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个儿时会在窗边拿着泥娃娃捣乱,不让孙阅古温书的宋婉,此时又在哪里? 宋婉无法作答,她早就在一切可以隐藏却没被隐藏的细枝末节给出孙阅古想要的答案。 鹤京入了夜,便也只有月儿巷热闹些。桃香坊出了前事就换了鸨妈,生意眼瞧着反倒更好了。 宋婉从后门,凭着破破旧旧的衣裳混入进出的打杂粗使中,她要找鸨妈乔氏去见要见的人。 从前梁恒为了不让她得罪柳娘,曾说过能当鹤京城桃香坊的鸨妈肯定是有不少人脉的,那这个乔氏能把桃香坊打理的如此不错,想必也不是小人物。 正当宋婉瞎转悠时,一个婆子指着她道:“唉唉唉,就是你,把这茶水送水兰屋去。” 婆子见宋婉背后的东西,疑惑:“你这包裹里是什么,别不是手脚不干净偷东西了?” “不是,”宋婉道:“是水兰姑娘想吃的糕点,托我给她买了点。” 宋婉边说,边解开包裹,将包的好好的油纸打开,一阵糕点清香扑鼻而来。 婆子见状,擦了擦粗壮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水兰这丫头还挺会享受,你送过去吧。” 宋婉低头应下,顺着牌子进了水兰的房间。 房间内有两处山水屏风相隔,瞧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丝竹声流出来。 “水兰姑娘,茶水送来了。” “放进来吧。” 宋婉绕过屏风,将茶水糕点一应摆好。 水兰顺势端起糕点,走到桌前,轻声问:“大人,你未吃晚饭,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她这话说的楚楚可怜,宋婉也不由寻声看去。 那人看了眼面前的糕点,放笔的动作一顿,一刹那她转脸望向宋婉,面色松动:“好久不见。” 那日桥上桥下一眼之缘,确实好久未见。 “好久不见,林大人。” 林扶微入宫六载,深得圣君信任,什么山珍海味不曾见过,眼下她却端起那盘糕点走到宋婉面前放下。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了。” 林扶微捏起一小块糕点,看了看,道:“在平江,你见到谁了?” 林扶微轻描淡写的“平江”二字,却在宋婉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她不相信只凭这糕点就能说出行踪,恐怕还是林扶微在梁恒身边安插了眼线。 但说要遇到谁,那唯一能说的也只有—— “宣饮竹。” “嗯?” 林扶微有些诧异,她似乎听到了某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 “宣饮竹?” “是,”听起林扶微口吻熟稔地说起宣饮竹的名字,宋婉觉得有机会,心一横,干脆玩把大的,她直接把尾虹信物掏出来,问:“林大人可认识?” 林扶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尾虹。” 她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去,拿起水兰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慢慢地说:“不过你拿到的是鱼头,看来你与宣饮竹关系匪浅?” “鱼头和鱼尾,有何不同?” “头为恩,尾为杀,怀头者报恩永世,怀尾者杀至海角。如此说来,你曾救过宣饮竹?” “是。” “何处?” “一处野山脚下。” “好,”林扶微冷肃的眼神看向宋婉,她转个话题问:“宋婉,我问你,你可是葫州宋婉?” 她这话问的着实狠重,是还不是葫州,决定宋婉是还不 是那个宋婉。 宋婉知道她得回答一个正确答案,不然以林扶微的势力又如何查不到白芷头上去? “不是。” “哈哈哈哈。” 林扶微得了宋婉这话,竟然笑起来,她向来不颜色于外表,现在竟然笑得几乎不能自已。 她盯着宋婉看,仿佛要从那与自己毫不相似的脸上寻找一点慰藉。 “看来,这个家的命,还是你和我的最硬。” 这句话透露了太多消息,可宋婉已经没有心神去分析,她毫不在意林扶微的态度转变,只把尾虹信物递过去,眼神坚定:“宣饮竹她把梁恒带走了,你告诉我,宣饮竹会去哪里?” 听到宋婉的问题,林扶微又露出淡漠神色,这才是她久居高位的本性。 “怎么?你要救梁恒?” 宋婉毫不犹豫:“是。” 林扶微回到案前,将底下人送过来的信件批审,话讲得很轻松也很绝对:“你救不了他。” 而这时,宋婉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必害怕这个前世的敌人,于是她坐到林扶微对面,很固执:“我要救。” 林扶微敛眸看着宋婉,片刻后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告诉你为什么不救,如何?” “请。” “你从何来鹤京?” “葫州平江。” “为何而来?” “寻师兄。” “可找到人了?” “在西处。” “那梁恒也在西处。” 话停在这里,窗外飘入一阵清风,雨丝勾缠在风里,吹进眼眸。 林扶微冷淡的声音在夜雨里轻响—— “宁王世子梁恒,本为一枚弃子,你去宁王府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你去大理寺也只会被当做怪人赶出去,你去击鼓立案,也只会被府衙关进大牢。这不是我给你安排的路,而是鹤京每个人给宁王府的路。” “宋婉,宁王世子死在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在鹤京。如今他既然离开了鹤京,又出了事,鹤京便不能再保他了。” 宋婉了然,她回:“既然这样,我也落得轻松。” 林扶微看着宋婉素净的面容,那迸发着热意的眼神把林扶微怔住,“什么?” “梁恒在我这里,从不是什么弃子。我不懂庙堂恩怨,只知道那是一个曾在我面前好好活着的人。” 是春江寒水一把握住手腕,将她救出的人,是夜里为她提灯明路的人,是牵着受伤的自己下山的人,是在马车里常备热乳茶的人,也是愿意低头,把一切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爱意都克制地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人。 她如何也怎么能不去救这个人? “好。”林扶微看出宋婉的决心,她又加了一句话企图彻底打破宋婉的希望。 “宁王世子已身中剧毒,此毒名为玉殿春。” 话音刚落,宋婉一把抓住林扶微的手,几乎不可置信地问:“是什么?!” 她目眦欲裂,一字一字地重音重复:“玉、殿、春。” “是,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婉松开颤抖不已的手,刹那间,眼前出现许多模糊重影,耳鸣剧烈如山崩,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林扶微见她这幅样子,刚要过去扶住,宋婉却转头喷出一口鲜血! 斑驳的血迹印在衣袖上,宋婉却悲悯地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玉殿春。 她曾为制出这举世无双的毒药而自喜,后来又为解这药毒而耗尽一身的底子,却落得需要靠内力维持乱用药物而亏损的身体。 本来这药早就被封在师门内,又是如何流出来的,又是如何到了鹤京,又是怎么被宁王府世子服下去的?! 梁恒梁恒,难怪这里的所有人都说你早该死了,这么多年毒素侵入经脉骨髓,你该有多痛!而你还活着,偏偏你还那样活着。 想到这,宋婉不可自已地捂着发疼的胸口无声哭起来,她欠梁恒的,这辈子如何还的清?
第83章 楼外烟雨朦胧,檐下灯火晦暗。 宫廷内,林扶微垂眸看着桌上留下的一封信,问来人:“她走了?” 乔氏点头:“昨日拿了燕州令就走了,夜里冒雨出城,临走时让奴婢把这封信亲自交到大人手上。” 林扶微闻言放下墨笔,转头目光看向窗外,良久无言。 乔氏在身后说:“宋娘子之余大人,是难得的缘分。” “缘分?她姓宋,我姓林,何来的缘分?” 林扶微面无表情地将兰花碾碎在指尖,汁液滑入冰凉的掌心,吩咐道:“太子那边已经行动起来,看来宣饮竹的踪迹还是暴露了,眼下他们去燕州是必死无疑,你派人再去给燕州加把火,把他们都引过去。” 乔氏应下,临走时她又问:“包括宋婉?” 这迟疑的声音问出的问题让林扶微愣住,但不过片刻,林扶微冷下面容,漆黑的眼眸不带任何动容:“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我的阻碍。” “如果不是那点缘分,他们早就该收拾收拾下去了。” 这话说完,乔氏低头应下:“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人走后,林扶微将那封未被打开的信放在烛火上燃烧,火舌一点一点舔舐着纸张,直到被丢尽香炉里,彻底化为灰烬。 静可闻针声的深夜,只有信封被灼烧的微响,林扶微眼眸轻阖,喃喃道:“是你执意要去的,如此也不能怪我了。” 城外,马蹄溅起一路的泥泞,弄得宋婉换过的裙摆也满是泥点。 她握着缰绳冒雨疾驰西行,纤瘦的身影颠簸在山林间,如若一只飞不稳的白鹤冲向远方。 夜色暗涌,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在山脚下见破败的茅草屋。 雨瞧着是越下越大,逼的宋婉勒马,她躲到草檐下,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她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拧干湿透的裙摆,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解开腰间的水壶,就着干粮吃下去。 山间蛙鸣四起,夹有鸟鸣,夜风冷凉如雪,钻进屋顶的缝隙吹进房间内,显得这破败屋子更是凄凉。 宋婉拆了一把破椅子,升起火,自言自语道:“这地方倒是瞧着眼熟,难道我一起行医来过这?” 并无人回答她,宋婉也早已习惯这种没人相陪的时候,她抱膝乖巧地坐在火前,火焰腾起,将湿透的鞋袜烤的温暖,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一人粗鲁推醒:“唉!姑娘快醒醒!再困也不能睡这啊?这年头那么乱!” 宋婉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不等看清说话人的脸,周遭的吵闹喧哗比眼睛更快一步让她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 入目是乌云密布的天,秋风萧瑟,许是昨夜秋雨寒,土路更显泥泞难行,却仍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拖家带口地向远处跑。稍显富贵的人家还有牛车,却也架不住人群推搡,各自狰狞着面色要上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吵闹与哭声一齐飘荡在群山间。 宋婉愣愣地站在一边,她还看清了这场景,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一娃娃被训斥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宋婉身子一哆嗦,思绪回神。 “小五!别拉着你哥哥的袖子!你先松开,等娘把哥哥抱上来就带你!听话!小五!!” 宋婉寻声看去,原来是人群里一家子人拉着小小的驴车,准备和村民一起逃下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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