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述叹了口气:“烦死了,我收留你一个就已经够头疼了,你还给我弄来一只猫。” 虽然程述对狮子猫很嫌弃,猫却不知为什么似乎很喜欢他,一直在他脚边转悠,在他裤腿上留下了一层毛。 程述回到沙发上坐下,猫也跟着跳上沙发,在他腿上打起了盹儿。 他垂眼看着猫,小声嘀咕:“怎么跟某人一样不要脸。” 相处了几天,祝好已经摸清了程述属于嘴硬心软那一挂,晃晃脑袋装作没听见。 唐芸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要作为证物暂时封存起来,祝好只能在附近的宠物店买了小袋的猫砂和猫粮凑合用。 她把猫粮倒进一次性塑料碗里,眼神落在程述放在门边的工装靴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刚去了墓园吗?” 程述下半身被趴在腿上的狮子猫牢牢钉在沙发上,正伸长胳膊努力够茶几上的啤酒。 听她突然这么问,一再按捺,还是没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你怎么知——” 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下半句变成了“那么多管闲事”。 祝好按原来的问题回答了他:“你的鞋尖上有香灰,鞋底还有一片没烧完的纸钱。还有,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挡风玻璃上有掉落的松针。” 松树身形庄重,象征长寿和不朽,许多墓园周围都会种植。 程述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好不容易够到了啤酒,猫却忽然从他腿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跃到沙发的另一头呼呼大睡去了。 祝好给狮子猫准备好猫粮和水,坐到沙发上轻轻挠着它的脑袋。 狮子猫眯着眼,尾巴尖儿一甩一甩的。 祝好问:“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儿?” 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我们都要合作了,那应该要坦诚相待,不是吗?” 程述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眼珠子向下睨着她:“那你先说说看,你被人袭击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好没有扭捏,马上就答应下来。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控制面板,用积分兑换了刚进入游戏时的剧情回顾。 随着提示音响起,眼前倏然陷入一片黑暗,所有的七窍感官陡然之间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我醒过来时就已经躺在房间里了。隔着一层塑料薄膜,还是能感觉到地板又硬又粗糙……头痛得像要炸开,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我完全动弹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雨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他把雨衣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程述问:“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这个问题秦聿风也问过。 祝好皱着眉,努力把视线聚焦在那个人的脸上。 片刻后,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光线太暗了,他还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我看不清他的脸。” “然后呢?” “然后……他把灯放在桌上,在我身旁蹲下,从雨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瓶指甲油。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就像害怕弄伤我一样。” 指尖传来的轻微触感太过真实,让祝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给我涂完指甲油,他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一把水果刀在我胸前比划着,像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在确定能一刀把我杀死的位置。” 程述突然出声打断她:“可以了,今天先这样吧。” 祝好猛地睁眼,眼前残存的影像渐渐散去,视线却仿佛隔着层毛玻璃一样模糊,心头止不住突突跳个不停。 程述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略一盘桓,欠身从桌面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递给她。 狮子猫也像是感应到什么,起身蹭了蹭她的胳膊。 神智堪堪回笼,祝好才发现自己全身几乎要被汗水浸湿,眼角还噙着泪。 她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做了几下深呼吸,终于平复下来,转头对程述说:“作为交换,你也得把你知道的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告诉我。” 程述一言不发地喝完啤酒,把罐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走,跟我进房间。” “啊?”祝好愣住了,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别想多了,不是让你进我卧室。” 他径直走向卧室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把门打开了:“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吗?这里有我这几年对他的研究,你自己进来看看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上前。 房间面积不大,除了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堆满层层叠叠的文件和书籍,墙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资料,有地图、画像和新闻报道,密密麻麻地用红笔写满了分析。 其中一面墙上贴着所有受害者的信息,祝好抬头,目光逐一掠过,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写的名字是许安然,旁边标注的死亡日期,赫然就是六年前的今天。 许安然,许安宁。 这么说来,这应该就是许安宁的姐姐。 她转头问程述:“你刚才去墓园是去祭拜她吗?”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帘低垂:“不只是她,每个受害者的忌日我都会去。” 想到今天在车上他没打开的那些信息,祝好忍不住问:“跟许安宁一起去的?” 话一出口,她突然有些后悔,总感觉自己像在打听什么八卦。 程述没有否认:“她姐姐的案子,是我刚 到警局时接手的第一起关于指甲油杀手的案子。我当时答应过她,一定会帮她找到杀害她姐姐的凶手。” 他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 “那天她跟姐姐吵架,闹脾气从家里跑出去,在朋友家待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铺天盖地都是出现最新受害者的新闻,她才发现那个受害者竟然就是她姐姐。” “原来那天晚上她姐姐担心她的安全,独自一人出门找她,却被指甲油杀手盯上了……”
第17章 不知怎么的,祝好想起了最后一个受害者,也就是他的妹妹程霜。 程述说:“许安宁跟我说,如果那天她没有离家出走,没有不接姐姐的电话,没有跟她吵架,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几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陷入长久的沉默,雾霭沉沉的双眼扫过那一张张照片。 祝好知道他同时也在责怪自己—— 如果他没有当警察,没有接受采访,没有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能摸透一个连环杀手的内心,程霜或许也就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可事情的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些假设而发生任何改变,毕竟就算是在游戏里,一切也都无法读档重来。 那些“如果”除了徒增遗憾,没有任何作用。 祝好想说些安慰的话,斟酌再三又觉得太过矫情,索性转移了话题:“所以许安宁才经常来你家找你吗?” 同样是因为自己的过错间接导致最亲近的人被杀害,她应该觉得程述是最能理解她痛苦的人。 程述点头:“是,她隔三岔五就会来,当然也会去警局找老秦。起初我还很有信心,觉得就算不当警察,我也一样有办法找到他。可是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迷茫了。” “像指甲油杀手这样的人,会把外界对自己的关注和认可作为犯罪的基本元素。那么长时间没有再次犯案,或许是去了外地,或许是因为别的事进了监狱,又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没可能亲手抓到他,替小霜报仇,兑现对所有受害者家属的承诺。” 他眉宇间像是压了千钧的阴霾,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接着飞快地垂下眼帘,将那些复杂晦涩的情绪锁进眼底。 祝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没想好措辞,程述就已经把方才流露的情绪收拾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一贯漠然的表情。 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她:“这个房间除了我和老秦,还没其他人进来过,笔记本里有一些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侧写,你要想看就拿去看吧。” 祝好迫不及待抱着笔记本回了阁楼,躺在沙发上,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内容都是手写的,最开始的几页是所有受害者的详细信息。 “一号受害者,姓名:蒋婷婷。年龄:18岁。死亡时间:2000年1月14日。死因:失血性休克。” “死者胸口有多处贯穿伤,但并未严重伤及心脏,颈部有索沟,手臂有反抗伤。指甲上有红色指甲油,据家属回忆,她生前并无涂指甲油的习惯。此外,尸体被发现时呈侧躺姿势,双手交叠,被摆成祈求状。” 也就是说,在杀害第一名受害者时,指甲油杀手的手法并不成熟,甚至无法一次找到心脏的位置,最后被害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死亡。 到了第四、第五名受害者时,可以看出他的杀人手法一直在进步和完善,基本能在折磨完受害者之后准确无误将刀刺进她们的心脏,一刀毙命。 在作案过程中,他也逐渐形成了一套风格明显的个人标志,即给受害者涂上红色指甲油并且在尸体旁放上上一位受害者的照片。 木制的十字架以及特殊的布林结也是在那时候形成的。 再往后翻了几页,祝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九号受害者,姓名:程霜。年龄:20岁。死亡时间:2019年7月3日。死因:心脏破裂导致急性失血。” “尸检结果表明,此次案件中,受害者四肢、躯干均有多处生前伤。与其他受害者相比,指甲油杀手对待九号受害者更为残忍,带有明显的报复心理,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极高的暴力水平。” ——用词冷静又专业,可相比前面的内容,这一页的字迹明显要潦草许多。有些字的起笔或结尾处,墨水甚至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 祝好无法想象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内容,她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堵得难受,赶紧放下笔记本,起身推开天窗深吸了一口气。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听起来是那种打打杀杀的警匪片。 她蹑手蹑脚走到阁楼门口,从栏杆的缝隙往楼下望去。 程述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茶几和地上横七竖八放着几个啤酒罐子。 他两条腿交叠搭在扶手上,胳膊垂落在沙发边。狮子猫像一坨毛球似的,正趴在他胸口上打呼。 祝好不喜欢喝酒,也不理解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他每天不离手。 现在想来,酒精或许是为数不多能让他短暂逃离现实的途径。 她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更没有立场去指责或者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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