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让米嬷嬷扶自己坐下后,送她出去。 没多会儿,根儿取了饭菜回来,手上还有几枝桂花。米嬷嬷夸她采的桂花好,随口问了一句她在哪里采的。她一指院子外,说是就在院子附近采的。 很显然,她应该没有碰到谢问和添香等人。 林重影将她折的桂花插进瓶子里,瞬间满屋子的桂花香。 * 暮色四合时,屋子里起了灯,同时院子外传来敲门声。 米嬷嬷几乎是条件反射,以为是林有仪那边派人来,颠着不太利索的腿,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外面的人,“谁啊?” “林四姑娘,是奴婢。” 这声音好像是大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好像姓方。 方嬷嬷显然是走得急,脑门上都起了汗,她也没有绕弯子,看了一眼米嬷嬷和根儿,道:“林四姑娘,大夫人有话让奴婢转告。” 一听这话,林重影便知是何意,立马示意米嬷嬷和根儿先出去。 屋子里没了旁人,方嬷嬷这才说明来意。 却原来是谢家的账上出了事。 临安是谢家之根,民间有一半临安归谢家的说法,指的是临安城的经济命脉,一半都在谢家的手中。谢家产业遍及各行各业,铺子数不胜数,田产更是不计其数。如此庞大的家财,所以必须得有嫡系一脉守业。 二爷谢清明自接管家中产业以来,这些年并未出什么岔子。虽说保守有余,激进不足,却是稳稳当当。 按照谢家行事的规矩,临近中秋之前会发放红利和秋赏。所谓的红利是指谢家族人和掌柜们应得的分红,秋赏则是各处伙计们论表现得到的额外赏赐。 族人和掌柜们得了好处,伙计们也得了实惠,自是对东家和主家感恩戴德。这发放红利和秋赏都是露脸的事,也是最拉拢人心的事,是以几年前他就将此事交给了谢问,目的就是想让儿子早些立起来。 年年照旧的惯例,一般都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几兄弟陪谢老夫人用饭时,老太太无意间问了一嘴,他便有心让自己的儿子在长辈们面前讨个好,直接派人将谢问叫过去。谢问也想在叔伯们面前显摆自己的能力,当下就让人送去对好的账册。 哪知谢清阳随便翻了几页,很快瞧出不对。 “大人是何等人物,说是过目不忘也差不离。他一经手,一眼就看出账目还是去年的,不过是重新誊抄了一遍,添了新来的伙计。二爷刚开始还不信,等取来去年的账目一比对,气得当场就让二公子去跪祠堂。” “这事二表哥应是不知情的。” “谁说不是呢,二爷一问之下,才知二公子确实不知情,都是他手底下的人打量他性子随和,竟然起了糊弄之心。二爷派人找到那人时,那人正在明湖边的茶楼里听小曲儿。” 下人们不能议主子们的是非,所以有些话方嬷嬷没说。 原本一开始谢清明有意锻炼儿子时,给的都是得用的老人。头一年谢问还用他们,第二年全换了遍。 新换上来的账房以前是一家铺子的小账房,算账的手艺不如巴结讨好人的功夫强,因着将谢问哄得好,被谢问提拔至大账房。那账房被人找到时,不仅在茶楼里听小曲儿,还和别人吹嘘自己是谢家的亲戚。 “我跟你们说,我妹妹,我亲妹妹,那可是将来二公子的房里人。日后我与谢家好歹也沾了亲,二公子私底下还得唤我一声舅哥。” 谢问是不是真看中他妹妹两说,单说他糊弄主子的行径,已惹怒了谢家,谢家自然不会再用他。 这些事方嬷嬷不好说,直接切入自己来的目的。 “明日就是十四,是最后发放红利和秋赏的日子。家丑不可外扬,二爷不想让人知道,于是请大夫人帮忙。虽说大夫人手底下还有定珠姑娘,但账目太多太杂,恐怕来不及。大夫人让奴婢来问姑娘,可否愿意相助?” 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谢清明怕的不止是家丑外扬,更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失了威信与名声。若不然大可以让自己手底下的账房再算一遍,何至于麻烦大夫人。 但这正是林重影期待的机会,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当下表态,“我愿意。”
第17章 “大公子,你…你把我当…… * 一路行去,府中一切如故。 四处张挂的灯笼辉映着百年望族的富贵,晕染出书香世家的雅致,入目所及皆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悠然。 黄金屋灯火通明,越发的金碧辉煌,在夜色中犹如布满璀璨的灯塔,标示着绚烂的前程与方向。 林重影远望着,莫名情绪翻涌。 恍惚之间,她仿佛是在奔赴一场决定未来的面试。 先前方嬷嬷提到的定珠姑娘,便是陆氏身边最得用的人。不管是衣着还是气质,定珠给人的感觉完全和下人这两个字无关。 陆氏给她和定珠介绍彼此,两人相互见了礼。 时间太过紧迫,根本无暇过多客套。随着下人们将账册全部搬来后,屋子里全是珠算的声音。陆氏和定珠人手各一算盘,娴熟地拨弄开来。 大房不差钱,灯烛自然极足。不光是桌两边照亮,四角也摆放着点好烛火的灯台,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无错综阴影。 林重影提起笔,蘸了蘸墨。 原主没机会读书,仅识得不多的字。因着整日里忙于绣活,也没有多少时辰练字,字迹委实谈不上好,她也是如此。不光是字不好看,握笔的姿势就很不标准。她自己没什么感觉,隐约察觉对面的定珠多瞄了自己好几眼。 当下羞赧解释,“我母亲说女子守后宅,当以女红为重。打小我就做绣工,女红倒是不错,可惜荒于学习,字也写得不好看。” 她语气平静,听在陆氏耳中却是莫名的难受。 这孩子若是生在别人家,或许已有才名在外。哪怕是托胎到商贾之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埋没。 “无妨的,多练练,也就好看了。” “多谢大夫人,我会的。” 这位大夫人,还是多金又心善。 若是此生能追随这样的老板,那该多好。 一夜不过几个时辰,几人手上皆是不停。黄金沙漏内的细沙一点点地流逝,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一连响了四下,说明已经四更天。 下人们早已备好宵夜,等候主子们的吩咐。 吃过宵夜后,陆氏说自己要闭目养会儿神,让她和定珠要么歇一歇,要么出去活动筋骨提提神。 定珠道:“我留下来守着夫人,林四姑娘,你身子弱,又坐了这么久,合该出去走走才是。”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又正好有此意,当下从善如流。 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一气坐了这么久,专注时不觉得,一松懈立马觉得腰软背疼。避过守夜的丫环婆子视线,她一时伸着胳膊,一时拉腿下腰。 当她将腿撑在树干上拉伸时,突然感觉有人。 其实谢玄一直都在,与其说是她被打扰,不如说是她闯入别人的地界。 大房的地位摆在那里,哪怕陆氏是继室,安排的院子不论是布局还是位置,那都是极好的。一处一景自是不必说,更有峰回路转的别有洞天。 她自是不知道,从这里往左,再走几步便是一处绝佳之地,刚好能透过窗户看见屋内的情形,而谢玄此前就在那里。 “你以前一直在藏拙?” “也不是。”她收好腿,双手并于身前,慢慢地转过身来。 方才她就应该想到的,大夫人不可能自作主张让她来算谢家的账,把亿寺拔一六酒柳仐。必是和家主通过气。而这位谢大公子身为下一代家主,当然也有知情权。 那么是原因让谢家父子同意的呢? 她不无自嘲地想着,或许还是因为她将是谢家妾的缘故。 “既然没有藏拙,为何此前并未听说?” “因为没有机会。”或许是黑夜虚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给了她勇气,她看着眼前的人,决定再试一试。“我知道在大公子看来,我这个人品性不堪。大公子不信我,也是应该。倘若有活路,我也想做个不争不抢的人,不用百般谋划,更不用算计别人。” “你真的只是想活?” 当然不是。 但首先是要保证活命。 “大公子,我真的只想活命。”她再次伸出自己的手,也不管谢玄看不看得见,将指腹上的针孔展示出来,“我手笨,身子也不怎么好。一天下来,初时还能坚持,时辰久了自是受不住。手上没了力气,拿着针就抖,一抖就容易扎着自己。这针眼有了好,好了又有,这些年都没有断过。”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的手好像真的在抖。 但这真不是演的啊。 她生怕谢玄再误会,连忙左手按右手,两只手死死握在一起。 “大公子,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谢玄的住处是莫扰居,而不是黄金屋。 事实上,谢玄也是第一次这么晚还留在黄金屋。 先前陆氏向谢清阳提议时,他也在。 谢家子孙自小皆要习算术,历朝历代术数大家编撰的各种算经流传至今,皆是各有路数,亦是有法可依。前朝的那位齐大家,传闻中有心算之术。但他敢肯定,所谓的心算之术,并非真的一眼识数,而是自有一套自己的算术之法,不过是不为人知而己。 所以他想,这个林四或许又在骗人。 从十二岁起,他见过太多女子接近他的伎俩。装可怜者、卖弄美色才情者、借长辈之交攀关系者,或是故作天真、或者眉目传情、或是跟踪痴缠。他看破所有,尽数不动声色地化解,从不曾在意过。 唯有这次。 “你握笔的姿势不对。” “……” 怪不得她之前隐约感觉外面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原来是这位谢大公子。 正思忖着,手腕被人握住。这次男人没有用力,却是将轻轻她一带,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光影斑驳中,眼前之人的眉眼越发的清俊出尘,当真是公子只应见画,非世间凡尘所有。 男人的声音低而静,似蛊惑人心,“你想要什么?” 难道自己成功了? 她想要的当然不止是活命,而是自由、平等、以及财富,但是这些真的可以吗?如果自己说出来,这位大公子能帮她吗? 忽然她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猛地去推男人。 “大公子,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等她的手碰到,谢玄已抽身离开。那清冷的目光表明,她猜的没有错。什么她想要什么,分明就是试探! 谢府上下都以为他们的大公子是皎皎明月,不沾尘世污浊的雅正之人。那么谁来告诉她,这个爱偷看,还会用美男计的人是谁?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46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