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真忍不住道:“你当年修炼那么痛苦,到底是怎么捱下来的啊?” 阮辽眉目平和:“习惯了。” 楚真真又追问:“那你如今修炼,依然这样痛苦吗?” 阮辽道:“时时如是。” 他早不知道疼痛为何物。 这原本也不必说。但假若说出来能让真真多怜他几分,那么便很应该说出来。 阮辽静静地想,那火灵芝,其实给他也可以。 火灵芝温养经脉,他的经脉寒如霜雪,较之明秋色更甚千百倍。 如果可以,他也想感受一些暖意。哪怕这样的暖意于他而言,微不足道。 仙君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少女,不可抑制地期冀着。 楚真真亦在想。她想,其实阮辽也用得上火灵芝。 炉中的汤快要好了,楚真真心头一动。她道:“你经脉这样寒凉,不如也喝一碗火灵芝汤暖暖身子吧。” 阮辽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他很愉悦地想要应下,却突然被楚真真的话音打断。 “不对,我记得你很讨厌喝汤。” 阮辽的神色微微一僵。 楚真真有些出神地回想:“那时候你把汤碗摔掉了,说最讨厌喝汤。” 阮辽眼瞳颤动。 他曾经丢掉了楚真真递给他的汤碗。 那时候,楚真真对他关怀备至。就像寒冬不习惯火的炙烤,小阮辽也无法理解楚真真对他的照料和关怀。 他并不相信人。自年幼起,他就一遍又一遍地被人辜负。 无论是母亲,同砚,还是夫子,都不可信。 所以在楚真真出现的时候,小阮辽只是漠然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她会如此对待自己,无非是另有目的。 只是现下他不明白。但始终有一天,她也会露出丑恶的獠牙。 就如昔日温情的母亲会在曾经温暖的屋子里一下又一下地鞭打他,他知道幸福和温存都只是虚幻的泡影,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人残酷地剥开。抽丝剥茧的,一点点的揭开给他看。 他不想再看了。 小阮辽对楚真真的一切举措都无动于衷。他不吃楚真真给他的东西,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不学剑,不修炼,不进水米,只是枯坐。 楚真真对他很好,他却只感到恐惧。 一切善都是恶的倒影,他窥见必将失去的将来。 然而楚真真是最持久不息的幻象。她会时时为他的起居操持,会因为他的一次触碰而欣悦的笑。 她美好得就像一个幻象。 小阮辽眼眸平静地看着她。他模样仍旧冷淡,心湖却早就涟漪层层。 他很想碰一下这份温存。楚真真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尽管会有破碎的风险,但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小阮辽最终还是踏出了一步。 楚真真为他熬了汤,是骨头汤。鲜味顺着蒸腾的热气攀上他的心头,他控制不住的吸了一吸鼻子。 他太饿了。小阮辽唇色苍白,神色冷淡地想着。 少女再次启开他门扉,小心翼翼地问他喝不喝汤。 她模样很小心,眼睫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着,像蹁跹的蝶。 分明为了熬这锅汤,她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日,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响动就没有停歇过。 小阮辽看着少女的眼睛,眸光动了一动。 然后他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小阮辽有了反应,楚真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变得喜悦。她立刻奔出房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来。 她没有叫小阮辽出来喝,而是直接将汤端到他的房间,放在桌上。 楚真真似乎很开心,她动作笨拙地搅了搅汤水,而后欢欣地递给小阮辽。 她道:“你喜不喜欢喝汤呀?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多做一点汤给你。” 小阮辽没有表情。他接过汤碗,垂睫看着汤上漂浮的油花。 楚真真见他没有反应,试探道:“阮辽?” 她犹豫了片刻,选择了一个听起来亲昵的称呼:“小辽?辽辽?” 面前的汤汁忽而飞溅起来。 碎瓷摔了一地,汤汁四溢,楚真真怔怔地看着。 小阮辽声音响起来:“我最讨厌喝汤。” 楚真真愣愣地问:“为什么?” 小阮辽没有说话。 楚真真这句问话仿佛只是下意识的,她问完,也没有等小阮辽回答,便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然后又沉默无言地走出去。 小阮辽抬眼看着她的背影,想,她一定觉得很委屈吧。 做了一天的汤,却被自己戏耍似的摔了碗。 只因为那声无意中的“辽辽”。 小少年笑了一声,眉眼冰凉而哀戚。他蜷下身,将手按在腹部。 他的胃早就饿得发疼,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昭示着他急需进食。 小阮辽厌恶自己这幅做派。分明想要喝汤的是他,偏偏摔碗的也是他。 自己推拒掉的东西,就永远也得不到了。 阮辽看着楚真真走入厨房的背影,微微敛目。 在楚真真看不见的地方,仙君眉眼缭绕着浅浅的黑气。 他嫉恨明秋色的厚遇,却又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 他曾经摔掉了汤碗,如今理所当然尝到苦果。 可是阮辽仍旧不甘,亦或说他从未甘心。他无法心甘情愿地看明秋色与楚真真再织出一个美好的兰因。 都说兰因絮果,可是他的因和果都一样不完满。 他想要再走出一段不同的道路,和楚真真。 楚真真将厨房里的汤端出来后,便去喂给明秋色。她照料得仔细,明秋色喝下火灵芝汤后,也很快醒转过来。 明秋色面色不太好看。他倚在床头,脸色冰冷。 他又一次昏迷,并且又一次被楚真真救起。 算来算去,竟还是他欠楚真真的。 楚真真一看明秋色这臭脸,就知道明小少爷又不开心了。不知为何,楚真真也感觉有些烦躁。 她在明秋色要开口之前就先截住了他的话头:“打住打住,不要骂我,我现在很烦,你要是敢骂我,我会考虑把你丢出去。” 明秋色脸色更加难看。他道:“谁说我要骂你?楚真真,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奇怪。” 楚真真看着自己手里的汤碗,又看着明秋色那副臭脸,想到什么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碗往桌上一磕,叉腰就骂:“明秋色,你分得清谁是大小王吗你?是我救了你,到头来你还要给我摆脸色?差不多就得了,我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楚真真觉得格外气闷。 也许是阮辽让她想起来旧日的事情,又或许是任务实在太烦了。 明秋色被骂得一愣,他盯着楚真真,目中很有些莫名。 半晌,他眼睛突然有些发红:“楚真真,我没有摆脸色。” “我明明想要谢你,可是你上来就骂我。” 作者有话说: 小明委屈JPG 感谢在2023-01-04 07:10:06~2023-01-04 20:3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川 10瓶;5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宿敌 ◎他太期待结果,所以不忍揭秘。◎ 楚真真愣了一愣。她眼睫十分缓慢地眨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 霎时间,楚真真心中的歉疚达到顶峰。 她略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抬手擦一擦小少爷的眼泪,抬起手后却又发现明秋色只是眼睛发红, 眼泪还没有流。 明秋色盯着楚真真的脸,眼眸因微微的红而显得格外委屈:“我出身明氏,不是什么野猫野狗,也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虽然我对你不喜,但你为我做过的事情,我都没有忘。” 说到此处, 明秋色微微偏过头去, 似乎是有些羞赧。 紧接着,少年神色认真地接道:“我会报答你。” “还有,你不用费心照料我, 很多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你熬的汤很好喝, 这是报酬。” 少年一面低声说着, 一面从袖中拈出一个储物芥子, 垂眸认真点了几块碎灵石出来, 递给楚真真。 掌心的几块灵石大小不一,唯一的共性是零零碎碎。看上去小少爷平日里省吃俭用,掏出这点灵石实属不易。 楚真真对着灵石愣了一愣,旋即想起来小少爷平时都在逃亡, 生活可谓是颠沛流离。从前的家底再丰厚,在灭门逃亡的这些年里也所剩无几了。 她连忙将明秋色的手推了回去, 道:“我不收你钱,真的。我说了, 我是为了赎罪才帮你的, 要是沾染了铜臭味, 天道是不会认可的。” 明秋色唇角抿紧。他望着楚真真,眼里神色很有些复杂。 半晌,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那这样,你平日里,若有什么不想见的人、不想做的事,便都由我代劳。” 楚真真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她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小少爷,欲言又止。 明小少爷何等敏锐,很快觉察到楚真真神色间的抗拒之意。 少年冷下脸色:“若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我有何脸面待在这间房里。” 说着,他便要挣扎着起身。 楚真真:“……别别别少爷,我现在正有一个不太想见的人,你去代我一见吧。” * 阮辽冷冷地瞧着座下的人,眸色深深。 一刻钟前,明秋色向他求见。 他自然知道明秋色为何而来。在听见仙侍报讯的一刻,阮辽心间一霎浮起千万缕怨意。 缚魂石仍挂在楚真真心头,她与明秋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阮辽低眉看着座下的明秋色,唇角勾起冰冷弧度。 他问:“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即便发问的是他,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秋色的来意。 是真真让他来。她说,要让明秋色去见一个自己不想见的人。 心口的妒意和不甘蓬勃生发,几欲自胸腔跃出。 座下的少年十分恭敬地对他一礼,话音谦和而平静:“我所来此,是想问仙君两句话。” 明秋色眼睫微垂,目光幽微。 “我想知道,那一日,仙君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阮辽却不答。他只抬手,指节轻缓地抚摩着掌上的天演盘。 殿中的无言令人感到不安。明秋色脸上却瞧不出半分不安和惧意,仍旧沉静地等待着阮辽的回答。 阮辽目光淡淡的落在明秋色面上。明秋色出自世家大族,即使被灭满门,心性却与寻常少年人不同。 受到这般的冷遇,也犹然睁着一双明净的眼,坦坦荡荡地瞧着他。 可明秋色越是沉静坦荡,阮辽眼中的幽暗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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