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 * 江若汐四人一路跑马北去,或贵如珠玉,或怡然清丽,或温婉恬静,或娇俏可人。 途经之地,沿路之人无不驻足侧目相看。 大昊朝喜好打马球,女子骑术都不错,只是碍于礼数和身份,她们甚少这样大摇大摆策马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倒成了这日不少人口中难得的靓丽之姿。 此举知道的人不少,大长公主闻之抿唇感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传至崇政殿,官家气愤昌乐带头伤风化。传至钟府,刘玉赶紧扔下手头事跑去婆母院里。 此事还传到了中书令府,中书令的独子郑昂,拇指揩去唇角酒渍,轻声嗤了一笑,“有意思。” 到马场,四人又策马玩乐到日暮西沉,坐在殿中休息,有茶,有琴,有美酒,有珍馐菜色,有精致的茶水果子。 如此,耳边有琴音袅袅,鼻尖嗅到的是茶香酒香,混杂在一处,千百种味,倒不违和。 昌乐公主好酒,独饮一壶,“畅快。” 她下颌嗑在支起的手背上,看向江若汐的目光已染醉意,“这里没有欧阳拓讲学,也没有钟行简的黑脸,真是好。” 闻言,林晴舒后知后觉,“呀,咱们没回钟府报个信,世子爷找大嫂找不着怕是要着急了。” “他不会。”江若汐眉目不抬,也无甚关心,斩钉截铁道。 钟珞儿在一旁打趣,“四嫂是怕四哥担心吧?”说罢,掩面而笑。 林晴舒回瞪小姑子一眼,半羞垂眸,轻轻笑着,“我出门时同他说过今日看铺面,会晚些回去。” 夫妻俩甜蜜情谊一目了然。 “四哥四嫂真是伉俪情深,真羡慕四嫂嫁了个好夫君。”钟珞儿虽不知婚后为何样,仍艳羡不已。 听到这话,林晴舒笑容微收,叹气,“我和他之间,只不过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罢了。家里的老爷和爷们都随了国公爷,读书、作画、书法、听曲、下棋皆有精通,只是无一人是朝堂上的栋梁之材,唯有世子爷像大长公主,所以,大长公主才将世子之位过早传给大哥。” 看向江若汐的目光灼然,连带钟珞儿的那份艳羡一起投射过来。 江若汐眉眼平和,挂着几分倦色,缓声道,“你也成婚,夫妻相处,看的从来不是表面的光鲜亮丽。你羡慕钟行简在朝堂有所作为,我倒羡慕你与四爷相濡以沫。” 钟珞儿越听越纳闷,“那遇到怎样一个夫君才算是好呢?” “你觉得他好他就好,你觉得他不好,纵然天地奇才,也没用。”昌乐歪歪斜斜靠在凭几上,脸颊染了醉意, 可江若汐知道,她离醉还远。 琴声停下,钟珞儿收回双手,垂目,“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怎么决定,又怎么知道红盖头掀起,见到的是个怎样的人。” 林晴舒起身走到她身侧,软手搭在她肩上:“所以,你凭技艺挣了嫁妆,以后也有所依傍。” 昌乐公主则起身,拎了另一壶酒丢给她:“所以,不嫁人也挺好,就像现在,想吃想玩无所顾及,男人,一抓一大把。人生短暂,最重要的是取悦自己。” 这话放在礼教森严的钟府,可是会带来不幸。 江若汐赶紧拦下话,半嗔半解释,“珞儿,别听她们的,你以后会遇见对你极好的人,当你遇见了,也就不会顾忌什么父母之命了。” 这话宛然成了钟珞儿的救命稻草般,她双手扶在琴案上,上身前倾,目落点点星辰, “大嫂,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一如既往地笃定。 钟珞儿姑娘家心性,闻言大喜,“我信大嫂,大嫂就像未卜先知一样,说的话做的事如此笃定有决断。” 江若汐抿唇不语。 昌乐公主挥挥手,“不聊这些了,怎么聊着聊着又聊到男人和成婚这些烦心事上了。来,咱们接着喝。” 瓢泼大雨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地砸在了泥土里,晚风吹过,混杂泥土芬芳的水汽充盈,心旷神怡。 “下雨了。”林晴舒望向窗外的目光里又多了份茫然和隐忧。 江若汐面色淡然,抬眸的一瞬,多了份两世的感叹,“是呀!端午后的第一场雨。” 记忆中,有一年也下了这样大的雨。 钟珞儿疾步走向窗边,双手扶着窗棂往外望,“雨好大,怎么办,回去晚了母亲会担心的。” 昌乐公主求之不得,她拎着酒壶重又坐回去,举杯道,“下雨天,留客天。今夜咱们正好就在这里不醉不归。” 是夜,暴雨如注。 书房里,钟行简奋笔疾书,正字斟句酌写着明日上朝的劄子。 许立疾步而入,风雨倏忽灌进屋内,灯芒不安地跳动。 钟行简抬眸看来,眼底残留的一丝戾气令许立蓦得一哽, 他带回最新讯息,“主子,城北外秋水河水量暴增,桥被冲塌一处,夫人跑马出城,没带马车,无法策马回城。可今夜若是不回,如果下一夜雨,桥被冲垮,怕是几日内无法回来了。” 见主子凝神不语,许立壮起胆子又问了一句, “世子,是否备马车接夫人回府?” 话音刚落,许立又想起主子刚接了官家的密令,明日早朝要弹劾中书令,如果贸然出城,桥真被冲垮了回不来,该如何向官家交待。 转念,许立以将士跪姿请命,“主子,属下愿替您跑一趟马场,接回夫人。” 第13章 选择 夜半,秋水河畔,河流湍急,没过河床,架在河上的古桥被冲垮了一处护栏,岌岌可危。 为首,一匹白马,一匹汗血宝马伫立在前, 斗笠下,欧阳拓注目良久,对身侧并肩的另一人说,“看桥体情形马车怕是无法过古桥了。世子现在当真要过桥吗?过了桥,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明日,不,今日早朝就不能参加了。” 他始终温着眼,说出的话,却是世间最割心的权衡。 在钟行简的心目中,河对面、河这边,到底孰轻孰重?! 欧阳拓也在试探。 黑色斗笠掩眸,看不清钟行简的神色,只听见嗓音平和,瞬时消散在风雨如注之夜, “先生派人传的话,再忧心这些怕是有故作姿态之嫌了吧。先生还是先好好管管自己的学生,少管别人的家事。” 语气不善。 “于我而言,这条路,早已是不归路。”钟行简抽了一记马鞭,低沉的嗓音随着剑鞘般的身一道没入风雨夜里。 与中书令相抗无法回头,踏过古桥,亦是他的选择。 欧阳拓嘴角罕有地笑弯,轻笑出声,“看来,我没有看错。”驱马跟上,一同消失在林间小径尽头。 踏进马场内小筑屋门,眼前的一幕让钟行简黑眸又压深一层,比这风雨如注的夜更凉意瘆人。 男侍男伎成群陪伴也就罢了,屋内仅有的四名女子,歪七扭八躺着,身边酒坛子躺了一大堆。 浓烈的酒气连欧阳拓温润的眉眼也颤了一颤, “这……世子,咱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打趣时,亦是笑得温和。 只是眼底的宠溺,此刻毫无保留都落在了半醉半梦吵嚷着什么的昌乐身上。 说话间,钟行简已经先行至江若汐身边,他从未见她醉过,浓烈的酒气钻入鼻尖,钟行简微微蹙起眉。 她颊边绯红,似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化在白皙肌肤里,娇艳欲滴, 感受到有人动她,江若汐缓缓睁开眼,她目光时而迷离,时而清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盯着钟行简看了半响,红唇轻启, “你这个小男侍,学谁不好,怎么偏偏打扮成那个榆木疙瘩。” 也不是什么缱绻的语调,只是喝醉酒后无名的轻蔑和挑逗,莫名就让人觉得掺杂了太多的情愫在里。 钟行简的心唐突地一悸,眼中只剩情愫。 “这里像,这里也像,这里最像。” 她葱白似的纤手拂羽般掠过他薄抿的唇角,高耸的鼻梁,微微蹙起的眉眼, 只是那双夜般的黑眸里,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绪,一层层从梦里、从上一世席卷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和最后的清醒。 只剩沉沉的呢喃。 同走向昌乐公主的欧阳拓闻言轻笑出声,“世子,素闻你不懂闺房之乐,看来所言非虚呀。” 这好似在说他不行。 还想说什么,就对上钟行简阴沉得仿佛带着刀子般的目光,立刻噎了回去, 欧阳拓俯身给昌乐公主喂了一粒醒酒药,摇头叹道,“醉成这个样子,看来今晚真的是回不去了。” 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钟行简听。 钟行简没有理会,伸手紧紧握住江若汐不安分的手,按在怀里,打横抱起江若汐, 他自始至终冷着眸,嗓音粗沉中带着砂砾,“先生才学俱佳,在这茫茫夜里,不要走错了路。” 后脚刚踏出屋门,身后幽幽的嗓音传来, “刀虽锋利,不懂自保,累己累人呀。” 空中劈下一道闪电,连同这句话消抿于天际。 微顿的脚跟没入回廊尽头。 * 喝醉的江若汐很安静。 双睫低垂轻颤,时而轻颤如彩蝶的翼,诉说着无尽的柔情。 抱回到寝室时,江若汐已然睡熟。 看到床榻上侧卧的妻子,钟行简有片刻失神,从前他眼中的她,就是这般泰然宁静,仿佛无数尘烟从她周身漫过却撼动不了她分毫, 可短短半月有余,钟行简又发觉了更多样的妻子,会与人谈下风声,眼中有光;会骑马纵横于市,留下一段靓丽佳话;会有些小脾气,不藏匿于心, 她,不仅是他的妻,更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 妻子宿醉,钟行简命人端了热水,拿来干净中衣, 可问题来了,江若汐没带丫鬟过来,这里,全是男侍。 钟行简断然不能让那么些侍候自己的妻子,却又不能放任她不管。 神色隐在暗影里,许久,钟行简一点点帮她擦身,换衣。 他实在不太会侍候人,许是从未侍候过。 热布擦过肩颈,白皙的肌肤上瞬时染上了一层轻红, 习过武的手,有些不知轻重。 睡梦中的江若汐似是感受到什么,转了半个身,半盖的薄毯滑落下来,露出一寸春光, 没有任何外力催动钟行简只觉身体发热,胸口忽然一股狂躁的热意涌上来,伴随着隐约的酒气浸入四肢百骸,仿佛置身在火上烤。 冷风越窗而入,才拉回一丝清醒。他快速地为妻子穿好中衣,端来醒酒汤,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喂药, 江若汐熟睡不张嘴,钟行简也只会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 “若汐,张嘴,喝口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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