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真奔到池边,一手扳住阮辽的双肩。 他身上的魔纹已经彻底褪去。 魔纹是魔力与灵力不融的交缠表现,两者互相勾缠斗争,待到其中一种力量全然占领身体,魔纹便会消退。 褪去时,要么清风朗月,要么魔气遍体。 或许是感受到楚真真攥住肩头的力道,阮辽微微睁开眼。 他眼瞳泛起一点绛紫颜色,是魔气内化的表现。 阮辽的眼眸里,光暗浮沉交织,却唯独没有聚焦的神。 他看不见楚真真。 楚真真急得摇晃他,他也并未有太多反应。 在三昧阁中读了许多妖魔书籍的楚真真,此时才堪堪回想起一些进入脑子的零碎知识。 入魔的过后的一段时间,修者经脉中能量交叠,会短暂地丧失五感。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修士识海紊乱浮动,亟需平静。 如果有人协助抚慰识海,能够防止经脉破裂的风险。 楚真真调动了浑身的灵力,凝聚神识,试图窜入阮辽的识海。然而她修为低于阮辽,无法强行侵入他的神识。 少女背后冷汗涔涔。她用力抓着阮辽的手,想要先把他从池子里扯上来。 但是池水的吸附作用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整个池子如同沼泽,她越扯,阮辽的身子就下陷得越快。 楚真真呼吸急促。她看着阮辽的脸,一咬牙,朝池子里面跳去。 跳入池中的一刻,楚真真脑中灵光一现。随即,剧烈的疼痛在她筋骨中蔓延开来。 霎时间,无数的记忆片段侵袭进她的识海里。神识像是要龟裂,疼痛无孔不入。 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这个池子和髓洗池的共性。 这都是承载神识的池子。阮辽将自己的神识分散在池水中,以此来抵御神识混乱的痛苦。 进入池水的一刻,楚真真的神识便承受起巨大的压力。 阮辽的神识威力太大,她很难承受这样凶悍的威压。 一片昏暗间,楚真真看见了阮辽入魔前几日的记忆回溯。 作者有话说: 天天码字,我感觉我精神也要混乱了(痛哭
第68章 溯回 ◎“对不起,总是强留你在我身边。”◎ 一月前。 镜中人身形清隽颀长, 雪衣飘曳。 阮辽独坐在静室中,闭目静息。 室内原本空荡无物,但近几日, 他在墙上置了一面巨大的银镜。镜面光滑水平,分分明明地映照着狭小室内的一切物件。 桌案,墨砚,签纸,规整有序。 明明四周静谧无声,阮辽却仍然不堪烦扰地蹙起眉头。 迈入大乘之境, 许多事情不必刻意去听, 就已经宛在耳侧。 就如现在,他居于一隅,就能听见太多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事情。 阮辽无言地听着远方的, 来自九方界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动。 很吵, 很纷扰。 他屏去一切声息, 掌中显出一块赤红的石头。如果楚真真在这里, 就能一眼认出它和缚魂石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缚魂石的母石。 石头熨帖在掌心,泛起灼灼的热度,昭示着另一颗石头主人的一举一动。 阮辽冰凉的面色略微柔和。他的演算禀赋,他的窥视欲望, 都在楚真真身上得到满足。 他对现在的一切都感到餍足,同时又忍不住索要更多。 两百年前, 他遍寻九方界,都找不到她。也就是在那时, 他开始布一个局。 在四方仙城各处设下念力祭坛, 强化妖力, 并在城中引入大妖,以此不断强化祭坛的供奉力量。 他寻不得的东西,就只能依托其他力量去寻。 十年,二十年,百年过去,祭坛的力量日益强盛,阮辽吸取其上的力量,无数次催动天演盘。 祭坛就像是他精心养的蛊,韬光敛迹,待时而动。 除了用来找人之外,许多时候,坛中的力量还别有用途。 比如制造幻觉。 念力由心念而生,可以让人见到想见到的一切。 阮辽开始滥用念力,夜夜在幻境里睡去。幻境里有他想要见到的人,虽然只是镜花水月的空无,但依然不失为一种慰藉。 有时候,为了获得更加真实的知觉和五感,他会将念力贯通周身经脉,短暂地陷入黑沉的迷梦当中。 时日久了,他渐渐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 醒来时,会困惑枕侧为什么没有人。 也会奇怪,昨日分明已经找回了她,今天却依然对着祭坛中涌动的念力,算出音讯全无的结果。 美满和空无之间的落差,令人痴狂,也在心底植下更深重的妄念。 直到他找回楚真真,真正与她相逢,与她说话,与她同榻而眠。这样的迷幻才终于消散殆尽,心神的痼疾才终于痊愈。 但是好景不长。在他知道过往是任务的时候,那种幻象丛生的感觉再一次包裹了他。 少年时和楚真真的相处过程,笑颜絮语,全都在他周围浮现出来,循环往复地播放着。 画面时时闪回,其中最多的场景,就是他对楚真真恶语相向的时候。 过往的一字一句,全都如倒钩一样,剜在心上,撕扯出淋漓的血肉。 生活在这样的幻象里,阮辽的心神越来越混沌。 经常会有刺耳的声音,在耳边恶劣地讥嘲:“楚真真挺恨你的,把你丢在一边,又故意死在你眼前。” “你折磨她十年,她回来对你说两句话,这就受不了了?” “你也有脸惦记她。你恶不恶心。” 时日久了,他身上的魔气也越来越重。有时候,阮辽对着楚真真的脸容,也常常看见少女脸上神色变幻,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 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但就算是厌恶,也理所应当。讨厌恶心的东西是人之常情。 和少女的行径越来越亲近,阮辽却越来越害怕楚真真的言笑。 少女的笑容像是讥笑,言辞也平淡,全然没有半分喜欢他的样子。 直到昨日在灶前,楚真真问他禁制能出去吗。他很平静地说出了原本的想法。 然后他听见楚真真冷笑着谩骂道:“贱东西,我凭什么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阮辽脸色雪白。 他轻轻道:“骂我做什么,真真。外界妖魔流窜,我们在此安生,不好吗?” 然后阮辽看见少女诧异抬头:“我哪有骂你?我根本没说话。” 阮辽忽地变得异常冷静。 他一个人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听见背后谨慎轻微的脚步。 阮辽知道是楚真真在跟着他。 他寻了个转角,刻意将她甩开,然后浸入神识池中。 池水冰凉,阮辽却觉得身上陡然温热。 他垂目,取出一柄短剑,在手臂上深深地划了一道。 臂上霎时出现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但鲜血流出来的一瞬间,伤口就开始闭合。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血痂,然后生出颜色浅淡的嫩肉,最后肌理平整,光滑如初,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就是魔族伤口愈合的速度。魔族肉.体强健,普通的皮肉外伤,顷刻就能愈合。 阮辽勾起唇笑了一下,很平静地想道,他要入魔了。 来不及和楚真真说什么,也不敢与她再多言。多日的幻觉让他无法再面对楚真真,面对心中凶蛮狠戾的占有欲求,阮辽只觉得自己卑劣。 魔气在经脉间冲撞撕扯,周身都生出剧烈疼痛。 阮辽闭着眼目,脸颊雪白,但面色分毫未动。 这些日子,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欲念,强囚楚真真,又逼迫她不言不语,和自己共处一室。 他的心中没有爽利,只有鄙薄。 疼痛使神智越发清醒,身体的疼痛让人的思绪变得异常分明。他的意识像是被抽离在半空,逐条逐缕的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垂首想,不管他所见到的是不是幻象,楚真真都合该憎恶他。 这些日子,他所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唯有一件。 那就是把天道从真真的体内抽离出来,削去天道半个神识,使他无法再附身于任何一人。 很久之前,阮辽就知道天道有所图谋,然而具体图谋的是什么,他并没分出过多心思去管。 他一意要找楚真真,不在乎天道在祭坛和妖族中做什么手脚。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在见到明秋色之后,阮辽便隐约觉出一些关联。 ……算了。反正他都不是仙君,这些事情早与他无关。 意识模糊之际,阮辽感受到肩上被什么力道扯动着。紧接着,他被一双手紧紧环住。 不用想也知道是楚真真。她能找到这个地方,阮辽也并不意外。 他没办法动弹,只偏着头,倚在她的怀里,声音轻如呓语。 “对不起,总是强留你在我身边。”
第69章 煮茶 ◎他也不是不能陪着她。◎ 沉入旁人的识海中, 观看溯回的记忆,这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从阮辽识海中艰难抽身之后,楚真真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高等阶修士识海中携带的排斥, 令楚真真止不住地发着颤。 然而躯体上的疼痛尚算小事,溯回记忆的过程,几乎是让人整个人头脑发晕,意识完全沉陷在迷惘和绝望当中。 阮辽所看见的幻象,混乱杂糅,吵嚷纷扰。很难想象, 一个人长期置身在虚实难分的大量幻觉中, 要怎么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楚真真湿淋淋地坐在池边。池沿和地面都被润湿,浸着一层薄薄的血色液体。 池中空无一物,岸上也仅她一人。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蔓延在周遭, 混在魔气之中, 幽微难辨。 少女眼瞳微微震颤着。她显然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但是很快, 她便站起身, 有些木然地朝府门走去。 阮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曾是仙君,修为也臻至大乘,即使是入了魔,意识清醒的速度也远远比她快许多。 而她因为强行潜入阮辽识海的缘故, 精神恍惚,久久没有在幻象丛生的识海里走出来。 阮辽的识海极大极广, 又太过于混沌,楚真真差一点就要被困在里面, 神识濒临破碎。 但是, 当她在识海中迷路, 神识强度也到达极限时,有一道力量将她从泥泞一样的识海中轻轻托起。 力道轻柔温和,如同月下桂树散发出的清浅香气。 楚真真突然想要流眼泪。 她走到明府门前,看见朱门上,阮辽数日前留下的桎梏。 乌黑的桎梏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开裂纹路。 楚真真伸出手,推了一下门。 朱门发出沉沉的响动,而后缓缓向两侧启开。 楚真真的眼睫颤动得更加厉害。她想起阮辽在灶前说的话:“我以血设下的禁制,对于常人来说,除非断我心脉,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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