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皓这一夜睡得也不踏实。 不同的是,往常他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总有许多不放心的事,眉也轻轻皱着,可今日嘴角却噙着一抹笑,仿佛梦中有什么欢欣的事。 清晨,阮荣安虽然睡得晚,但醒的却很早。虽然还有些困倦,但精神却极好。 她打了个呵欠,洗漱完用过早膳,便临窗坐着。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雨了,南边的雨似乎都要比京都更加温柔,淅淅沥沥的敲击在瓦檐上,而后散成一片雨雾,朦朦胧胧的将亭台楼阁笼在其间。 阮荣安撑着下颌赏雨,难得的安静。 二月正在带人收拾东西,虽然有雨,但并不大,不足以耽搁行程,阮荣安还是要走的。 “走,去先生那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道。 撑着油纸伞,阮荣安穿过青石板路,粉墙长巷,墙上花窗可见外面的花木。 不多时,她就到了公冶皓的院落。高程恭恭敬敬的将她请进去,公冶皓坐在正堂,膝上盖了条毯子,正垂眸听陆崖禀报事情。 “如意。”听到动静,他抬眼轻笑,陆崖收声,朝阮荣安见礼。 “先生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说了,让您这几天要好好休息。”阮荣安不由道。 公冶皓肤色是惯来的冷白,可一病,就添了透明,仿佛冰雪雕刻而成,让她不由的揪心。 公冶皓不由一笑。 阮荣安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可对着公冶皓却总爱念叨几句,他都习惯了,每每听到,心中都不由欢喜。 被人惦念关心,总是好的,更何况关心他的是他的心上人。 “如意,我躺够了。”他道。 这么多年,他似乎总是在躺着,所以在可以的情况下,公冶皓更愿意坐一坐,走一走。 阮荣安眸子一颤,没再说什么,转而道,“先生这便准备回京了吗?” 她刚才进来时听了一耳朵,陆崖禀报的就是此去的行程。 公冶皓嗯了一声。 “我也该回去了。”他道。 离京将近一月,这段时间,想必他留下的那些饵,已经钓上了他想要的东西—— 如意忽然要与宋遂辰和离,他原本的布置也该改一改了。 阮荣安落座,护卫已经呈上了茶,虽然都是高大的男子,但动作十分轻巧。 “那我就提前预祝先生,一路顺风了。”她笑道,端起了茶。 公冶皓笑笑,让陆崖先下去。 “你何时动身?” “看过先生我就走。” “路上小心。”公冶皓叮嘱,声音温柔,带着不舍。 虽未动身,但离愁已生。 抬眼看着公冶皓的眼,阮荣安忽的就有了些不舍。 心念稍动,阮荣安笑着应声,她放下茶杯,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冲散了淡淡的愁思。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先生解惑。” “嗯?” “先生回漳州,真的是为了给太夫人庆生吗?”她笑盈盈的问。 在来公冶家之前,阮荣安是真的相信这个理由,但现在,她不信。 “不是。”既然话已经说开,公冶皓也没再隐瞒。 阮荣安稍等了等,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直接追问,“那是为何?” “如意。”公冶皓无奈。 她明知道答案,却非要闹他。 阮荣安就笑着看他,无声催促。 “我只是想,多与你待些时日。”顿了顿,公冶皓到底说出了口,耳根发热。 阮荣安眨了眨眼,笑容瞬间绚烂起来。 “先生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任何人喜爱她,阮荣安都不觉得奇怪,她自信能配的上任何天之骄子,但不包括公冶皓。 这可是先生啊。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理由?” 阮荣安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腔愤懑不甘的小姑娘,但听到她这样说,有些茫然的样子,公冶皓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听她说着傻话,不由一笑。 喜欢其实是有理由的,因为貌美,因为才华。 但爱没有。 “一见如意,我便心生欢喜。” 阮荣安眨了眨眼,忽然就有些耳热。 “我见先生,亦是心中欢喜。”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公冶皓看着她,温声轻笑。 两人笑着对视,只是如此岁月便忽然显得静好起来。 刚刚说开,按理说该多多相处一些时日的,但对两人来说,她们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而时间也不多了,到底是要告别分开的。 阮荣安绞尽脑汁的说尽了叮嘱,望公冶皓能保重身体,便就开口告辞了。 “我送你。”公冶皓道。 “那就送到门口吧。”阮荣安本想拒绝,但迟疑片刻,退让道。 公冶皓不由笑笑,如意如何模样,他见了都忍不住心中发软,眉眼生笑。 “好。”他温声应。 披着披风,公冶皓站在门口看着阮荣安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甘来—— 他再一次痛恨起自己这糟糕的身体,连要送如意一程都做不到。 马车渐渐将偌大的公冶家宅邸抛在身后,阮荣安挑帘回看,朦胧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笼在眼前的轻纱退去,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天公作美,她叹了口气,道,“一月,接下来的行程快些吧。” 时间不多了。 一月应是。 船早已经备好,停泊在码头,之前的行礼早早就运了来,等阮荣安到了之后就顺利启程。 她坐在船舱的寝室,取出了一封信。 信是动身前公冶皓交给她的,阮荣安想着应该是公冶皓的叮嘱,遂笑着打开,前面确实是,里面详细记载了公冶皓在南州布置的势力,都是之前陆崖说过的,偏要再写一遍,仿佛生怕她忘了一样。 公冶皓在面对她时向来这么操心,从前她只觉得开心,现在忆起,心中又生悸动。 不知不觉看到又一张,等瞧见上面所写,阮荣安一怔。 这上面记载的是云家的事情。 云家盘踞南州,传承百年,世代经商,是个当之无愧的大族,眼下五代同堂,各房各枝势力盘根错节,姻亲遍布南州各大家族,势力极其复杂。 这些阮荣安都命人调查过,并且熟记于心。 她的祖母是她那一辈的嫡出长女,庶出暂且不说,一母同胞的嫡出她有两弟两妹,妹妹都嫁在云州,两位弟弟眼下连曾孙都已经有了。 甚至小辈年岁最大的与阮荣安岁数相当。 而这上面记载的,是云家三房,也是她祖母的嫡出二弟的消息。 这位阮荣安该叫舅公的老人家膝下儿女众多,里面独独写了一个人,他的嫡幼子,名唤云清风,醉心书画,于十五年前娶了云家太夫人母家的陆氏女,这些年诞下两子一女,夫妻恩爱,后宅清净。 阮荣安定定的看着,看了好几遍。 这些年阮荣安一直在查十几年前云家的人员往来,也曾注意过这件事,但云家那样大的家族,只她查到的可能人选就有十几个,一时之间并不能确定。 但公冶皓既然会把这个消息提出,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 原来是你啊。 【如意,若你不想多生事端,去云家时,可戴面纱。】最后还有公冶皓一句叮嘱。 【我在京都等你。】 摩挲着最后的几个字,阮荣安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将信收起。 戴面纱—— 阮荣安恍然想到,她曾经听祖母以及芝姨说过,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 只是,她的母亲长在边关,性子更为爽直利落,风风火火,而容貌也偏明艳英气。相较之下,她生在京都这样锦绣繁华之地,到底多了些娇养出来的雍容华美。 阮荣安上午离开,还不等公冶家的人生出别的什么心思,下午时分,公冶皓便叫了公冶家几方的人去见他。 众人顿时心中惴惴。 这些时日虽然公冶皓不提,但他们都还记得他刚回来那日时所说的话。眼下如此,莫非是要算账了。 公冶家扎根渭州,家底丰厚,按理说都该由公冶皓这个家主掌握,只是他这些年远在京都,鞭长莫及,只留了管事在,便也就给了其它几房动手的心思机会。 公冶皓往常懒得理会,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若是,若是他与如意缘分够,他总该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公冶家。 还有京都那些。 原本想着暗中帮宋遂辰一把,现在也要另挑人选了。 或许可以问问如意的意思。 反正那些人在他眼里都一样。 干脆利落的解决完公冶家的事情,第二日,公冶皓动身返京。 随着两人先后离去,府上一些别有心思的人也随之离开,热闹了半月的公冶家宅邸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安静, 船行三日,就到了南州。 之前到渭州时,阮荣安就觉那里已经足够附和她心中对江南水乡的印象,可等到了南州,小桥流水,温软秀丽。 当之无愧的温柔乡。 阮荣安喜欢这里。 但站在船头,她却不由想起了渭州的公冶家宅,或者说,宅子里的那个人。 “也不知先生此行可否顺利。”阮荣安有些担忧道。 回程不比来时,船逆行而上,要更缓慢,再加上公冶皓那一身的麻烦,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阮荣安早就命人在南州置办好了宅子,并且做好了打算,先去宅子修整一二,然后递帖去云家,正式拜访,可没想到,船刚到码头,就有人来问,可是京都安定伯府阮家姑娘的船,道他是云府管家,奉府上老太爷的命在此等候,恭请表姑娘去云家暂居。 云家知道她要来,阮荣安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会来请她去府上暂居。 但想想也不意外,她思衬片刻,允了。 二月立即前去传话,云家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恭候在码头。 阮荣安正要下船,忽然想起前些公冶皓心中所说,命人取来了面纱,这才动身。 远远瞧见一行人下船,云府管家立即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请了阮荣安上马车,边道,他已经在这儿已经等了好些时日了,按照行程,原本阮荣安早该到了,但却一直没来,云家老太爷和太夫人还有些担心,后来收到消息得知她在渭州停留,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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