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宫,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最先惊动的,永远是宗亲。 赵盈原以为昭宁帝就算想让孙婕妤抚养赵澈,也至多不过抬她一个修华的位分。 她如今膝下只得一女,门第又远不及刘淑仪,就算再得宠,再凭着那张像极了母妃的脸,昭宁帝也总要等她生下一个儿子,才能再往上抬举她一些。 却不曾想—— 赵盈眉头紧锁:“那皇叔是才从宫里出来吗?” 赵承衍嗯了一声,捏着眉骨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冷了孙氏这么些年,突然又要这样抬举。” 他语气不善,于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中,又平添了些冷漠和讥讽。 赵盈没由来就想到了她母妃,总觉得赵承衍是为她母妃的缘故。 她嘴角抽动,话到了嘴边,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便只能长久的沉默下去。 赵承衍见她半天不吭声,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不说话?” 赵盈闷闷的站在那儿:“之前父皇跟我提过,想让孙娘娘抚养澈儿,是我跟父皇说,孙娘娘出身不高,位分也不高,恐怕澈儿心里有什么,父皇大抵是为此才要抬举孙娘娘的。” 她一面说,深吸了口气,终于与他四目相对:“皇叔是不是觉得父皇要抬举孙娘娘一个淑媛位分,太过了?” 赵承衍眉目间的凌冽有片刻的松动:“那倒不至于,要是为了给赵澈重新找个养母——后宫是你父皇的后宫,他要抬举谁,是他的事。” “可孙娘娘小门小户的出身,却跃居刘娘娘之上,刘家只怕不满。” 她叹气,却并没存什么试探之心,倒是真情实感的,垂头丧气的往旁边坐过去:“别说刘家了,孔娘娘她从潜邸服侍父皇,又生下大皇兄,到如今也不过是个淑妃。 年前朝堂上说什么,淑妃诞育皇长子有功,请父皇以皇嗣为重这类的原由,父皇尚且不肯抬孔娘娘一个贵人位。 眼下孙娘娘真封了淑媛……皇叔觉得,我该进宫去劝一劝父皇吗?” 孙氏可以承宠,也可以抚养赵澈,其实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没有外戚可以倚仗,谁又真的拿她当个人看呢? 可是树大招风。 她真的连越四级晋了淑媛位,再养着赵澈,那就是另一回事。 看昭宁帝这架势,说不得朝上还会提拔她娘家兄弟,就像她母妃当年那样—— 这可不是赵盈目下想见的。 赵承衍盯着她打量了很久,自然也就沉默良久。 那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赵盈能真切的感受到其中探究,一抿唇,再回望去,望进赵承衍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心下微沉:“皇叔怎么这样看我?” “你是觉得你父皇太过看重孙氏,大有比肩你母妃当年之势,还是为了别的?” 赵盈从没想过欺骗糊弄赵承衍,叫他这样一问,倒十分坦然,大大方方就承认起来:“孙娘娘的确是我为澈儿寻的新母妃,可这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能与我母妃比肩。” 她扬起高傲的下巴来:“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我从没想过瞒着皇叔分毫。”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若恍惚不细查,便叫人觉得满是信任与坚定,可实则少女眼底的凉薄触目惊心。 她口是心非。 嘴上是最打动人的信任,心下却是一片荒芜。
第54章 宫宴 薛闲亭一行启程的那天,昭宁帝携百官于宣华门亲送的他们。 晋王赵承明为首,薛闲亭立于他左后侧,余下大小官员以及随行护卫分列,听得昭宁帝一番叮嘱,行过跪拜礼辞别,浩浩荡荡的出宣华门,往西北去了。 而赵盈还是没见沈明仁。 这事儿说来也是赵承衍惯着她。 打从得知孙氏要晋淑媛位,她只说要进宫劝一劝,被赵承衍拦住后,又说不放心赵澈,横竖是闹着要进宫。 赵承衍见拦不住她,索性由着她去,便只打发人去沈家告诉,将沈明仁的事又往后搁置下去。 如此一拖,就拖到了薛闲亭他们动身这天。 白日里送了晋王和薛闲亭他们动身,夜里集英殿中便摆下宫宴—— 这是为孙氏晋淑媛而贺喜的一场宴。 昭宁帝一意孤行,不顾宗亲劝阻,硬是下了晋位的圣旨,就连冯皇后那里也顺着他的心意,连劝都没多劝一句,反而吩咐人往孙氏宫里送了好些稀罕东西,贺她晋封大喜。 其后就连赵澈,也从未央宫搬到了孙淑媛的宫里去。 前朝后宫这些人,向来最会察言观色,眼看着连冯皇后都接受了,谁还会再劝? 于是便有了这场宫宴。 昭宁帝肯抬举,但孙淑媛到底不大受得起,是以也只请了宗亲携外命妇入内而已。 日簿西山天色渐晚的时候,集英殿中歌舞还未起。 赵盈随着赵承衍进宫早,早早到太后宫里去请过安,便一同往集英殿入了席。 赵姝提着长裙下摆小跑着从大殿门口跑进来,赵盈手上正端着白瓷的小酒杯往唇边送。 她身形快得很,三五步冲到赵盈桌边,倒把赵盈吓了一跳,手上一顿,小酒杯稍稍倾斜,酒水洒出一些,打湿了手背。 她心下不快,侧目去看:“怎么冒冒失失的?” 赵姝一吐舌,也不怕她,往她耳边附过去:“母妃打发我来告诉大皇姐,今日宫宴,是刘淑仪协着皇后娘娘操办的,她要随驾,不能早到,叫我来陪着大皇姐。” 赵盈脑子里嗡的一声,再没了吃酒的兴致。 “怎么是刘淑仪?” 赵姝索性跪坐在她身旁:“姜夫人瞧不起我母妃,不肯为我母妃操办,孔淑妃又称病说顾不上。 原本我母妃晋了淑媛,位分在刘淑仪之上,且轮不着她来为我母妃这场宫宴操持,这是母妃在父皇面前为她求来的。” 说起这些赵姝才隐有了不高兴,小脸儿垮了三分,声儿还是不高,像怕别人听见了:“平日也没见父皇多喜欢她们,有什么可骄傲的,平白的看不起人。” 姜夫人的出身,便是把冯皇后拎出来,也没什么比不过的,她历来是后宫中最骄傲的女人,看不起孙淑媛再正常不过。 赵姝到底还是个孩子,又孝顺,当然不高兴。 赵盈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哄了两句,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赵承衍的位置在她们对面,见小姐俩窃窃私语,也没多想,只是眼角余光扫过时,大殿门口正是沈明仁随着他父亲缓步而来,他面色才一僵,眯眼多看了一回,而后目光又投向了赵盈方向。 赵盈正感受到,一眼望去,才要疑惑,一旁赵姝就扯了扯她袖口。 要回头看身旁小丫头的时候,沈明仁噙着笑的一双眼,就入了她的眼中。 赵盈浑身一怔,白瓷小杯在手心里倏尔捏紧了。 她恨赵澈,可最恨的,还是沈明仁—— 赵澈要杀她,是因为她的出身,因为她成了赵澈心里最深的厌恶。 沈明仁娶了她,与她做了结发夫妻,却为了权位,为了圣心,伙同赵澈害她。 她曾经那样喜欢他啊。 赵姝不寒而栗,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大皇姐?” 沈明仁眼底的笑意也渐次淡了,原本温润的面色也寒了些,探究的目光从赵盈身上收回去,跟在沈殿臣身后,往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沈殿臣的发妻是先帝的明乐公主,只是生头胎时难产去了,沈殿臣为公主服丧满后,先帝又为他和凌阳侯的嫡女赐了婚,为着是皇家赐婚,明乐公主虽故去多年,可宗亲之中却也总有沈殿臣说话的份儿,何况人家如今还是内阁首辅。 今日宫宴,他的确有资格出席,可历来赴宫宴,便是携家眷,也只有领着嫡姑娘们进宫的,哪有带着家里郎君的道理,岂不是荒唐! “沈明仁怎么会来?” 赵姝听她语气森然,像是咬牙切齿问的,脖子一缩:“我还没来得及说……是皇祖母特意点了沈家公子进宫赴宴的。” 赵盈一时头疼。 她有许多要做的事,确实没想好怎么去面对沈明仁这畜生,所以仗着赵承衍疼她,一拖再拖,可太后显然对此不满了。 赵盈知道她方才一定变了脸,情绪露于人前,才会吓到赵姝,而沈明仁也肯定是看见了。 这集英殿里突然变得闷燥起来。 酒不能喝,点心不能吃,现在就连人也不想看了。 赵盈腾地站起身,赵姝怔怔的,仰着小脸,牵着她衣角:“大皇姐要做什么?” 她低头挥开赵姝的手:“我出去透透气,你且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赵承衍点着小案,一旁沈殿臣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至于说了什么,他再没听进去。 等赵盈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他指尖一停:“阁老觉得大公主如何?” 沈殿臣有一瞬间呆滞。 他不是在跟燕王殿下说三皇子的抚养事吗?怎么好好的又扯上大公主? 方才进殿的时候…… 沈殿臣掩唇咳了声:“大公主自然是好的,但是殿下,三皇子他……” “所以你很急着给你儿子尚公主?” 赵承衍也不是个傻子,他看的出来,赵盈是打心眼里厌恶沈明仁,至于为什么——横竖不是她口中所说的为沈殿臣的缘故。 这些天三推四阻的,不就是不想见,明里暗里的告诉他,糊弄过去最好。 母后什么心思他了解了,但小姑娘既然厌恶,原因又不肯宣之于口,这个恶人就不妨他来做。 赵承衍眼看着沈殿臣脸色铁青下去,再往他身后看,哪里还有沈明仁的身影,便啧了声:“是太后让你带着他进宫的,还是你本就想让他尚公主?沈阁老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第55章 爱慕 时至戌初,金芒的余晖彻底散去,天际连湛蓝也再看不见,只余下浓郁墨色,就连人影也只依稀可见了。 赵盈心不在焉,脚尖儿踢着裙摆,一递一步下了集英殿。 往西侧靠近太福宫,是最清凉的去处,一路上夜风习习,高大的榕树遮在头顶,连月光都不过勉强渗漏下来。 挥春和书夏看她心情不太好,不敢跟的太近,可见她越走越远了,方才还能隐约听见人声和丝竹声,这会子只听得见蝉鸣和几声蛙叫了,于是便想上前去叫的。 谁也没看清拦路的人是从何处窜出来的,高大的身影硬生生截断了赵盈的去路。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低呼着快步上前,忙就把赵盈护在了身后。 沈明仁手上折扇一合,又在左手手心一敲:“殿中闷,想出来散散心,这么巧,遇见殿下。” 赵盈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丫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沈明仁:“难道不是沈公子跟着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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