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姚点点头,她往回瞧了一眼,轻轻碰了碰李闻雯的胳膊肘,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比你小?” 李闻雯没忍住笑了,“正经小六岁,跟雯雯同岁。” 安姚瞧着“程松悦”几乎无暇的皮肤状态,沉吟片刻,再次试探,“六岁倒也不是多大的差距。” 李闻雯立刻打断她,“你快别往深里琢磨了,没可能的事儿,就只是普通朋友。” 安姚的目光因为“程松悦”的斩钉截铁变得闪烁不定。 虽然各怀心思,但一顿午餐吃下来,氛围倒始终是和谐愉快的。 赵大良重点表扬了“程松悦”,说她拿的食物调的酱汁都很合他们老两口的口味,尤其是酱汁,姜蒜辣椒汁比例十分得当。“程松悦”面不改色笑着,推说是按照雯雯的口味估摸着来的。 安姚对“程松悦”的这位邻居赞不绝口,说他眉弓立体,骨皮平衡,鼻面角、鼻额角、鼻唇角全部长在了美学比例上,殷殷希望他能抽出时间来给自己的春季新品当平面模特。“就拍几组照片,报酬你定,上不封顶。”安姚叉腰夸下海口,却仍被拒。 李辉席间不太说话,都是听大家聊,只在近尾声说了几句,“大过年的,劳烦你们了。一整年的奔忙,春节假就这几天,跟自己家人团聚都嫌不够。雯雯交的朋友都是实心眼儿的,叔谢谢你们了。” 有人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突然发出惊呼声,李闻雯顺势转头望过去,自然地避开了李辉略带感激的沉甸甸的目光。“压岁钱好多啊,一个赛一个的多啊,两口子不过啦?”前面高中生模样的细高女生得意地摇晃着手机,斜着身子“啪嗒”“啪嗒”在父母面颊上各亲了一口,父母故作嫌弃却笑容满面一人给了她一肘。李闻雯在叶进转头望过来的平静的目光里,微微垂下眼睫,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搅得稀碎。 安姚道:“你别说这话,叔,我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我就愿意跟你和阿姨一块呆着。我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都不嫌弃我。我叔婶儿也不嫌弃我,但我堂弟堂妹烦我烦得……因为实在藏不住所以很早之前就已经索性不藏了。他们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接受家里凭空多出一个我,我不是不能理解。其实要不是怕我叔婶儿心里难受,我大年三十儿都想去跟你们过,他俩每年也就过年回来一回,我也不愿意见缝插针地在他们跟前碍眼,在那个饭桌上,吃下去的饺子还没吃下去的白眼儿多。” 安姚自小跟着叔婶儿长大,叔婶儿待她肯定是在及格线以上的,但是叔婶儿的一对儿女比较排斥她,白眼儿和口舌上的挤兑是常有的事儿。不过正如安姚所述,因为这对堂弟堂妹都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因此亲情的天平虽然一直摇摇欲坠但一直□□。 李闻雯整理好情绪,也仿着安姚道:“跟我也别说这话,叔,我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我全家现在就剩我和邱迩了,我俩在哪儿过不是过?”说着信手一指叶进,“他情况也没比我好哪里去,也是在哪儿呆着都一样的状态。” 李辉琢磨了下眼前这两个人的境况,实在无话可安慰,揪了揪耳朵,无奈地笑了。 赵大良不忍地摸了摸安姚的手背,“你叔婶儿我虽然跟他们打交道不多,但听市场里旁人说起过,嗓门一个赛一个地大,但心肠也一个赛一个地好。你饭桌上就瞧着你叔婶儿就行了,别理那对不上台面的弟妹。我瞧着你那对弟妹虽然精,但也没精到哪里去。现在他们都在外面,只有你在他们父母近前,以后你叔婶儿有个头疼脑热、割个盲肠阑尾、震个结石,需要你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们还打算千里迢迢请假回来伺候着不成?现在不跟你近乎点儿,以后有求于你了临时近乎不嫌臊得慌?” 安姚轻轻摇头,“我以后给叔婶儿养老也不看他们的面子,不用他们来跟我近乎。” 李闻雯神色不怎么好,她曲指不轻不重在桌上磕了两下,不以为然道:“你不用归你不用,但他们不能不要你的时候说你‘只’是个侄女儿,需要你的时候又说你是‘叔婶儿养大的’侄女儿,后半句你叔婶儿可以说,他们没这个脸说。” 安姚笑着转开话题,“别说他们了,他们不重要。说说你们吧。阿姨你这两天胸口还闷不闷?嘿,松悦儿子这身高,今天一下车我都惊呆了。” 李辉跟叶进碰了个杯,聊起足球的话题,说今年看球没有雯雯在一旁唾骂,感觉不大习惯,球也没意思了。叶进说,连个战乱中的东欧小国都踢不过,确实没意思。邱迩在旁边疯狂点头,他上周跟“程松悦”一起看球,“程松悦”输出不断,“你那是刚安上去的假肢吗”、“你射个门回头找屎吃呢”、“漂亮,球没进,稳定发挥”、“一群无用之徒”……邱迩在一室不绝于耳的聒噪声中,切身体会到了足球的魅力和无能为力。 …… 餐后如此漫聊了约一个小时,便商量着各自起身去泡汤了。 李闻雯叮嘱邱迩,“别往水深处去,摔倒了起不来。” 邱迩瞬时忘了来时路上李闻雯当着叶进面的重复叮嘱——不要说她车祸失忆的事儿——真的被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很不高兴,“我会游泳你也不记得了?” 李闻雯心下一沉,反应极快地露出无奈脸,“哪不记得?会游泳和不要往水深处去这也不冲突啊。”她说。 赵大良未察觉出异样,在一旁怀念地笑着,以过来人的口吻跟“程松悦”说,小孩到了一定阶段就是很讨厌被念叨,雯雯那时也是这样,可烦人了,又宽慰她有李辉在一旁盯着不用担心。
第22章 你们是不允许合法存在的那种关系吧 1. 叶进瞧着李辉和邱迩坐下后, 眼皮微垂,缓缓向后靠去。这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处露天温泉池群,从池边的枫林石板路望出去, 往上是半山的积雪压枯枝,往下是一座破落古寺, 感情稍微丰沛点的,此刻脑海里已经涌出无数前人诗词了,即便实在胸无点墨,高低也得啊吧啊吧两声,但叶进就仿佛正坐在自己卧室窗前,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很难吧?”李辉在他旁边突然开口, “好像跟世界隔着一层雾,实在打不起精神, 一切都很乏味。” 叶进转头看去,微抬了抬眉。 “松悦说的,几乎在同一天差不多的时间你哥车祸去世了, 真的是……太巧了,”李辉往水下缩了缩肩膀,只露出颈部以上的部位, “我跟他妈之间不能说这个, 越说日子越过不下去, 只能跟你这个外人说说。没有想到会经历这个, 不敢相信不在了, 总觉得是个玩笑。” 叶进收回目光, 半晌,两条长腿伸出去,轻轻附和了一声。 李辉往后捋了把水, 沉沉呼出口气,问:“肇事方什么情况?松悦没说这个。” 一旁竖着耳朵刷手机的邱迩骤然紧张起来。 叶进简单道;“一死一伤,开车的死了,副驾……还没醒。” 李辉一愣,唏嘘不已,“四个多月了还没醒,那就很悬能醒过来了。” 大年初一冒着严寒跳露天温泉的人不多,大多如“程松悦”她们那样选择室内的汤池。因此此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温泉池群里,只有三分之一有人泡着,且都相距较远。 “可那怎么办呢?日升月落,生活还在继续,有一天我们也会不在,生命就是这样,自然规律,”李辉胳膊肘从水里抬起来,抵在池边,他仰望着头顶灰灰的天空,继续道,“从宏观的角度看是能想开的,对不对?只是眼前总能看到她在家里各个角落出没的身影,有时候是她小时候走路不稳的身影,有时候是再大一些背单词的身影,有时候是后来她疼得趴在床上挥手叫我出去不要看的身影……也能听到她的声音,有脆生生问我要钱买糖吃的耍赖的声音,也有有气无力叨念‘你们怎么办’的呜咽声。” 邱迩不知不觉放下手机,他还太小,而且亲缘关系也不大正常,因此李辉的描述令他感到困惑。 叶进移开目光望向山谷,凛冽的北风裹着温泉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人四肢百骸都似乎轻了几两。 李辉也并不是多健谈的人,依照“程松悦”的嘱托开导了几句,便准备闭目养神了。他的鬓发在短短几个月里尽白,却并没有去染黑的想法,他希望自己老去的速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如果这个世界有二倍速按钮就好了”,他总是这样想。 “就当是出了个远门,那地方通信不太好,联络不上,但最后事情做完还会回来再见面的,”李辉闭着眼说,顿了顿,又补充,“你别当他出了个远门,当自己出了个远门,他在原地安安稳稳的,你路上可能难免奔波些。” 叶进揣摩着李辉的话低低应了一声。叶进一个人在情绪的泥沼里浮沉太久,如果是别人如此开导他,他第一反应必定是抵触的,他甚至都不大可能有耐心允许那人把话说完,但现在与他说这些话的是与他有同样遭遇的人,那每个字便有分量了。 “松悦跟雯雯很像,热心肠,是个会令人觉得踏实的人。以前没见过她——雯雯还在时,她说她跟你其实也是不久前搬到一栋楼里刚认识的。也是个巧合。出现在他们离开以后,又带着善意,那就姑且当是他们留下的礼物吧。她说叫你出门一回挺不容易……得出去,你听我的,得出去。” 2. 室内也是温泉池群,汤池大小不一,错落分布着。说是“室内”,其实是天然岩壁内,四下天光可现。 李闻雯在池边趴着,歪着脑袋瞧着赵大良。赵大良也是面部留白较多的淡颜系长相,加之一直生活无忧,比同龄人都显小。但她现在瞧着瘦了一些,也似乎矮了一些,再加上太长时间没有护理过皮肤和头发,与李闻雯在街上遇到的其他这个年纪的妇女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你瘦了不少,阿姨,得多吃些,再圆润点好看。”李闻雯忍不住道。 “没少吃,但这两年确实挂不住肉,”赵大良一顿,惊诧道,“你见过我以前的样子? ” “……雯雯给我看过照片。”李闻雯眨了眨眼,换了个姿势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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