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屏打起精神,向年长女人行礼,眼见年长女人脸上笑意真切了不少,心底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不必拘谨,坐下坐下,喝点水,我瞧你嘴都干了,你们是阿篱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 柳屏僵着笑坐下,顺着年长女人的话端起茶杯,微微一抿,神色顿时一怔。 这茶…… 他垂眸看向茶杯,粗糙的茶杯中,茶叶静静漂浮着,柳屏心底却升起震惊。 这茶的味道,柳屏只在掌门那里尝过,那时青衍山掌门与其它门派掌门座谈,他恰好去汇报事情,掌门随手赏下一杯茶水。 正是这股味道。 不会有错! 因为那时其它门派掌门出声调侃过,那杯茶的茶叶早已绝迹千年,余留的极少。 可…… 柳屏细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眼中又有些疑惑。 掌门那茶可增灵力,而眼前这茶,却似乎只有那股味道尚存。 “阿篱是个好孩子,只是心思太过纯正,之后还要拜托诸位多担待。” 不等柳屏多想,年长女人再次出声,俨然一位关怀后辈的长者模样。 “不。”柳屏与李兆诗对视一眼,在李兆诗怀疑的眼神中,他犹豫着开口,“前辈帮了我们众多。” 一瞬间,李兆诗因为这个称呼瞪大了双眼。 年长女人微微一笑,没作回答,视线悠悠落在不远处的江初篱身上。 江初篱正俯身笨拙地给女孩编头发,女孩朝她不知说了什么,她脸上一红,竟是笑了出来。 这样的江初篱,他们从未见过。 宋予籍静坐在他们身后,见此她垂眸。 这就是她的家人们吗? “她是个好孩子,若是我还活着,一定会把她留在身边。” 一瞬间,几人纷纷看向年长女人,面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 女人笑笑,似是毫不在意。 “我们只是几缕残念,随这封印苟延残喘至今,若我们还在,她也不会那么苦。” 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也低下来了,她眼眸落寞,唇角的笑意也变得苦涩。 凤凰一族可是极其护短的。 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若是她们还在,怎会让她一个人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伤。 可她们只是残念,只能看着。 看着那孩子即使受过万般伤痛,也只能执剑向前。 她们又怎么不心疼。 柳屏视线轻落在女人身上。 精致却残破的衣衫,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们死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阿篱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她,但是她不能永远留在这。” 女人沉默了片刻,抬眸:“请诸位,将她带回去吧。” “那要如何回去?” 李兆诗急忙出声。 “杀了我,杀了我们。”女人抬眸,眼神平静。 她们以魂为阵,寄居于此,杀了她们,便是破了阵。 “……需她亲手来。” 闻言,连李兆诗都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江初篱。 女孩们笑嘻嘻围住江初篱,她俯身不知在和她们说什么,眉宇满是放松的笑意。 “我们不行吗?” 半晌,柳屏出声道。 “她是一切的起,也是一切的了。”女人似乎对他的问题早有预料,顿了顿她瞥眼看向柳屏,含笑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傲然,“何况,你根本杀不了我们。” 如今再狼狈不堪,她们也是曾凌然万物的凤凰一族,受天道喜爱与庇护。 纵然只剩残魂,可骨子里的傲然依旧,她们不许自己那样随随便便死,更不许她们随随便便死在外族人手里。 她们要用最后的魂魄,为最后的族人,搭起一条路。 “我们要怎么做?” 良久,柳屏起身,恭敬朝女人一拜,女人平静地接下他这一拜,唇角微扬。 “你也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稍作休息吧,你们也累了。” 奇怪的是,女人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且朝她们淡淡嘱咐,似乎只是在给予客人最基本的关心。 说完,女人转身离去。 “……师弟,我们现在?”李兆诗犹豫片刻,见柳屏没动,也没动,只是出声询问。 柳屏垂眸,似是思考。 “宋予籍,你去呢?” 宋予籍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李兆诗招手:“休息。” “诸位。”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屏略有错愕回头。 江初篱眼神温和,见她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只是微微一笑。 “可以聊聊吗?” 李兆诗与柳屏对视一眼,心中升起警惕。 方才的对话,她是听见了吗? 顿了顿,李兆诗颔首浅笑:“江师……姑娘,请。” 李兆诗咬了咬舌头。 差点叫成师妹了。 江初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过多执着,落座后视线扫过桌上的茶具。 “实在不好意思,我似乎忘了很多事,不知能否问一问诸位,我的从前。” . “放任她们交流真的可以吗?”年长女人站在窗前,远远看着和柳屏他们交流的女子,面露担忧。 “放心吧,她能承受的。” 少女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手指往前一伸,桌上白玉般的笔顺势向前滚动。 “先前那几人呢?” 年长女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少女,神色间对她给予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们不行,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笨蛋小阿篱肯定会被骗的。” 说不定已经被骗好多次了! 才不让笨蛋阿篱和那群人接触呢! 少女愤恨地踢了踢桌腿。 见此,女人也只能叹口气作罢,她摇摇头正要开口,神色却突然严肃起来。 少女脚尖落地,稚嫩的面容浮现出冷意,声音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魔族!” “别激动,他们暂时进不来。”年长女人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腕。 “我明白。”少女眼眸依旧冷漠,只是身子不再动了。 “族长,得尽快让那孩子杀了我们。” 年长女人用最平静不过的声音说出骇人的话。 她们只是残魂残念,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在大阵中,困守至消亡。 凤凰一族对此从未后悔。 但她们绝不许凤凰一族白白困守,白白消亡。 天地浊气日盛,魔族再兴。 能做到不让凤凰一族努力白费的也只有凤凰一族,最后的族人。 可她还是个幼崽,还不过百岁。 还好,她们的残魂中仍有一丝力量,凑在一起,勉强能将那孩子托起。 只是对那孩子,着实有些残酷。 “嗯。”少女族长平静地应下,“快了。” 辞别柳屏等人,江初篱独自向外走去,一路上收到了不少问候。 “阿篱这是去哪里呀?” “阿篱,什么时候陪我去摘族长的花啊?” “阿篱要出去吗?记得离水远些,注意安全。” 面对大家的问候,江初篱含笑从容接下。 越往外走,人越少。 直到走到一条河前时,周围只剩江初篱一人,萧瑟的风吹起发丝,江初篱目光向前,皙白的手指随意将发丝拢了拢。 河面平静,只有风荡起的微弱涟漪,好似再普通不过的一条河。 可若真是如此,江初篱也就不会来这里了。 这里的时间模糊不清,没有白日,亦没有黑夜,江初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如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半梦半醒间,只有隐约的水声颤动,江初篱自这条河中醒来,自这条河中被人救出。 这是她们告诉她的“过往”。 出于奇怪的信任,江初篱留在了这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屏一行人的到来。 他们突兀地出现在河边,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好似都早有预料。 而面对江初篱的询问,那个神色冷淡的少女却站在所有人身前,眼神复杂地告诉她:“我们与你相识不久,不甚了解,抱歉。” “阿篱。” 江初篱猛地从思绪中回神,她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眼神满是戒备。 这个人,显然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些“朋友”中的一员。 时修尘见此,喉头微动,喜悦的神色也随之一僵,他面色慌乱,试探性地问道。 “阿篱,你……是在怪我吗?” 可他分明知道,江初篱从不会因此怪他。 时修尘只是在用慌乱的言语,掩饰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江初篱静静站在他的对面,半晌才用熟悉的声音道:“你认识我?” 被摆放在眼前的事实。 江初篱再次忘记了过去。 这次,是所有的过去。 “阿篱,这个玩笑不好。” 江初篱看着眼前男子迫近崩溃的面容,眉头微蹙,半晌她还是道:“抱歉,我……”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男子急切的声音,时修尘怔怔看着江初篱:“不!你没有错,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的,也是我们的……” 时修尘微微阖眼,压下心底难以言喻的情绪,再睁眼,便是一片坚定。 “等我,阿篱。” 江初篱眉头依旧皱着,神色有些疑惑,她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时修尘转身离去,才垂眸开始思索。 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村子里的人不会不知道,江初篱的视线落在缓慢流动的河水上,它潺潺向前流动,不知归处。 为何总是在瞒着她呢? 突然升起的念头,让江初篱眉头骤然蹙起。 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从前,她也有无数次这样叩问过自己。 安静的阁楼中,少女族长推开门,对处于困境,却依然显露悠闲自得的男人微微一笑。 “所以,阁下是希望我能帮你,杀了你?”褚诃故轻笑着,“可以。” 少女族长挑眉,语气意味深长:“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又不是第一次做恶人,若是旁人做,我怕她受伤,倒不如让我来。”褚诃故依旧一脸笑意。 少女族长闻言,有些沉默,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她忽然想起。 “我见过你。” 在江初篱第一次到这阵法时,他也在,只是那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最后的族人吸引了,下意识忽略了这家伙。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居然还活着。 不过也好,他知道那孩子的身世,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 想到这,少女族长颔首:“……也好,既然如此,我便予你在阵中自由行走的权力,当然,我凤凰一族也绝不会亏待你,事成之后,我可将凤凰骨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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