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布置在露天的小庭院里,庭院西面种了一树的紫藤,已经开始抽着嫩芽了。摆着的宴席后面, 各自种了几株盈客的小松, 还是绿绿的一片。 身边的谭姑娘看了眼她,笑道:“夫人喜欢吃这甜瓜?回头我让丫鬟们给你选些品相好的送去院里。” 她言语热络,沈岁晚笑着回话:“谭姑娘客气, 那便多谢谭姑娘款待了, 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姑娘只管说。” 她话音一落,对面的谭姑娘还真有些苦恼的皱皱眉, 沈岁晚轻声细语道:“谭姑娘但说无妨。” 刺史府宴饮的桌子是各自分开的,男女分席, 沈律坐在最上首, 其次是谭先和谭家的公子。女子这边最上面坐着的是谭夫人,而后是沈岁晚、谭姑娘。 沈岁晚身子往谭姑娘那边倾斜一些, 想听清她说的话。 谭姑娘咬咬唇,有些苦恼:“方才宴前,母亲同我说,父亲和太子殿下商量好了,要将我送入东宫做九品奉仪,定都远在他乡,日后怕是要和夫人互相关照,也要麻烦夫人多多照拂了......”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顿住了,只因瞧见身边原先还面色如常的女子将酒盏打翻了。 寻茶寻香手忙脚乱的上前擦桌子,还好隔得远,并未弄湿衣裙。 这小庭院不大,沈岁晚桌上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高位上坐着的男子的注意。他沉沉的目光看过来,只是那姑娘低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寻棋抬眼对上殿下的视线,那眼神有隐隐的责怪,好像在怪罪她们几人伺候不周。 谭玉瞧着几位宫侍手脚麻利的模样,也收回了打算招府上丫鬟来伺候的动作。“好在有玉盘装着,没有湿了衣裳,不然一来一回的更衣,怪累人的。” 沈岁晚回神,掩下眼底的苦涩,才开始仔细的看起身边的谭姑娘,谭玉是刺史府的嫡女,谭大人同夫人琴瑟和鸣,并未纳妾,只有这一子一女。 谭玉肌肤白皙,相貌清丽,但吸引人的不是这些,而是身上有不染俗世的纯真,不同于定都见惯了后宅阴私的娇小姐,更不同于她的软弱,随波逐流,见惯俗事。 “......多谢谭姑娘。” “夫人无需客气,就像先前说的,以后你是七品昭训,我是九品奉仪,还要姐姐多多照拂......”她已经从“夫人”改口称呼为“姐姐”。 沈岁晚喉头好像被堵住,要是灯光再明亮些,对面的谭玉应该瞧得见沈岁晚那有些五味杂陈的神色。 沈岁晚压了压心绪,“日后......若真是有机会,我自然会照付谭姑娘的,”想了想,她说,“不瞒谭姑娘,我的生辰是三月,如今十六,姑娘叫我姐姐有些不妥。” 谭玉张张唇,她可是按照妃嫔的等级来唤人,还未出声解释,注意力就被高位上男子那冷沉的嗓音吸引了去。 只听谭大人道:“当年犬子在崇文馆,还仰赖公子的照拂,公子之事,刺史府定会肝脑涂地,尽力相助。” 沈律声音不冷不淡,像是没将他这效忠之话放在心上,“谭大人客气,崇文馆本就是为大胜挑选人才,令公子学识不浅,多加磨炼自有造化。” 谭先面上一喜,看着起身谢恩的儿子,越发笑容满面,他们谭家没有什么爵位食荫蔽,儿子能争气到定都做官再好不过。 要是女儿也.......他轻咳一声,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公子......” 方才出声,就见那这尊贵的男子抬手招了招,身后的公公了然的走了下去,绕去了那东宫的昭训身边,十分贴心的将那清酒换了。 谭先看的一愣一愣的。 福传压低声音道:“殿下说了,夫人今日舟车劳顿一日,可莫要再饮酒了,醉了明日可要头疼了。” 当然,后面那话是福传自己加的,因为他认为殿下就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福传将案桌上的酒水递给身后服侍的几人。 这声音动作不大,可庭院小,也就这么几个人,众人尽收眼底,谭家几人一时面色各异。 谁也没想到,太子殿下那般尊贵的一人,会在同谭大人说话之时,还关注着妾室饮了几杯酒,在要醉人之际让人停下。 谭先低头饮了口酒,来回打量了自家的姑娘和沈昭训。 美则美矣,但太像朵菟丝花一般的依附着人,他倒是不担心女儿的相貌会吃亏,谭玉身后好歹还有刺史府,将来和哥哥相辅相成,定会有升位份的余地。 再且,都是男人,这般艳丽的娇花见多了,再怎么殊色无双也会腻,总会想换个口味。 谭夫人则是面上难掩担忧,女儿也是自小娇养大的,定都水深,何况之后还要在那深深的宫里,但为了儿子的前途......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东宫一干服侍的人早已见怪不怪,面色如常。 谭玉小声道:“殿下待夫人,真是情真意切。” 沈岁晚扯出一笑:“情真意切可不是用在我身上的,也只有将来的太子妃有资格。”她们都不会是。 谭玉哎呀了一声,小声道:“虽我不介意将来宫里的姐妹众多,但我还是希望将来的太子妃,是个宽和的,不会磋磨人。” 饮了口茶水,沈岁晚心下暗付,太子妃十有八九是太师府的,可惜了,瞧着姜绫画就是会磋磨人的,更可惜的是,她已经得罪姜绫画了。 谭玉凑近,瞧清了沈岁晚脸上的五味杂陈“夫人貌美,又得殿下宠爱,竟也有烦心事?” 沈岁晚看着她眸子黑白分明,天真无邪的模样。嗫嚅了片刻还是问出声:“谭姑娘为何想入东宫?” 谭玉微微歪着脑袋,思索沈岁晚的话,“我想去定都瞧瞧,且殿下丰神俊朗,才能出众,女子很难不仰慕。而且,”她咬了咬唇继续说:“父亲说东宫只有夫人一人,将来我也能得到殿下的心和怜惜。” 谭家包括别人,都没有将沈律对沈岁晚的心思算在内,因为众人都觉着沈律宠她,却不是记挂在心。 沈岁晚面上一顿:“那要是殿下心有所属呢。” “不是没有吗?若真的有,我自然会跟爹爹说,不要同殿下提我进宫之事了。” 察觉到话里面的重点,她捏紧了绢帕:“......不是说,殿下已经同你父亲商量好了,让你做奉仪?” 谭玉不明所以:“父亲尚未同殿下说,但我们刺史府全力相助殿下,他也不会拒绝父亲这时的提议。” 沈岁晚眨眨眼,眼底的苦涩好像散了。抬眼看向高位上的男子,男子又继续同谭大人说起来了。 沈律出声道:“方才,谭大人说的是何事?” “诶,方才下官是说,小女虽是闺阁的女子,也羡慕她哥哥能去定都,去东宫瞧瞧百花繁华......” 话里之间的意思,沈律不会听不出来。 听着这话,沈岁晚原本有些微醺的醉意消散了,手上紧紧的捏着绣帕,心里明白,沈律贵为太子,将来身边的佳人定是不少的,何况如今刺史府全力相助东宫,他不会让刺史下不来台。 可心底,有一个自私的希冀,希望沈律拒绝...... 沈律看着谭先那有些皱纹的国字脸,轻笑出声,笑意只浮于表面,“令爱既想去定都,等天气暖和些最适宜,到时孤会让人安排妥帖。不过,东宫规矩森严,别说令爱,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随意进出......” 话音一落,却如上一把铁锤敲在众人心上,个中滋味,因人而论。 谭先眼角一抽,大着胆子直视了太子殿下一眼,太子眸光幽寒,泛着冷意,已经有国君的杀伐果断之意。他忙移开眼,不敢再看,讪笑道:“殿下说的是,是下官唐突了......” 心下即便有不甘,面上确是恭敬有加,不过眼底是难掩的杂色。 沈律没错过他眼底的神色,心下冷笑,可惜了,又是一步废棋了。 当年谭先还只是康州知州,在位还算称职,东宫一手提拔,到如今掌握康州兵权的刺史,哪一步没有依附东宫? 夜色渐浓,酒过三巡后,沈律起身准备返回。 谭先还是有些不死心,见没有外人,抬手吩咐道:“玉儿,陪昭训去送送殿下。” 时急时缓的风吹得灯火闪烁,福岚福传各自拿着灯盏在前面走着,再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不知元宵的时候,又在哪里。 沈岁晚拉了拉沈律的袖子,喝了点酒,她娇媚的嗓音带了些细微的沙哑,“公子,岁岁不能和你一起去别苑吗......” 沈律依旧不疾不徐的走着,抬手碰了碰她的脑袋:“别撒娇,刺史府暂时安全,你在这里先住着。” 别苑基本上是东宫的小军营,在南水山庄地方大就算了,别苑不大,走几步路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她一女子定是不方便。 头上传来轻轻的触感,沈岁晚一时没回神,如猫儿一般的就这他的手蹭蹭,今日沈律拒绝了刺史府的姑娘,她面上不敢表现,心里却很开心。 这动作太依赖人了,察觉掌心的异样,难得沈律一怔,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在两人还没进一步动作时,方才走过来的竹林小道上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没过几息,谭玉带着两位掌灯的小丫鬟追了上来,“公子,夫人,我过来送送公子,怕夜色深了夫人不认识路,顺便陪着夫人回去。” 她眼底亮晶晶的,视线扫过沈岁晚,放在了她身边的男子身上就再未移开。 快元宵了,月辉明亮又带着些未散的寒气,就这样清凌凌的洒在男子身上,同他身上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人移不开眼。 沈律什么神情她不知道,但看谭玉这看呆了的模样,沈岁晚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出声想将谭玉换回神:“多谢谭姑娘惦记我,其实姑娘只用使唤个丫鬟过来就行了,不必跑这一趟。” 谭玉眨眼回神,方要开口说话,就听男子沉声道:“走吧。”也没看谭玉一眼,转身准备走了。 袖摆上还挂着一只方才就在拉他衣摆的手,他也没拂开,沈岁晚咬咬唇肉,手上揪的更紧了。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转头看着愣住的谭玉,笑意温和:“谭姑娘,走吧。” 沈律的马车停在东边的一处隐蔽小门,本就走了一大半路,现在没走几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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