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容我想一想。” 赵亦时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 从铁门拾级而下,穿过阴森恐怖的甬道,晏三合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绷得像一根上紧了的弓弦。 走到最里,锦衣卫停下脚步,指了指里头的人,道:“钥匙在狱卒那里,你就在外头说吧。” “多谢。” 晏三合放下食盒,朝那人一抱拳。 锦衣卫转身离开,她朝牢狱里看过去。 这一眼,晏三合彻底惊住。 角落里蜷缩着一人,这人披头散发,满面是血,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季陵川。” “……” “季陵川!” “……” 连喊两声无人应答,晏三合直觉不太妙,正要再喊时,季陵川突然冲过来,面目狰狞道: “你这个骗子,骗子!” 晏三合低呵:“季陵川,你认清我是谁?” 季陵川哈哈大笑,似疯似癫。 “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收了我两千两,说要帮我母亲化念解魔,你解开了没有?你没本事解开,你偿我儿子命来……哈哈哈……” “季陵川,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没功夫听你发疯。” 晏三合伸出手,用力揪住季陵川带血的衣襟。 “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听清楚了。”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九丫头没了,我儿子没了,季家没了,统统没了,老太太,母亲,你害人不浅啊!” 晏三合手一松,握成拳头,直中季陵川的面门。 痛意传来,季陵川眼中的疯魔退了一点。 他喉间呜呜的哽咽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晏三合索性也盘坐下去。 “季陵川,你母亲的全名叫胡三妹,她真正的家乡在广西省南宁府东兴县。 那里有满山的翠竹,有一片一片的菜园,还有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头的北仓河。 北仓河的另一边是大齐国,它是两国的边界。 胡三妹小时候很苦,很穷,但她过得很自在,她还有一个好姐妹叫胡珍,人称珍姐儿。” 想到珍姐儿,晏三合冰冷的脸上,现出一点柔色。 “有一天,姐妹两个在河边玩耍,看到北仓河里有条狗落水,胡三妹便游了过去,恰好这时,北仓河的另一边也有人游过来。 那条落水的狗怀了身孕,两人就在水里帮母狗接生,就这样,胡三妹认识了她的青梅竹马。 胡三妹死后脑子里出现的那条黑狗,就是和那人一同接生下的那条,那个人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他叫吴关月。” 季陵川低垂的头,骤然抬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吴关月,大齐国的流亡君主,屠杀郑老将军一案的罪魁祸首。” 晏三合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睛。 “你是当官的,吴关月怎么成为流亡君主,怎么屠杀的郑老将军一府……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 季陵川一口口倒抽着凉气,根本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你母亲胡三妹到京城做妾,根本不是她情愿,她是被逼离开北仓河,离开前她对好姐妹珍姐儿说,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条名叫黑蛋的黑狗,也在胡三妹离开后,绝食而亡,因为它的主人无情抛弃了它。” 季陵川身子明显一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竹院那么阴森潮湿,老太太也执意要搬过去。那些翠竹,是她念念不忘的。 所以,你明白了老太太当家后,为什么下令府中不准养狗。因为她看到狗,就会想到黑蛋。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在后花园种了一园的菜,她种的不是菜,她是在怀念种菜的儿时。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心湖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看的不是心湖,是她朝思暮想,却永远回不去的北仓河。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起了想放丫鬟小红离开的念头,因为她从小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宠季家的孙子、孙女,偏宠裴明亭这个外孙子……” 晏三合闭了闭眼睛,想着裴明亭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我想,大概因为胡三妹她从小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性子野,无拘无束的人吧。” 季陵川怔怔的。 这真是那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老太太吗? 为什么听上去那样的陌生,那样的…… 不可思议! “季府抄家的当晚,我们见到了陈妈,见到陈妈后,我们连口气都没有喘,马不停蹄的直奔南宁府。” 晏三合想着那些惊险的过往,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在南宁府,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吴关月的儿子吴书年,吴关月在兵败后的四个月,就郁郁而死。 其实吴书年也已经是将死之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母亲在暗中保佑,我们在他死之前,终于找到了你母亲一半的心魔。” 季陵川的眼睛骤然瞪大,几乎要瞪出眼眶。 “一半,怎么只有一半?”
第167章 坦承 晏三合冷冷地看了季陵川一眼。 “你不应该问一下,你母亲这一半的心魔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季陵川偏头啐掉口里的血沫,眼睛赤红。 “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另一半的心魔,让她不再祸害季家儿孙。” “我却必须要告诉你。” 晏三合口气非常坚定。 “你母亲一半的心魔是吴关月。” “我猜也是。” 季陵川对老太太有说不出的怨对。 “明明进了季家,明明锦衣玉食,明明是有夫之妇,却对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念念不忘,愚妇,愚妇啊!” “季陵川,吴关月并非十恶不赦,若真要有个比较……” 晏三合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 “十个你父亲季春山,也比不过他一个。” 季陵川呼吸一窒。 “至于你……” 晏三合再度冷笑。 “以你的品性,自然是给吴关月提鞋都不配。” “你……” 季陵川气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现在你母亲的心魔还剩下一半,这一半心魔解不出来,死的不只是一个季十二,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 晏三合伸出手,又一次揪住季陵川的前襟。 “你必须老老实实,没有半点隐瞒的回答我,否则以老太太的心魔,你们季家必定断子绝孙,一个都活不成。” 仿佛一道天雷从季陵川脑门劈下来,劈得他五脏六腑,四经八脉没有一处不痛的。 真要断子绝孙,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季家的列祖列宗? 他抖着身,颤着音,“你问。” 晏三合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翻涌的情绪往下压一压。 “老太太真正搬到竹院是什么时候,如果你记不得,可以回忆一下当年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季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季陵川神色十分茫然。 晏三合看着他,缓缓又道:“又或者,她跟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想起来了。” 季陵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老太太真正搬进竹园是在……就在郑家惨案发生后的几个月。” 晏三合:“你确定?” 季陵川点点头,然后又飞快的摇摇头。 “不对,应该是郑家案子的凶手,确定是吴关月父子以后。” 晏三合变了脸色,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季陵川手重重的拍了下栅栏。 这一下,他算是彻底想起来了。 “刚开始,老太太听说郑家的案子后,只是唏嘘感叹了几天。” “她唏嘘感叹什么?” “可怜啊,造孽啊,骂是哪个畜生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查出凶手是吴关月父子后,她就常常打听,甚至还跑来问我。” “问你什么?” 季陵川怔怔地看着晏三合,思绪拉出很远。 那天应该是他的书房。 他书房里还有客人。 老太太就这么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整个季府都知道,季府大老爷、二老爷的书房是禁地,就算三弟、四弟过来,都得事先派人通报一声,更何况是内宅女眷。 他当时脸就挂了下来,只是顶着一层孝道,并且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发作。 他走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地问道:“老爷,郑府一族的灭门惨案,当真是大齐国的吴关月父子做的吗?” 他皱眉:“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她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朝廷没弄错吧,怎么可能是吴关月父子呢,他们是大齐国的人,咱们四九城哪能让大齐国的人跑进来。” 他一听这话,简直怒从心头起。 妇道人家,打听朝政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质疑朝廷官员的判案? 传出去,岂不是要给同僚笑掉大牙? 他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母亲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朝堂大事你不懂,更无需懂。若母亲实在闲着无事,就从外头叫几个戏子来家里唱唱戏。” 话说得不够重,他又补了一句。 “或者去西山的寺庙里住几天,念念佛,静静心,少管那些不该管的闲事!” 她唇一动一动,又想说话,又不敢说话,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最恨她做出这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声音一压,冷冷道:“母亲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没了,你忙吧,你忙你的。” 她听得懂他每一句的言外之意,转过身,柱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没等她走出院子,便甩甩袖子,回了书房。 季陵川声音沙哑,“晏姑娘,我哪知道她和吴关月有那么一层关系啊!” 晏三合:“她后来还向你打听过吗?” 季陵川摇头,“老太太是个知趣的人,拒了一次,她就不可能再凑上来问第二次。” 晏三合:“二老爷那边呢?” 季陵川:“没听我二弟说起过。而且二弟和我是一条心,老太太那头但凡有点什么事,他都会跑来和我说。” 晏三合:“然后,老太太就搬去竹院住了?还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季陵川想了片刻,“没有了,没有什么事了。” “不对吧!” 晏三合:“我听陈妈说,老太太年纪大了,管得有些多,你们两个大的都是养在嫡母跟前,岂是受她管的?” 季陵川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晏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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