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两小时后,“老虎”这个词就上了数个地区的推特趋势。平常不关心“猛宠”的人震惊于这么大的老虎竟然能私人饲养,饲养也就算了,竟然还能让它跑出去,亦或者是像丢什么小猫小狗一样遗弃;平常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则是迅速翻出了无数个土豪的晒猫动态,试图找到罪魁祸首。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声讨当中,本就焦头烂额的当地政府不得不发布了官方通告,载明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种事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因此当局“正在讨论全面禁止公民饲养危险野生动物政策实行的可能性”。 通告发出第二天,安澜从饲养员的闲聊中听到了这个大好消息,几乎一瞬间,她的心脏就狂跳起来,要传给小母狮的球也顺理成章地踢疵了。 全面禁止饲养! 难道说……一场改变就要发生了吗? 无论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往坏的方向发展,至少“在电笼里死气沉沉、一成不变地继续生活几十年”这个预期肯定会像泡沫般破灭。 她焦急地等待着能够一锤定音的消息,可在“传达”完这个讯息之后,饲养员们就再也没有提到过类似的话,两个偶尔会到象舍附近来刷视频的男孩也没刷到过类似的新闻,好消息就像一颗被丢进池塘的石子,打碎一切,又没了响动。 安澜心里好像有一把火,这把火烧得她无法集中精力关注莱娅的状况,也无法坦然同小母狮玩耍,甚至在夜里都很难入睡,唯有偶尔和诺亚说上话时才会平息一点,但也不会平息太多—— 买主现在还能光明正大地带着她串门,这个事实本身难道不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吗? 时间缓缓流逝,就这样走到了八月。 八月中旬,就在当局宣布考虑禁止私人饲养野生动物的三个月后,街头再次发生了猛兽出笼的事故——由于主人和朋友在开车前用了“助兴药物”,换句话说,毒驾,导致难以掌控自己的行为,在幻觉的作用下打开了车门、放开了牵引绳,让一头雄狮走到了公路上。 成年雄狮走过普通轿车时都能平视坐在车里的人,而在这个跑车泛滥的国度,它更是走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效果,目睹事情发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吓得不轻,公路足足堵了三个小时。 这件事同样上了地区趋势,并且还让网友们创造出了无数的梗图,但对有关部门来说,却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盖因他们要面对的舆论风暴忽然从十五级变成了十八级,顶层也在向下施压。 经过几个月的拖延,法案终究被颁布了出来——禁止私人饲养危险野生动物,如有违反者,不仅要承担高额罚款,还会有牢狱之灾。 事态的走向让安澜欣喜万分,又感慨万千。 果然,只有当人类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一件事被讨论过无数年一直拖着的事才会得到快速推动。往阴暗点想,比起一小撮富豪的炫耀需求,一大撮富豪的生命安全和政治前途也肯定更加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吧。 她倒是很想继续关注这项新政策的实施,再听一听“加强对犯罪团伙的打击”又是怎么个加强法,可惜买主脸色阴沉,两个小男孩哭天喊地,就连饲养员也因为担心失去这份高薪工作,在愁云惨雾里掩耳盗铃,压根没有接收消息的途径。 但是……总会有一些动物获益吧? 有权有势的人哪里都有,即使真的立了法,未来也肯定还有能逃过这条法律制裁的人,但一定会有更多野生动物因此得到救助,或从一开始就避免被从家庭中掠夺出来、转卖到这里的命运,想像那个仓库一样大摆“花鸟市场”,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这样毫无顾忌。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至于这些法令对她,对莱娅,对海莉,对诺亚,对其他生活在这个社区里的野生动物而言会产生什么影响,还需要等待有关部门下一步的动作。 所幸,安澜没有等得太久。 这年二月,买主心不甘情不愿地拨了一通电话,按照法律规定的那样,将私人饲养野生动物的情况进行了备案,而正在推进这项工作的专门人员也没拖延时间,立刻派出了转运车辆。 卡车开进社区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好像在震动。 送动物出门的饲养员似乎有些舍不得,但之前心情一直很差的买主倒是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这点金钱损失对他来说毕竟只是九牛一毛,没了大象和大猫,还有尚未被禁止的猛禽,据安澜所知,一只猎隼宝宝都已经在路上了。 想着猛禽,就难免想起一些让人感觉五味杂陈的回忆,安澜在第三个被引着走进大铁笼时还有些恍惚,直到那只小猎豹被运上车才回过神来。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它一直住在屋檐底下,很少同住在院子里的其他猛兽碰面,好不容易有机会近距离打量,她立刻发现对方已经被彻底养成了一只家猫——被揉脑袋,被摸肚子,被拽尾巴,它都没有背一下耳朵,更别提它身上还穿着一件编了金线的衣服。 安澜还记得当年它和其他两只幼崽相依为命的样子,但它自己恐怕已经不记得了。将来哪怕命运作祟,三只猎豹得以重逢,想必也不会认得对方是曾经和自己在一个胞宫里长大的兄弟姐妹了。 那莱娅呢? 这一年多来小家伙变得沉稳了很多,但也沉默了很多,它还记不记得曾经在草原上被看护员簇拥、被其他小象捉弄的日子呢? 安澜从没问过,也不愿意去问,去勾起那些伤心往事,只是像来时那样,轻轻地拍了拍莱娅的脑袋,然后紧紧地勾住了它的鼻子。 汽车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又停了下来。 每经过一户人家,专门人员就会拿着手机翻短信,和户主一一核对,然后把更多的动物装车。敲着敲着,他的面皮都有些抽搐,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社区里竟然住着那么多卧龙凤雏,本以为只需要没收一部分人家的“非法财产”,结果杀过来一看,那是能有则有,应有尽有。 回收的动物数量那么大,而且还只是一个社区,安澜实在忍不住有些担心能不能得到妥善的处理,但这一趟来接她们的人走起路来脚步轻快,眼神里也带着认真,假如前方是悲惨的结局,想必无论如何都会流露出一些惋惜之色吧? 与此相比,反而是另一件事更让人担心—— 虽然知道从这里看不到具体情况,别说短信里的字,就连手机都看不清,但安澜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隔着风洞张望,想知道海莉和诺亚有没有被列入转运的名单。但不知是这一趟车已经装满了,还是它们真的被承认为“完全合法”,直到离开社区,她都没能如愿嗅到那股熟悉的气味。
第417章 颁布一项新政策很容易,要好好施行却很难。 自从私人饲养危险野生动物的行为被禁止,所有相关部门都忙得焦头烂额,负责筹谋没收动物去处的办公室更是在连轴转,无论平时多注意形象的工作人员,这会儿看起来也是蓬头垢面,一副刚从史前时代穿越回来的模样。 能怎么办呢? 统计出来的物种数量令人瞠目结舌不说,绝大多数个体的来源还不可考——饲养者能说出在哪购入、养了几年都算格外关爱,那些知道自己走了灰色途径的,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胡编乱造,要么两手一摊……查证的难度太大,背后的牵扯太多,最后只好轻轻放过。 没有来处,至少得给它们一个去处。 像对待流浪猫狗那样做无害化处理是不可能的,直接拉回栖息地放归是不现实的,开了无数次会议,提了无数个草案,谁也说服不了谁,负责人员只能各退一步,把主导权交到专家手里。 基普加各夫妇就是这样接到的邀请。 露皮塔·基普加各和威尔·基普加各在察沃国家公园经营着一个野象保护组织,多年来致力于帮助失恃小象重返草原,一听到没收名册里有几十头非洲象,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小象,威尔还没把电话放下,露皮塔就已经把机票订好了。 之前闹出的动静实在很大,专家们早早就在为法律变革摇旗呐喊,好不容易新政策出台,当然会继续关注野生动物的去向,夫妻俩早就做好了主动提供帮助的准备。他们也并不孤单——这几天从乔莫·肯雅塔国际机场起飞的航班上可以说是星光璀璨,打眼一瞧都是纪录片里的熟面孔。 在去往临时圈舍的路上,威尔和露皮塔算了算营地里现有的空余位置,认为差不多可以带走六头小象,但等汽车开进大门,等下车步行了一小段路,这种念头就被”是不是应该都带走“取代了。 圈舍的环境……用“混乱”都不足以形容。 有关部门用来“堆放”大象的地方是个处于查封状态中的私人动物园,因为原本留给大型动物的区域就不是很多,所以有些小象现在正挤在不到八平方米的小格子里,随便走两步就得碰到栏杆。 来来往往的每个员工脸上都写着“睡眠不足”,有跑着搬运挡板的,有哑着嗓子核对单据的,隔壁狮圈还有奋力往铁网对面抛掷鲜肉的,动物咆哮声、人类叫喊声、卡车排气声和各种笼子的震荡声统统交织在一起。 不仅人类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狮子都“忙”得脚不沾地,刚刚被引着跳上一辆车就又被引着换了一辆车,它在地上转着圈,眼睛瞪得大大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顺从,但是困惑。 露皮塔和威尔对视了一眼。 这头雄狮岁数不小,野化训练已经没有意义,哪怕去野生动物园都可能受到狮群的排挤,估计最终会落进一个独门独户的笼舍里,再配一个脾气温和的“室友”,让它在繁育项目上“发光发热”。 这边他们还在为狮子叹气,那边就轮到了大象。 名册上写着的二十六头非洲象现在只剩下了十九头,过来接洽的工作人员信誓旦旦,说那七头成年非洲象也是在人工环境里长大的,也没有什么野化的必要,进入散养区也有可能受到排挤,因此这会儿都被动物园要走了。 问题在于——还有四头小象也被送走了。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威尔在和妻子独处时小声说,“又不是有母象带着的小象,能送去野化训练的为什么不送?这里没有动物园会缺非洲象,别不是卖到欧洲或者别的地方去了吧?” “低价处理的谁会不要。”露皮塔回答。 话是这么讲,她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送给野化中心或动物园对人类而言只是处理事务的两种办法,对小象而言却是命运截然不同的两条分支。 说是“等专家评估后决定去处”,专家还没到,送都已经送完了,难怪刚才在门口碰到狮圈同行时氛围不太轻松——他们当中不乏经营着散养式救助中心的,哪怕不野化,去那里也比关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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