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娘言重了,”柳娘终于开口:“我只求女娘行医救救我的红玉,你来的那般巧,何时突来的打算把你绑了去?” “是那不懂道的小龟奴,把你引错了人,女娘你这是遭的无妄之灾啊!” 梁恒闻言与宋婉对视,他自顾地勾唇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侍卫把这满嘴胡话的女人带到大理寺去。 他看着身边的宋婉,问:“你觉得,什么时候这柳娘能吐出一句真话?” 宋婉看着被拖走的柳娘,道:“怎么,大人要屈打成招吗?” 她声音冷淡的很,好像有了几分怒气一般,令梁恒觉得惊奇。 她居然还会生气? 梁恒问:“你心里有气?” 鸾烛照亮宋婉乌黑的睫翼,投下一小片阴影在面上,轻轻颤动,似欲飞之蝶。 她听见梁恒的问话,壮了胆子抿唇不回,伸手去摸红玉的脉象,脉虽不稳却无沉涩忧虑,无甚大碍,便以金针施术助其早日清醒。 魏机上前问:“大人,可要让他们把这个红玉姑娘一同送回大理寺?好方便审问。” 梁恒正奇怪宋婉不理他呢,随口回:“嗯,便如此安排吧。” 魏机左看右看:“…好。” 暗室来来回回去了好多人,最后只剩下喜堂中的宋婉与梁恒。 宋婉瞧着快灭的灯火,眼皮也不由发重:“天色不早了,梁大人,妾也告辞了。” 梁恒悠哉哉跟在宋婉身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出来的宋婉听见隐隐的打更声,思忖道:“约莫已是子时了吧。” 梁恒走到门前的马车旁,看着不远处的宋婉:“确切来说,已经是宵禁了。” 宵禁之时,城中百姓不可随意在外走动,否则按盛朝律法严罚。 宋婉:…… 与梁恒相识不过一天,宋婉已经怀疑这貌比潘安俊美的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裂神症,办案时肃容端正,但平时言语行为都像个不正经的浪子。 若不是他实在长得好看。 宋婉微微摇头,福身道:“不知梁大人是否肯载妾一程?” 梁恒懒散地回道:“上来吧。” 马车内宽敞明亮,舶来的玻璃灯放置在金丝檀木桌上,精致吃食茶水摆得满满当当,梁恒盖着氅衣坐在里侧,俊朗的眉眼低垂,神色疲惫。 宋婉侧坐在梁恒旁边,不敢出声。 马车走过一程有些颠簸的路段,宋婉紧紧贴在一旁,就听旁边带着嘲意的笑语:“像个守宫*似的,你我之间相距堪比银河,用不着再远些。还是怕我会吃了你?” 宋婉:“…不怕。” 孤男寡女的,宋婉嘴上不怕,手里却老实地摸着袖中的金针,脚旁抵着的药箱也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摩挲之间,宋婉忽然想到了那方白牡丹绣帕,向梁恒这边近了分毫,道:“那竹簪,多谢梁大人了。” 梁恒睁开眼缝瞧了宋婉一眼:“一支竹簪而已。” 于这位自幼养尊处优,看遍天下珠宝的世子而言,宋婉挂 念的竹簪实在不入眼。 宋婉眼里却盛满了笑意,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瞿山的生活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几十年如月下仓皇一梦,金钗别不住,逝在水火中。 回忆因着停下的马车戛然而止,如同风中突然断线的风筝,只能遥望,你的停与走,都无法阻碍过去的新旧。 外面的马夫扣了一下车壁:“世子,蝉坊已到。” 梁恒对宋婉摆摆手:“到了,你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带你到大理寺。” 他面容在月光下有些苍白,眉头微皱,似是不耐。 宋婉没有细看,她身边的丫鬟白芷早早从家门口流着泪向她跑了过来。 白芷急匆匆的给宋婉披了件外袍:“娘子,你到哪里去了?那么晚。” 宋婉翻找不到自己的帕子,才想起似乎在梁恒那里,她只好拿着袖子擦去小姑娘满脸的泪。 车轮撵在石板的清响渐渐远去,宋婉想起今日遭遇堪称波折惊险,说给白芷这丫头,估计孩子晚上要做噩梦。 宋婉轻柔擦去白芷的泪痕,摸摸小姑娘的鬓角:“别哭,走再远,也会回来的。”
第5章 榴月天儿转热,将至卯时窗外便透亮。 宋婉留居的院子是从前住客手上盘下的,院内无甚绿植,唯白墙黑瓦爬满碧绿的藤蔓,延伸至板棂窗外的短廊,明晃晃日头下垂落万千新绿。 一派好气象。 院里白芷起了个早,热了水给宋婉晨洗。她把正懵着的宋婉拉到铜镜前坐下,手巧地给宋婉飞快绾了同心髻,缀珍珠后压。没等宋婉净手完毕,白芷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套新裙,抱在怀里乐呵呵地站在一旁。 宋婉眼瞧着这小孩过于积极,把手上的葡灰色折枝牡丹褙子搭在素桁上,给自己倒了杯水问:“白芷你今儿怎么了?” 不仅起得比平日早,还神采飞扬,宋婉觉得十分新奇,难不成白芷有了什么高兴的事要告诉她。 “娘子,”白芷笑眯眯走过来,细致地给宋婉穿好牙白色如意蝶纹三褶裙,问:“昨夜送小姐回来的是哪家公子啊?” 宋婉: 她放下瓷杯,任由白芷折腾,待穿好衣裳,便拿过案上放着一卷医案轻敲白芷的前额:“无论是谁家的公子,都与你家娘子毫无关系。” 说到这句宋婉忽然想起昨夜梁恒说的话,平民女医与王府世子本就相距如银河。 看着白芷委屈的神色,她以为这丫头没断念想,肃容道:“那公子是大理寺少卿,朝廷从四品官员,与我们身份天差地别。不多时我便要去大理寺,你若不愿去就安心待在家里,切莫多言。” 白芷闻言愣了神,听到大理寺便心惊肉跳,别说县官她素来不曾见过,这鹤京的朝廷要职官员她光是听娘子的一番话,便有些害怕。 “是…” 食完早饭,白芷备好宋婉准备带去大理寺的行囊,一个人呆坐在院里短廊下看着窗前看医书的娘子。 宋婉今日见起得早,便开始重整师父早年留下的医案,先从残卷重抄在书卷上,再细细辨认内容,回忆师父遗语,一番下来颇费心血。 晨风微凉,宋婉拢起衣领遮风,抬眸时无意瞧见窗外发呆的白芷,她停笔思忖片刻,许是刚才自己言辞有些严厉吓到这孩子了,便出声喊了白芷到跟前来。 她把荷包放在案上,弯着眼眸看向白芷道:“见你在家无事,夏日街坊最热闹,你去临花道逛逛,看有无合适的花种绿植栽到这院子里。余下的钱便去胭脂铺用吧。” 白芷攥着荷包,嗫嚅着:“娘子,我…” 宋婉见她这样,轻笑出声:“去吧,我很快便能回来,等小暑便带你去城外潭拓寺耍玩。” 说完她便又专心到眼前的医案去了。 白芷听着宋婉的话,更觉愣神。 宋婉坐在案前,铺纸研墨。透窗的明亮阳光被分隔为细长的光束,从地板延伸到宋婉牙白色的裙角,再攀上她沉静的眉眼,明暗间潜藏不为风来的温柔。 原来她的娘子已经长得那么大了,从前以泪洗面的宋婉好像彻底消失在了那一钵黄土里。 白芷舒了口气,放好银钱:“那奴婢就出去了。” 宋婉颔首表示知道了,待院里又安静了下来时,熟悉的“滋啦”声在幽静的房间响起—— 『昨日宿主未能及时完成医救(红玉)女子的任务,五个时辰内进度只有三分之二,故扣除宿主余下积分,并再次派发任务—』 宋婉蹙眉,她昨夜看了红玉,整体应该并无大碍,且自己又给她施了针,不出幺蛾子的话,应该不会在三个时辰有事。 『三日内请宿主探明红玉被伤真相。』 “竟是受伤了吗?” 砚台里的黑墨染黑了宋婉的食指,她没在意,抬脚进了内室把白芷备好的药囊拿上,准备即刻去大理寺。 处在西大街的大理寺内人声嘈杂,路过的小官偷摸着向中堂内一瞥,只见两个身着红色官服的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怼着。 一位气势汹汹的背手来回走动,面带怒气,而另一位老僧入定地坐在案后,把玩着腰间的刑牌。 小官问一旁的同僚:“今儿这两位少卿是怎么了,吵得格外凶。” 同僚连忙把他拉走,快语道:“你可不要瞎掺和。我听旁人说是梁少卿捉着了胡少卿手上案子的真凶,但胡少卿不认要梁少卿交人,可梁少卿却不答应,唉,就这么闹到现在。” “唉!梁少卿竟也会查案子?” 同僚听这一番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松了手上攥着的衣袖:“嘘!你疯了,那位是什么身份,容得了你来评?!” 宋婉被拦在了大理寺外,只好向侍卫说她要见梁少卿,那侍卫听言竟以不正经的眼神看向她,宋婉虽不明所以却冷眼回看过去。 侍卫被唬得移开目光,慌忙进去告知了。片刻后魏机出来了,宋婉便被他领到里面。 魏机命人换了茶水:“梁少卿正吵完了赶过来,宋娘子在这歇一歇。” 宋婉赶来确实有些口渴,她喝了水润口,随后便安静坐在一边。 屋里坐着四五位官员,地上堆着一些废纸。魏机面前的案卷堆得比她的医书还厚,房间内不停有人进出,脚步匆匆忙忙,看起来忙得连水都喝不到嘴里。 众人忙碌时,梁恒不紧不慢地逆着光走进来,轻扣魏机的案桌,问:“魏机,她人呢?” 魏机笔头往某个方向一指,示意宋婉在那,可梁恒顺之看过去,只余喝茶的瓷杯静放在桌上。 看着地上未来得及拾走到废纸被踩出的一点印子,梁恒向某个架阁后走去,他刻意走得悄无声息,那敛眸搜寻案卷的女子也无从发现。 “你可知偷看案卷是要定罪的?” 冷不丁梁恒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宋婉手一松,竹简散在了脚边。 宋婉摇摇头:“妾不知,多谢梁少卿提醒。” 梁恒:…… 他不信。 宋婉不着痕迹地将旁边架阁突出的案卷向里推了推,看向梁恒:“梁少卿可从柳娘身上审出什么来了吗?” 谈到这个梁恒有些头疼,从早上那胡唐就一直缠着他,非要他说个清楚,闹得根本没时间去审讯柳娘。 但梁恒只是默默移开目光,向外走去:“暂未。” 宋婉追着他身后跟出来:“梁少卿可否让妾去看看红玉姑娘?” 梁恒突然慢下脚步,他修长俊美的眉目一向带着风流不羁的意思,此刻却因宋婉的一句话显出几分无措。 “这红玉…她…” 宋婉走到梁恒的身侧,扬起一贯低垂的眉,光照入她褐色的眼眸,如同映入野山泉那般干净纯澈。 “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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