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勇忙道:“村口就有。” “我去!” 朱青人已经跃了出去。 晏三合冲老妇人淡淡一笑:“等猪头肉买来了,老人家,我陪你喝两盅。” “我不和女娃子喝。” 老妇人手指着谢知非,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这小伙子长得俊,我和他喝。”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谢知非身上。 谢知非不怒反笑,“老人家,你很有眼光。” “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年,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你走开!” 老妇人嫌弃瞪了晏三合一眼,又朝谢知非招招手,“小伙子,快来坐。” 晏三合站起来,淡定地看了谢知非一眼。 谢知非冲她一点头,淡定地坐到竹椅上,“老太太,贵姓啊?” “这里是胡家村,你说姓什么?” “我问你名字呢。” “按道理女人的闺名不能随便和人说。” 老妇人砸了下瘪嘴,“你长得俊,我只和你说,我叫胡珍,年轻的时候,他们都叫我珍姐儿。” “好名字。” 谢知非夸了一句,“珍姐儿,你认识胡勇他姑妈,就是嫁到京城季家的那个?” 这一声珍姐儿,差点没把所有人给喊吐了。 干瘦枯瘪就算了,满脸皱纹也算了,身上衣服脏乱也就算了,关键这老太太眉毛和头发都掉光了。 不对,后脑勺还剩下一搓,是整个脑袋最后的倔强。 唯有晏三合,微不可察的弯了弯眼睛。 珍姐儿顶着最后的倔强,笑得浑身乱颤,“小伙子,你叫什么?” 谢知非回答的无比镇定自若,“姓谢,名知非,你可以叫我非哥儿!” 珍姐儿黄牙一露,“非哥儿。” 裴笑扭头:呕! 就在这时,朱青拎着东西急匆匆的回来了。 酒和肉摆上,谢知非替珍姐儿倒满,又夹了一筷子肉在她碗里。 珍姐儿直接用手抓了一块肉,往嘴里塞。 嚼吧嚼吧没几下后,就咕咚一声咽下去。 谢知非心说:珍姐儿啊,我都替你噎得慌。 五块肉、一碗酒下肚,珍姐儿脸上的皱纹都少了两条,“你们打听胡三妹,是不是她已经去见阎王了?” 原来季老太太的闺名叫胡三妹。 谢知非点头:“是,她走了。” 珍姐儿冷幽幽看了眼胡勇,“我就说吗,她要不死,这京城也不会来人。” 晏三合伸出手搭在谢知非坐着的竹椅上,修长食指往前一戳,极轻的碰了谢知非一下。 谢知非后背一紧,思忖片刻后,问:“怎么,她活着京城就不会来人?” 珍姐儿冷笑:“三妹走之前和我说过,这辈子再不会回东兴来,也不会让子孙后代回来。” “我知道。” 谢知非:“她去京城是被逼的,她在这里有个相好。” 这话转得极为自然! 晏三合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声。 “她相好是谁啊?”谢知非看着珍姐儿,痞笑。 三爷的笑,与别的男子不太一样。 别的男子笑起来,要么嘴角扬一扬,略显矜持;要么哈哈大笑,显得豪迈。 三爷不。 三爷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嘴也弯,眉也弯,眼也弯。 那痞痞的样子,让人觉得眼前这个俊郎的男子,是在真心实意的对着你笑。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一个被夫家休弃,被娘家人嫌弃的老妪真心实意的笑。 珍姐儿浑浊的眼睛像打开了一条缝,透出些亮光。 “她的相好啊,啧啧啧,长得比你还俊哩。” 比我还俊? 谢知非心说别逗了。 后背又传来一点,接着,耳边是晏三合很轻的一声嘀咕,“胡三妹的长相好像也一般啊。” 谢知非心中一动,接话道:“就是,皮肤也不白,身段也不俏,怎么相好就那么俊呢?” “要不说她命好呢!” 珍姐儿打了个酒嗝。 “本来该我去的,要不是我腿抽筋,他就先认识的我,那还有三妹什么事……” 谢知非压不住心里的激动,头一偏,余光向晏三合看过去:瞧见没,我把她的故事勾出来了。 晏三合轻轻一眨眼:干得漂亮! 故事其实很简单。 六十年前,胡三妹和珍姐儿刚满八岁,整天跟着大人在船上风里来,雨里去。 某个夏天炎热的午后,两个小姐妹偷偷跑河边玩耍。 突然河中间传来凄厉的狗叫声,珍姐儿水性好,说要游过去瞧瞧,然而刚游没几下,脚抽筋了。 胡三妹听那狗叫得实在是惨,扶珍姐儿去岸上歇着后,自己扑通跳进北仓河里。 而这时,北仓河的另一边,也有人因为听到狗的叫声,正拼命往河中间游。 游到中间,两个脑袋几乎同时从水里冒出来,四眼相对,打了个照面。 来不及说一句话,只见那狗扑腾扑腾两下就沉了下去。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狗怀身孕,竟然马上要生了。 于是,一个手忙脚乱的去抱奄奄一息的母狗,一个脱下衣服,闷头潜入水中去接小狗…… “那母狗一口气生了四只崽,最后就活下来一只,活下来的那只,他给取的名儿,叫黑蛋。 三妹养几天,就撑着船给他送过去 ;他再养几天,又撑船给三妹送过来。” 珍姐儿灌了口酒,脸上忽然涌上一股戾气,“你们说这叫什么缘分?” 谢知非:“什么缘分?” 珍姐儿:“狗屎缘份。” “珍姐儿。” 谢知非温言道:“你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吧?”
第118章 福气 “他那样的人,谁不喜欢。” 珍姐儿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知非看。 “长得好看不说,说话也像你一样轻声轻气,还会写字画画。” “他多大啊?” “比我们个两三岁,个子比我们高出好多。” 珍姐儿手比划了几下,“对,有这么高。” 谢知非笑了:“后来呢?” 珍姐儿抹了抹油嘴:“后来,那三妹扔下我,一有空就往河对岸去。真是个小贱人哩。” 裴笑好奇地插了句话,“她每天游过去啊?” 珍姐儿一看问话的是个也挺俊的后生,咧嘴笑道: “河里那么多小船,哪条不能撑一撑;再往下走个两个时辰,还有桥,桥上也能见啊!” 谢知非脸上露出惊色,“他们就这么好上了?都才几岁啊?” 珍姐儿眼皮也没抬,恨恨道:“看对了眼,可不是好上了吗,管他多少岁。” 谢知非:“好了几年啊?” 珍姐儿:“五六年,还是七八年啊,反正就一直这么好着。” 那就是青梅竹马。 谢知非故意问:“好了这么久,那人怎么不来胡家提亲啊?河这头,河那头不是通婚的吗?” “非哥儿,你说什么傻话呢!” 珍姐儿阴恻恻地笑道:“做做野鸳鸯也就得了,想八抬大桥抬进门啊,门缝儿都没有。” 长得好,会读书,会画画,门缝儿都没有…… 那就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想到这里,晏三合刚要用手指戳一戳谢知非,谢知非已经开口问道: “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啊,难不成门第比着我们季家还要高?” “我呸!” 珍姐儿朝地上啐了一口,伸出小拇指,在谢哥儿面前比划。 “季家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偷偷告诉你,连那人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裴笑不服气,“我们季家那可是京里的大官。” 珍姐儿“切”一声,“大官有什么稀奇,那人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叭! 所有人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挣断了。 谢知非猛的回过头,对上的是…… 晏三合同样惊诧万分的眼睛。 皇亲国戚? 那就是大齐国的皇族。 晏三合深吸一口气,嗡声道:“我不太信。” “就是。” 谢知非一点头,拿出最平常的神情和语气。 “珍姐儿,不带这么吹大牛的,皇亲国戚都在皇城根儿下住着呢,怎么可能跑到河对岸去?” “非哥儿,我老婆子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的人了,还跟你吹什么牛。” 珍姐儿把干枯的手掌往前一伸。 “瞅瞅,五个指头还有长短呢,这皇亲国戚就不能分个得宠的,和不得宠的?” 谢知非笑笑:“那他是那个不得宠的?” “不是你说的吗,得宠的都在皇宫里住着呢,哪能跑我们这犄角旮旯来。” 谢知非心说:珍姐儿啊,你酒量好,饭量好,抬杠的本事也好。 “对了,他叫啥名儿?” 珍姐儿努力瞪大了眼睛,笑得有些贼兮兮,“我要告诉你了,回头你背我回家?” 谢知非一拍掌,“背!” 珍姐儿不信,“真背?” 谢知非硬绑绑道:“谁不背,谁小狗。” 珍姐儿这才信了,撑着椅子慢悠悠站起来。 谢知非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着站起来,试探道:“珍姐儿,你这就要回去了?” “吃饱了,喝够了,不回去做什么?” “你还没说那人是谁呢?” 珍姐儿伸手摸着脑袋后的“倔强”,“放心吧,我留着最后一口气,一定告诉你。” 谢知非拿不定主意,去看晏三合。 晏三合轻轻一点头,他利落的往地上一蹲,“来吧,上来!” 珍姐儿着实不客气,往谢知非背上一趴,从喉咙里发出“嚯嚯”两声,很是得意。 裴笑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拼命朝晏三合挤眼睛。 晏三合略微皱了皱眉,道:“在这里等三爷回来。” 裴笑:“可万一……” 晏三合一挑眉:“你不信你的谢五十?” 裴笑:“……” 这话我要怎么回?? 我要怎么回!! …… 村间小道。 俊郎的男子背着秃头的老妪,你一言,我一语。 “谢哥儿,你怎么也不打听打听我的事?” “打听了,你不就那几件破事吗?没啥说的。” “怎么没啥说的?” “那你说!” “老天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让你说,你怎么还嚎上了呢!” “我长得比三妹好看,个子也比三妹高,皮肤还比三妹的白,可我就是命不如她。” “……” 谢知非接不上话。 “谢哥儿,鸡都会下蛋,你说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崽子来呢?他们还让我和别的男人睡了,有三个呢,个个都夸我的身子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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