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爷,还有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人,便是李不言。 李大侠天不亮就翻墙出去,天黑了再翻墙回来。 谢总管撞见几次,想着这人用剑威胁过他,于是逮着三爷在家的时候,颠颠地跑去告状。 三爷听完,轻瞄淡写的扔下一句“谢小花,庄上的粪坑离你已经很近了”,便扬长而去。 谢总管痛定思痛了整整一夜后,心说爬墙算什么,杀人放火老子也只当没瞧见。 谢小花哪里知道,李大侠之所以翻墙出去,是为了节约时间;翻墙回来,是每天在茶馆喝多了茶,憋尿憋的来不及走角门。 刚开始几天,李不言一无所获。 七天之后,她才在书生聚集的茶馆里,听到一点东西。 先帝二十三年春闱前,有个姓秦的商人向书生兜售春闱试题,一份卖五百两银子。 所有人都以为这人是个骗子,想趁春闱骗一笔,但有几个家中有银子的书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买了下来。 结果还就真是春闱考试的试题。 学子们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十几年,就为拼个前程。 断人前程,就如同杀人父母。 学子们一怒之下就跑去礼部大闹,事情惊动了先帝,先帝命三司彻查,最后查到了唐岐令的头上。 晏三合:“那试题是怎么泄漏的呢?” 李不言摇摇头,表示自己只听到了这些。 这些已经很好,至少这个案子的框架成了形,至于里面的种种细节,普通人一定是不知道的。 “对了,三合,这个唐岐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怎么说?” “说他披着一张大儒的皮,背地里尽干些男盗女娼的事,还最喜欢包养戏子。” 李不言咬了下唇:“还说,他不续弦,是爱慕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舍不得她嫁人。” “什么?” 晏三合狠狠惊了一跳,“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说唐大小姐十九岁还烂在家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晏三合目瞪口呆。 是无中生有? 还是无风不起浪? 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如果是后者…… 晏三合简直无法想象下去,指着自己的脚,道:“刚刚沈太医换药的时候说了,再有七天,我就能出门。” 再也坐不住; 一天都坐不住了。 她必须要亲自去查这个静尘,以及她身后的唐家。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这几日在茶坊里,常常能碰到小裴爷和黄芪。” 一主一仆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偶尔还和她调笑几句。 李不言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考科举当官儿,做官的日子也忒舒服了。” 晏三合愣了片刻,眼中露了一抹了然,“不必羡慕他,不言,你替我揉脚,一会再扶着我去院子里走几圈。” “在家憋死了?” “已经憋死过去好几回了,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过。” “你啊……” “就是吃苦的命。” 走几圈,除了脚腕使不上力,别的没有异常,真像沈太医说的那样,一天好过一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让汤圆扶着你多走走。” 李不言一勾头,“汤圆呢,怎么一晃人又不见了?” “十四、十五谢府做法事,还得准备三爷的寿辰,府里人手不够,她被大奶奶叫去帮忙了。” 李不言想着三爷的心思,试探着问:“三合,咱们要不要给三爷备个生辰礼什么的?” “不必。” “为什么?” “他是谢府的宝,多少人等着送他生辰礼呢,不差我们这一份。” “他们送他们的,咱们送咱们的,心意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晏三合抬头看着李不言,神色有些迷茫:“咱们送的就能让他长命百岁了?” “晏三合。” 李不言一脸笑意:“你盼着他长命百岁吗?” 晏三合一噎。 “如果你盼着,那就该送,明儿我出去,顺道去街上的铺子里瞧瞧,看看有什么东西配得上三爷的。” “不许太贵的,十两以下。” “三爷就值十两?” 晏三合直起腰,一脸严肃道:“这两个心魔没赚什么银子,省着点花。” 李不言:“……” 正说着,汤圆拎着食盒走进院里,身后跟着谢三爷,还有许久不见的小裴爷。 小裴爷为什么来? 明面上是为着唐家父女而来,实际上他是连续三天做梦梦到晏三合,再也坐不住了。 目光对上,小裴爷头皮发麻。 怎么就我一个人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这丫头反倒是养得白白嫩嫩,比从前还好看了一些。 人其实还是原来那个人,只是不再风里来,雨里去。 一日三顿,好汤好饭,偶尔还喝个燕窝,补汤什么的,能不把晏三合养得白白嫩嫩吗? 谢知非也有好些天没往静思居来,见她脸上的肤色,比头顶的圆月还要好看,不由感叹:嗯,还是我谢家的水养人啊! 三人坐定,汤圆把食盒里的瓜果点心一一摆上来,便掩门离去。 谢知非见小裴爷垂着眼睛,一副眼睛不知道瞧哪里的样子,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打听到一些事儿,来和你说说。” 晏三合突然觉得那十两银子的生辰礼,好像有些对不起面前这个男人。 得再添十两。 “三爷,请说。” “是关于唐家宅子的事情。” 谢知非:“唐家的宅子在走马街,五进五出的大宅子,抄家后过了几手,如今落到了严如贤的手里。” 严如贤? 晏三合静了一瞬:“三爷这么说,一定是去探过了?” “聪明!” 谢知非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昨儿闲来无事,让朱青和黄芪去探了探。” “怎样?” “相当的阔气。” 谢知非冷笑一声:“宅子里安置着老太监的一妻四妾,每个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 一个太监还娶妻纳妾,也难怪要被弹劾。 晏三合问:“还有吗?” 谢知非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小裴爷白天喝茶,三爷夜探唐家旧宅,两位……” 晏三合顿了顿:“当真一点都不怕吗?”
第278章 搬开 何止聪明,简直就是玲珑剔透。 什么也瞒不过她。 三爷浅浅笑道:“怕的要死,但明亭说,不能让晏姑娘一个人单打独斗,好歹要暗戳戳的帮衬着。” “好好的提我做什么?” 小裴爷瞄了晏三合一眼,脸红了,“你别听谢五十乱说,他这人的嘴巴……” “裴明亭。” “啊?” 晏三合看着他,眼里有微光:“人和人从根上就不一样,你的根在上面,我的根在下面,别只看到皮囊,看不到别的。”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冤枉我。 小裴爷撇撇嘴。 “我这人朋友不多,就李不言一个,小裴爷如果不嫌弃,委屈一下?”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裴爷一个白眼翻过去,“什么委屈不委屈,我……” “多谢你!” 晏三合眼神明亮,带着诚实的情绪,“水月庵的事,教坊司的事,还有唐家的事。” 小裴爷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手和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 谁他娘的受得了这个? 一个孤傲的,冷清的、眼睛长在头顶的女子,突然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这些话…… 这不是用刀往他小裴爷心上戳吗? 得,得,得! 小裴爷咬咬唇,心说反正我也没戏,就不做垂死挣扎了,“谢什么谢,咱们俩是什么交情?” 小裴爷一拍桌子,气宇轩昂道:“过命的交情!” 晏三合端起茶盅:“以茶代酒,祝小裴爷前程似锦,花开富贵。” “干了。” 小裴爷拿杯子一碰,一饮而尽。 饮完,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痛快,连日来的憋屈,烦闷,痛苦,煎熬都一扫而空。 晏三合半个字都没有说错。 人和人从根上不一样,他小裴爷怎么混都可以,但家业还得实打实的撑起来。 裴家在他父亲手上,没有乱;在他手上,也乱不得,否则,他有什么颜面,去见裴家的列祖列宗。 人活着,不只为男欢女爱这一件事,撞了南墙不回头,那不是痴情,而是蠢。 “明亭。” 谢知非拍拍他的肩:“今儿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裴爷一脸嫌弃地挥开这人的手,把头凑过和他新认的晏妹妹说话。 谢知非也不恼,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神一偏,正对上李不言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有种感觉,这根搅屎棍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没错,这就是他谢三爷的谋定而后动。 第一步,先把裴明亭这块绊脚石挪开。 这挪,还得挪得有点水平,有点智慧。 明亭和他是好兄弟,兄弟两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说好听点是眼光一致,说不好听,是他偷窥兄弟的心上人。 古往今来,多少男人为了女人,与兄弟反目成仇。 见色起意,见色忘义不是他谢三爷的做派,他要一手抱美人,一手搂兄弟。 于是,他掩下了自己的心事,不紧不慢地等着裴明亭碰个头破血流,等着两人面对面把话说开。 这样,石头才算是真正搬开。 第二步,是谢家。 谢家怎么摆平,他也有初步的打算,最关键的一点是晏三合心中要有他。 两情相悦,再加上晏祖父对谢家的恩情,老太太和父亲才有可能点头应下。 不能急,谢三爷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事就像绣娘手里的针,得慢工出细活,一针一线都落到了实处,就不怕绣不出个花好月圆来。 想到这里,谢三爷主动对上李不言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李不言回他一记冷眼,加外鼻子里呼出的两道冷气。 老狐狸! 我就不对三合挑明,就把话闷死在肚子里,我倒要看看,你谢三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 接下来几天,谢三爷只做了一件事—— 每天和李大侠一道翻墙出门,然后各自往茶坊去;夜里再一道翻墙回来,在静思居小坐上片刻。 别人不知道三爷的用意,李大侠一清二楚: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晏三合,三爷不光嘴是甜的,心也是实的。 很好! 谢三爷,请继续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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