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风楼是这样; 在季家用午饭那回也是这样。 谢知非收回目光,却又不甘心,又瞄了晏三合一眼。 桌下有人踢他。 掀开眼皮,见裴笑眼睛一眨:你盯着人家姑娘吃饭做什么? 谢三爷: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吃你的饭! 裴笑:你刚刚又看她了。 谢三爷磨牙:你赶紧瞎吧! 气氛不对,晏三合再度抬起头。 边上两人一个扒饭,一个吃菜,神色异常坦然淡定。 都是世家调教出来的儿孙,虽然平常狂的狂,痞的痞,但饭桌上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 两人再没发出丁点用饭的声音。 在一片安静中,晏三合终于吃到最后一口。 她蹙了下眉,微微一嘟嘴,然后深吸口气,一闭眼,硬是把最后一口塞了进去。 米粒嚼干净,咽下,她放下筷子道:“你们慢慢吃,我……” “晏三合!” 谢知非突然叫住她:“你刚才吃最后一口的时候,为什么要深吸口气?为什么要闭眼?” 又在看她? 晏三合有些恼了,“谢知非,你管着我吃饭做什么?” 谢知非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了几下,“不做什么,就是刚刚好看到,随口一问。” 晏三合最恨别人把她当成个稀罕物,问这问那。 她站起来,冷冷道:“谢三爷,我不来探你的深浅,你也别随口一问,给彼此留点脸面,对谁都好。” 说罢,她袖子一拂,转身离开。 身上那套男子的衣裳明显偏大,套在她身上像僧袍,袖子一摆一摆的显得有些滑稽。 谢知非收回视线,又与裴笑撞了个正着。 桌上少了两人,裴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话。 “谢五十,你有点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裴笑身子往前一凑,“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对晏神婆她……” “别瞎想!” 谢知非向来含笑的脸,陡然阴沉:“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当真?” “千真万确!” “真的千真万确?” 谢知非把筷子一拍,剑眉竖起来:“裴明亭,你他娘的……” “好了,好了,算我多嘴。” 裴笑举起双手算投降。 “我去后头烘衣服,这身破衣裳,要料子没料子,要做工没做工,还是穿自个衣裳舒服,你吃饱了没有,一起。” “吃饱什么吃饱,酒还没喝完!” 谢知非把裴笑的剩酒倒进自己碗里,灌了一大口。 酒顺着喉咙一直烧下去,烧到五脏六腑里,烧出一把烦躁的、无法明说的干火。 他把碗重重一搁,径直走到屋檐下。 雨还在下,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夹着冷风,身上有些瑟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她看着那口饭要吃不吃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 先是蹙眉,再是微微翘嘴,然后脸上一抹豁出去的神情,最后两眼一闭,筷子一扒。 每一个步骤都一模一样,可人却分明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早就…… 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明亭,你他娘的就不能让我……” 谢知非猛然转身。 晏三合往后退了半步,僵着脸道:“我来和你说一声,明天稍稍晚点出发。” 谢知非迅速敛了神色,“你是怕李不言她……” “是。” “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你决定就好。” 他声音有些冷,但晏三合的声音比他更冷,“在我看来影响进程的事,都不是小事,不打扰谢三爷沉思。” 好了,更烦躁了。 冷风都压不下去。 谢知非胸口上下起伏。 …… 炉子在厨房。 晏三合搬了张长凳,把两人的衣服一件一件搭在上面。 衣服容易干,鞋子却不容易。 两双锦鞋晏三合拿在手上,在炉子上方翻来覆去的烤。 “晏三合。” 裴笑嗓音落下来的同时,人也蹲下来,手上拿着两双皂靴,“挪点位置给我。” 晏三合手往后一缩,裴笑手就势伸出去。 相安无事! 无事是无事了,但也无话。 裴大人最怕无话,多尴尬啊,他咳嗽一声,“那个……吃饭的事情,我替谢五十给你赔个不是。” 晏三合连眼皮都没抬。 “他平常也不这样,平常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要多甜有多甜,我都说他是蜜蜂精投胎。” 裴大人嘿嘿干笑两声:“这不是出门在外,脑子淋多了雨,不太正常吗。” 晏三合冷冷抬眼。 “真的,我没说假话。” 裴大人认真一点头,“这人从小只要一淋雨,脑子立马不正常,回回得病,还不是小病。” “和我有关系吗?”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 裴大人不喜欢听了。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几个一起躲过雨,一起逃过难,一张桌上吃过饭,还一个火上烤鞋子,这缘分怎么样也得修他个五百年吧。” 晏三合真不知道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呢?”
第107章 丢钱 “所以,你要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裴笑一脸语重心长,“你别看这小子上天入地好像挺能的,说到底也就是个短命鬼。” “他得的什么病?” 看吧,看吧! 我把短命鬼一抛出来,这晏神婆果然起了好奇之心。 裴笑忍住心里的小得意。 “胎里的病,治不好的。十一岁那年淋了点雨,差一口气人就没了,硬生生是被我给哭回来的。” 晏三合:“……”你还有这能耐? 裴笑看着她迷茫的小眼神。 “你猜他脑子不正常到什么程度,他连我都不认识,还让我滚蛋,我他娘的伤心啊!” 裴笑一脸的痛苦万分。 “但我能跟他计较吗?必须不能啊,我们两个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 空气里有什么不对。 晏三合抬头,只见门框边上,那个曾经穿过开裆裤的男子抱胸懒懒靠着,眼神却是杀人的眼神。 “哎,你不好好听我说故事,你看什么……” 裴笑扭头,“嗷”的一声跳起来,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破口大骂。 “谢五十,三更半夜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看你脑子又不正常了。” 谢五十:“……” 裴笑把鞋子往他怀里一扔。 “好好跟人家姑娘家道个歉,一个爷们跟个娘们一样爱管闲事,你说你像话吗?” 谢五十:“……” “撇什么嘴啊,我不打你都已经是看在过去穿开裆裤的份上了。” 裴笑走到他身边,冲他一挤眼睛。 兄弟,梯子都帮你搭好了,赶紧顺着爬下来。 还有! 那个是神婆,咱们得罪不起,得供起来! 谢五十:我怎么会有又想打死他,又想叫他一声祖宗的复杂心情? 祖宗甩甩手就走了,剩下两个人,一个冷着脸蹲着,一个尴尬地站着。 谢知非站了一会,蹲下去,坦荡荡道:“刚刚是我不对,和你道个歉,明亭说得对,我脑子不太好。” 晏三合垂着眼帘,不吭声。 谢知非咬咬唇,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这就是你抹了蜜的嘴?” “啊?” 谢知非先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几变,正挖空心想再哄几句时,只听晏三合声音冷冷。 “那一口饭我习惯性剩下,这个习惯从小就养成的,改不了。” 谢知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 晏三合又有点被他看恼了,“已经在改了,不劳三爷再操心 。” “以后不想吃,就别吃。” 谢知非眼神柔柔的,“咱不差那一口,也不逼自己。” 晏三合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心尖骤然酸涩,她想到了祖父。 也是在饭桌上,也是那一口饭,她眼眶含着泪,硬逼自己想把那一口饭吃下去。 怎么能不吃下去呢,家里的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祖父身上那件旧衣裳都快洗破了,都没钱换。 “孩子。” 晏行揉揉她的脑袋,“人生在世,吃多少饭,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有定数的,咱不逼自己。” 能不逼吗? 这么风雨兼程,这么不畏生死,除了季老太太、季家的原因外,她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她想早一点把这个心魔解开,然后知道更多一点过往。 手里突然一空。 晏三合抬头。 谢知非晃晃手里的锦鞋,调笑:“嘴上还是不抹蜜的好,抹多了,这鞋子都要烧着了。” 关你屁事! 晏三合一把夺回,冲他翻了个白眼,偏过头。 “晏三合,你还会翻白眼?”谢知非哈哈大笑,笑得放肆又无礼。 “不许笑。” “凭什么?” “……” “凭你会化念解魔吗?” “……” “化念解魔也得让人笑啊!” “……” 谢知非低头看着她,声音带着些讨好,“晏三合,我们不闹脾气了,和好吧!” 谁跟你闹过? 是你谢三爷无理取闹好吧! 晏三合心里怼得热闹,嘴上却无言,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这一点头,谢三爷不烦躁了,心里还有点喜滋滋的。 他不动声色道:“你去看看李大侠,鞋子放那儿,我来烤。” “不用,她睡着了,你银子收好没有。” 银子? 谢知非脸色一变,把手里皂靴一扔,夺路而跑。 长凳上哪还有什么小包袱。 “裴明亭!”他大喊一声。 裴大人衣服都脱了一半,开门探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长凳上的那包东西你拿了吗?” “没有啊,不是晏神婆给你的吗?” 裴大人完全没意思识到自己说瓢了嘴,“怎么,不见了?” 的的确确不见了! 谢知非怒极反而冷笑,五城兵马司头一个职责就是巡捕盗贼,竟然还有人偷到他头上? “应该是店里哪个小伙计,或者是客人。” 晏神婆声音在背后响起:“敢下手,就不可能还在驿站里,多半是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跑路了。” 谢知非心噔噔往下沉,僵硬地扭过头,“晏三合,现在怎么办?” 这话说出来,谢知非自己都觉得没脸。 “找到客栈掌柜,用非常手段逼他确认少了谁,如果是伙计拿的,让掌柜赔;如果是其他客人拿的,自认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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