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知道仙君幼时由我救助, 却并不知我与他如今也只是萍水之交, 没有多大的深厚情谊。就算回去, 也很难挽回剑境波动的局面。” “师姐还是太高估我了。”少女眉目沉寂,平和说道。 叶佩钰看了她一会,也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颔首, 示意自己知道。 而后,叶佩钰道:“如有情况, 我会联络你,请你协助护城。” 她又瞥一眼楚真真身旁的明秋色, “眼下这位明小少爷似乎状况不佳, 师妹还是先照料他一番吧。” 说完, 叶佩钰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房内,楚真真侧首看向身旁的明秋色。明秋色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面铜镜,镜中映出少年脸色如雪苍白。 他的模样,实在谈不上有多好。 楚真真略微有些忧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明小少爷,怎么瞧着镜子发呆?” 明秋色抬眼看她,一双漆黑的眼中寂如深潭:“只是一面镜子,都附着了伥鬼。” “而我只是一个金丹,甚至连一雪前耻的本事也没有。” 楚真真眨了眨眼睛,揉了一把明秋色的头。 “又不是你的问题,你这个年纪修到金丹已经是天纵奇才了。况且,一切不是还有我吗,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想复仇,想修炼,想一雪前耻,我都会帮你。” 许是少女说这话的神色太过意气,原本低垂着眉目的明秋色忍不住抬眼去看楚真真。她眼瞳清亮,唇角微勾,就像是真的有那回事一般。 鬼使神差的,明秋色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楚真真心底暗道,当然是因为任务,明面上却散漫地说:“当然是因为我从前犯下的罪孽十恶不赦,如今要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才能弥补我飞升的功德啊。” 明秋色抿住唇,漆黑的眸中倒映着楚真真的眉眼。 他第一次将楚真真的容颜看入眼中。 之前他从未留心看,亦或说即使看了,也只是浮光掠影,留不进心底。 他眸中的人觉察到他在看自己,于是又冲他十分灿烂的一笑。 少年眸光一颤,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 天玄门中,早已风波大乱。 仙君剑境波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门中,长老们都在安抚门下弟子情绪,让他们尽力镇定,仙君境界高深,一定很快就能让剑境复原。 门中喧嚣,只有一处清寂如旧,久久无声。 三昧阁静室中,秋水色泽如玉,剑尖向下,倒悬在空中。阮辽静坐榻上,双目微阖,指尖若有似无地引着秋水向上。 启动剑境,对阮辽来说,本是极轻易的事情。 只需将秋水正悬,平定心神,凭仙君的力量,轻易便能庇佑一城。 今日出事,只是因为他做了一件错误的决策。 阮辽知道楚真真把他的缚魂石挂在了心口做饰物。他送真真的东西向来都有母体对应,被她反复拒绝之后,他太思念她,却不敢轻易找她。 所以他将缚魂石的母石打作了一面护心镜,戴在了心口。如此,便可稍稍纾解一些暂不可相见的苦楚。 毕竟那日,他化身的了了露出太难看的丑态。 克制不住自己,这本不该。 归来之后,他为自己的轻浮草率悔恨了许久。可是他太恶劣,一面伤神,却又一面想着真真,可耻地再次立起。 冰清玉洁的仙君一面作弄自己,一面垂着眼,将那些脏污尽数拭去。 潮汐褪去,他阖上眼,却掩不住眼尾湿润的薄红。 情爱本就如此。他想她,想得六根不净,恶浊徒生。 一切事毕,他心口的护心镜却烧起混沌的热度。缚魂石能感知心绪,阮辽不欲窥知太过,故而只唤这石头将楚真真想到他时的情景传来给他。 此时心口灼热,阮辽鸦青眼瞳中浮起细碎的笑意。 她的心中也并非不会有他,只是尚需一些时日,需要一些时日唤起她对自己的情。 仙君闭上眼目,去看缚魂石传来的画面。 然而他却看见了楚真真与明秋色走在一处。他们双手交叠,少女细白的手掌握着明秋色指尖微蜷的手。 阮辽的气息顿时便乱了。他骤然睁眼,怔怔地瞧着静室中寂静如初的景象,仿佛他方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许久没有再眨一次眼。 缚魂石传输的画面是源源不绝的,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再看见其上传来的画面。 过了很久,阮辽才重新闭上干涩的眼。 于是他又看见,少女温言软语,说无论如何都会陪在他身边。 是对明秋色说的。 阮辽眼前有些迷蒙。他没有再看清眼前静室的物事,依稀看见了很多年以前,楚真真也依偎在他的身边,语声软软地说未来的憧憬。 那个时候,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他有关。 她说,等你将来修炼大成,一定会成为一个清疏无私的仙君的。 她说,你的剑术这样厉害,未来能够很轻易的庇护一方,届时开启一个剑境,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侵袭城民。 她还说,等你成为了仙君之后,千万不要忘了我。 …… 阮辽眼眸泛着微微的红,攥着秋水剑的指节紧得发白,剑锋细微地发抖。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忘。 可是她好像真的要把他忘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改成晚上十二点吧QAQ十一点好像写不完捏 感谢在2022-12-21 23:01:05~2022-12-23 22: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锁 ◎说不清为什么,他很想信她一次。◎ 仙君睁大着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言笑晏晏的少女。 明秋色仍旧在与楚真真交谈。他一贯是冷淡骄矜的容色,却也会在楚真真温声细语抚慰他时,露出别扭的神情。 不难看出, 他正在一点一点去接受有关楚真真的事情。 分明是满门破灭的身世,却仍旧能这般轻易接受他人的好意,去接受那些美好。 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触碰世上的一切。少年人就是这样,不论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背叛与苦难,都能再次对眼前的美好慨然全收。 阮辽想起从前, 想起他少年时期面对楚真真的模样。 冷淡, 谨慎,小心翼翼。 他冷眼看着楚真真对自己做的一切,看着楚真真教习他剑术, 看着楚真真靠近他时, 肩胛骨被他的利剑刺破。少女的眸光会在一刹那变得茫然, 似乎是对他的行径不可置信。 而他只会冷冷地想, 想她大抵终究会厌憎自己, 会厌倦这样周而复始、日复一日的付出。 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君。他从皮肤到骨髓,都刻着马鞭上的脏污和血痕。 有些东西,他生来便带在身上,无论什么人来救他, 都无法再次改变。 譬如楚真真,譬如那个疯病缠身的娘。 两百年过去, 阮辽不曾再听闻她娘的讯息。他当上了仙君,却也并没有对那个疯癫的凡人过多的施以援手。 凡人如蜉蝣, 朝生暮死, 转瞬即灭。 关于娘的记忆, 最后只定格在阮辽十六岁的生辰夜里。 那时候,楚真真早将他接出明府。他住在宅中,日日修行,几乎要忘却娘的存在。 楚真真对他的生辰有种异样的重视。 她和他说,在她的家乡,生辰是很重要的日子,对于少年人来说尤甚。每过一岁,人便生长一年,许多事情就在这岁岁年年中交迭更换,不断向前。 阮辽听着她的话,神色淡漠。他无法对这样的说法心生实感,马厩旁的下人房里,一岁两岁,都只是这样长。 在遇到楚真真之前,他的生活,从未因为年岁的更迭有所变换。 但阮辽不会反驳楚真真的话。许是因着这点微妙的因由,这一夜,他当真见到了不同的东西。 他生在惊蛰,彼时春夜潮湿,楚真真眉目氤氲,在温软的厨房里为他做一碗蛋羹。羹端出来时,宅门却被叩响。 少年阮辽收了剑,正要去开门。楚真真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她欢欢喜喜地将手一擦,启开了宅门。 然后,少女愣住了。 门外,是一个衣衫褴褛、满头蓬发的女人。 朝下看去,能看见女人手里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宅门一开,女人脸上便露出一种欣喜若狂的神色。她双手紧紧握着菜刀,伸头进院中张望,在瞧见阮辽的一瞬间,那双颓丧的眼睛爆发出闪烁的光。 她伸出没握菜刀的那只手,一把推开为她开门的楚真真,然后奔向门口的阮辽,脸上绽开欣喜的笑。 “辽辽,生辰快乐。” 女人把手上发锈的刀子塞进少年阮辽手里,喜笑颜开道:“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娘知道,你一直想要当剑修。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样一把好剑送给你。” 阮辽低着头,看着她手上的刀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任由女人摇晃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她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 楚真真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她抬起眼,想要看阮辽脸上的神色。 却不想阮辽也正看向她。少年一双鸦青色的眼瞳仍旧是淡漠颜色,他握住女人递给他的菜刀柄,定定地越过女人看楚真真。 楚真真仿佛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她上前,拉开女人,好言好语地将她送走。女人并不买账,她张大嘴,口里吐出恶毒的谩骂的话。 女人骂她贱,骂她居心叵测,骂她要分开自己的骨血。 楚真真皱了皱眉,将她关在门外。做完这一切,她回过头去。 院中却已经看不见阮辽的身影。她目光望向宅子内里,看见少年的身影投在灯下。或许是灯影的缘故,他看上去格外清瘦。 第二日,楚真真在厨房收纳秽物的桶中,瞧见了那柄菜刀。 刀上锈迹斑斑,只是多了几滴暗红的血。 …… 思绪骤然停歇,阮辽垂下眼,唇角嘲弄地勾起。 这一切,她大抵都不会记得。那些肮脏的尘封的旧事,只会在她的心底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她会模模糊糊的知道他的脏污,然后在不经意间做出舍弃的举措。 这都很好理解。 只是他大抵仍旧不会释怀。正如楚真真无法忽略他的脏污,他亦无法再松开抓握光亮的手。 无论抓的是什么东西,两百年过去,五指的骨骼都会定型僵硬。 手也就无法再松开。 仙君眉间黑气氤氲,其间隐隐约约,泛起一点丹砂似的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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