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喜她”这个结论是明晃晃摆在面上的,他连洞房都没入,割破手指染了元帕交差,拿着兵书在喜房里看了一整夜。 万宁起初还陪他一起坐着等,后来看着龙凤烛的蜡滴流成树皮的纹路,越看越催眠,一早起床梳妆行礼本就没睡好,现下想挨也挨不住,脑袋碰上枕头就打起来瞌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比太子睡得早没打招呼,惹得殿下厌烦了,毕竟贵人们礼数多。 她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她无礼冲撞了这些贵人,说得她像只见了红幡的牛犊,有事无事便要顶一顶人。 太子陪她回家,只是把她送到了府门口,对着万老爷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便去翰林院当差了。 直到傍晚又来万府接万宁回太子府。 陈宥安是骑马来的,回的时候选择跟万宁同乘马车。 车上,万宁从食盒里掏出来面糊炸的香椿丸子给他吃,“立春了,这是我家婶娘最擅长的小食了,我猜殿下没尝过,特意给你拿了一包。” 陈宥安虽然防着这位新婚妻子,却也相信她不至于蠢到在吃食上给他下毒。 他目光幽深地望着她用帕子捏起来的炸丸子,看到她纤细的手指。 万宁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是我托大了,殿下在宫里自然是什么都见过吃过的。” “没有。”陈宥安也不知怎么的,想跟人说说话,“确实没吃过。宫里面很少给皇子们做当季的吃食,御膳房怕我们吃惯了又不懂事,再想吃的时候没有应季的材料。” 万宁听了这话,心道那你还挺可怜的,不过这次嘴上把了门,没说出来。 她像喂食自己在船板边收留的小狗似的,一粒接一粒的给陈宥安投喂。 通常而言,再喜欢的东西,陈宥安也不会吃第三口,上位者最忌讳被人知晓自己的喜恶。 可这万氏不知道是不是作弄自己,接连喂了五六粒了,那炸香椿好吃是好吃,但也仅仅是还行的水平,比起御膳房的手艺糙得多。 陈宥安把万宁递过来的手推开,问了句:“你幼时是不是时常积食?” 万宁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全然没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陈宥安被气笑了,“不难猜。” 万宁有些恼,把最后那个他不要的香椿丸子自己吃了,吃完用手帕仔仔细细擦手擦嘴,“大夫以前总爱跟我爹说‘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我爹便不许我吃太饱,不过我半夜会偷着去厨房翻食材,凉瓜冷炙我也不嫌。” 陈宥安对这话深有体会,他虽然是太子,但自小被宫人照顾,母后又没见过面就仙逝了,是以儿时过得还挺惨,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大太监说主子们都是这般,这样不易生病。 可他一个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常常半夜饿得在床榻上哭。 万宁还在从食盒里给他翻找其他小食,好像并没有因为他不同她圆房而惶恐或恼怒。 陈宥安想说……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些什么,一道冷箭射入窗棂,险险擦过万宁的发饰,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这场刺杀犹如儿戏,很快就被镇压,刺客是牙里塞了毒的死士,查来查去,线索居然断在了万家曾救助过这人一家老小。 万宁想,好像就是从那次,太子为自己爹爹跪求开罪,力保万家无虞后,她就再难见到殿下的面,变相被软禁在后院里,做一个“冷妃”了。 不过三年前的事,想想竟如隔世。 可不是嘛,现在就是隔世。 万宁回到家以后看着卧室的空行李箱发呆,她要开学了,要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另外的城市念书,想想便觉得侠气斐然,就像要去闯江湖一般。 这里本来于她而言也很陌生,漂泊不是什么坏词,她在那小天地里都闷了三年了,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只是该往包袱里装什么还有点犯难。 她很喜欢卧室这个100寸的电视机,可以看大熊猫吃竹子,不知道能不能带走呢? 在卧室里东摸摸西看看,时间过得飞快,等万宁下楼吃夜宵的时候,万里回来了。 只是他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万宁问:“陈宥安呢?” 万里一脸茫然:“啊?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万宁拉下脸来,她跟司机交代过的,如果不是万里要司机开回来,司机不可能不等陈宥安。 万里看他姐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糊弄不过去,不爽地认错:“谁让他磨磨蹭蹭半天没出来的,那么大人了,自己打个车就回来了呗。” 万宁脸色更差,她放下甜品碗,起身拿了件大衣就出门去了,要司机沿原路返回去学校。 她盯着窗外路边,看路灯下黑黢黢的夜路,现在虽然不必担心他的太子身份会惹来杀身之祸,可这些汽车公交车对他来说同样危险。 他是不是不会看信号灯?有没有人告诉过他红灯行,绿灯停? 哦,她记岔劈了。 总之,万宁很着急,她对他有一千一万的意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他送死。 而在城市另一端,被万里“抛弃”的陈宥安,正坐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公交亭里。 他出门没找到万家的坐骑时,就猜到是万里故意的了。 想靠双脚走回去,可这里的楼房都一个模样,他迷路了。 迷路途中遇见了他的同桌胡友凤,一个肌肉发达的体育生。 胡友凤热情跟他打招呼,问他家在哪里,顺路的话可以捎他一程。 陈宥安看着他的山地车,没看出来能坐在哪里,总不能是坐在前杠上吧,成何体统啊。 他拒绝了胡友凤的邀请,胡友凤依旧热情,把他领来了公交车站,还赠予他两个钢蹦。 陈宥安握着这两枚钱币,站在站牌前研究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并没办法从这些站名中推测出万家的方位。 最终他选择坐在了公交亭的铁凳上,等万宁来接他。 莫名的,他相信她会来。 即使她不来,他也可以在这里坐到天亮,反正明天,他还要继续读书。 不知是不是天从不遂人愿,没一会儿居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绵绵,凉风习习。 陈宥安打了个喷嚏。 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是要攻城掠地的铁骑。 陈宥安警觉地单手撑在长凳上,一跃而起跳到了站台两块灯箱之间的缝隙后面,侧着身子钻了过去。 而那个公放着炸街音乐的摩托车呼啸而过,溅起路边积水,招致一片骂声。 陈宥安在其他人抱怨着拂掉身上泥点子时候走出来,一身干爽。 他听到有人在议论他:“bking啊!” 他想,这应该是此地对身手好的一种称赞。 渐渐的,一辆一辆巴士经过,路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就在陈宥安以为万宁不会来了的时候,隔着雨幕打来两束车前灯。 后门推开,万宁撑开一把黑色大伞向他跑来:“怎么样,你没事吧?” 陈宥安走到她的伞下,伸手接过伞柄,替她撑着,“我没事。” 万宁仰头,看到他些微笑意。 从前他表情总是淡漠,笑并不常见。所以她也端起来,跟他比赛似的。 她关心他,但这关心的成分很复杂,绝不是什么男欢女爱。 她甚至还带着点对他权势的畏惧,责骂万里的时候想的是如果陈宥安因为弟弟的疏忽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没办法,那十几年的记忆刻在骨子里了。 可是见到他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现在不过是个落魄学子,还要她这个富家千金捐赠才能考取功名。 地位的转换就如同撑伞的手换了人。 她为他的安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客套地替自己弟弟圆谎:“万里看书太入迷,忘了今天还要接着你了。” 这话她在家里又当着万里的面说了一次,万里只好不情愿地跟他道歉。 陈宥安大度地表示:“读书专注是好事,王右军还曾吃墨水,万里说不定也能做个书圣。” 万里没听懂,但他觉得这个男的在阴阳他。 更讨厌了。 就在这个夜里,讨厌的男人发烧了,烧到快40℃,迷迷糊糊地发出梦呓。
第5章 阴差阳错 原本陈宥安发烧是跟万里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万里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对他负什么责任。 可他半夜听到门外一直有脚步声和交谈声,烦得睡不着,下床才发现自己没关好卧室门。 顺着门缝,听见了万宁和医生的交谈声。 万里干脆出去看看情况,遇见刚从隔壁出来的住家阿姨,问清了是陈宥安发烧以后,又问了句他爸在不在家。 阿姨坦诚又遮掩地说:“万总今天有应酬。” 那就是不回来了。 自从万家姐弟俩的亲妈去世以后,万江没有再娶,但前前后后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只是都不带回家,外面有住处。 因为老爸不在,万里萌生了一些主人翁意识,去客房看了看那位病秧子房客。 客房里因为医生刚来看过,灯开得很明亮,也因此,万里一眼就看清了陈宥安烧得酡红的脸。 看来真是度数不低。 陈宥安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着,手指微动。 万里心想,灯开这么刺眼,睡得安稳才怪。 他好心,掀开一盏昏黄的壁灯,才把大灯关了,忽然听到身后一句:“杀了吧。” “什么?”万里以为自己听错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看床上,陈宥安还睡着。 万里往前走了两步,待要看看他的表情时,又一声门响,伴随着万宁的疑问:“你在这儿干嘛?” 万里被这组合拳吓得差点跳起来,看清是他姐以后大声抱怨:“姐!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吓死我了!” 万宁不以为然,淑女走路怎么会有声响,不光脚底没声,连裙摆摩擦都不会有声的,这可是她在太子府被嬷嬷教导出来的绝学。 万宁又问了一遍:“你在这儿干嘛?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万里:“明天周六,不上学啊。” 万宁“哦”了一声,“那也快休息吧,这么晚了。” 万里:“那你呢?你还不睡?要守着他?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吗,干嘛还要对他这么好?” 万宁白了弟弟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他为什么淋了雨啊?就他这大病初愈的身体,哪经得住折腾?” 万里理亏,虽然感觉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但还是被万宁赶回去睡觉了。 睡也没睡好,梦里又听见陈宥安那句“杀了吧”,不是游戏里小伙伴们激情怒吼,是平静但坚定的指令,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么简单三个字,让万里怀疑陈宥安是不是身上背了案底。 另一边,陈宥安烧迷糊了,又梦到“前世”的场景,那是端午节前,他陪他名下的龙舟赛队伍划了一圈船,又同手下跑了一圈马,猎了些鸟。 那时距离万家“刺杀”已有月余,他再度在满朝文武看笑话的眼神里保下万家的家主,自己的岳父——即使这门被众人耻笑的婚事并非他所愿,但木已成舟,便只能同舟共济。 当初边境战事突发,国库空虚,圣上巧立名目要莽朝首富万家“捐”粮草,又怕被史书留个坏名声,便赐下婚约,拿太子妃之位去换那万贯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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