悄红了。 苏皎忍不住笑。 谢宴跟在身后,见这一幕,竟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昭宁二年,谢鹤的儿子六岁,夏日宫宴,桌上摆了荔枝,他也闹着要吃,谢宴掰开喂给他,回过头,与苏皎的眼神对视。 云缈入宫后,她深居简出,宫宴也很少参加,头一回出来,他记挂她爱吃荔枝,大半的都放在她桌上,谢鹤的儿子喜欢,他就留了一小碟。 喂罢,云缈笑着离座到了跟前给他擦嘴角的汁水,谢宴弯唇回头与苏皎对视,她定定看了他片刻,很快挪开眼。 后来那桌上的荔枝,整个宴席没有动过。 他想起重生后,那回皇后送来赔礼的东西里有荔枝,他给她剥,起初她还喜欢,吃了一个便不肯吃了,目光恍惚,似乎在想什么。 当时被她打岔忘了,如今再看—— 她分明想起了从前。 前世他的荔枝起初也只喂给她,后来她看着他牵起别人的孩子。 谢宴蓦然阖上眼。 错了,原来他从云缈入宫,就走了最错的一步棋。 街道上的欢笑声传入客栈,二楼的人蓦然推开窗子。 看清楚人的刹那,苏惟大手攥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竟然在这。 几人一道回去,苏皎走了一半便不让徐稷再送。 “跟哥哥说再见。” 她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乖巧地跟徐稷说了再见,又偏头。 “这个哥哥也再见。” 谢宴心一软,上前揉了揉她的头。 谢宴难得老实,跟着徐稷一起回去。 苏皎踏着月色往回走。 身后脚步匆匆而至—— “总算甩掉了。” 谢宴运着轻功追上了他们。 苏皎只当没这个人,一路将小姑娘送回院子,她娘已经回来了,又对着苏皎抱歉女儿麻烦了她。 “无妨,芸儿很可爱,得闲可以多让她来。” 回了院子,谢宴亦步亦趋。 苏皎推门的动作止住。 “走。” “我就说几句话。” 他站在月色下,望她。 “允云缈入宫,对那孩子的好,全然出自对谢鹤的愧疚。” 他欠谢鹤的不止一条命,还有他本来有的大好前程和名声。 只能将后来的愧疚,都倾注在孩子身上。 “那一年的荔枝,他闹着要,我才喂给他,没注意到你为此不高兴,是我的错。” 苏皎手微微动了一下。 “不记得了。” “你记得。 皎皎,荔枝是你夏日最喜欢吃的,我们起初情浓,你的荔枝没经过别人的手。” 堂堂帝王命人跑死了几匹马给她送来,这些亲密的小事,他从不让下人经手,汁水染了指尖,他非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再去亲她。 说要让她也尝一尝。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谢宴再次意识到,他从前委实太不识好歹,他们之间有过这么好的时候,都被他错过了。 一手摧毁了。 苏皎没说话,抬手推开了门。 久久,久久,门外的人离开,她脱力一般倒在了地上,将脸埋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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