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她便重新上了轿子,没有再与他纠缠。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一行人,沈望抒微微苦笑,陛下终究是陛下,拿捏他的心思有一手。 他逃,她追,他回来了,她又故作潇洒,真是……把他的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翌日,沈氏嫡长子上任吏部员外郎,朝臣没有太过惊讶,盖因沈望抒在入宫前便那年的状元。 他一直很优秀,被先帝纳入宫中完全掩盖了他的才华。 站在一众朝臣中透过那人头隐隐绰绰,沈望抒看着上首那凤仪无双的女帝在礼官的高声中,持笏缓缓地跪了下去。 她就是他的君。 …… 再次见到叶思枕的时候,陆溪乔差点没认出他,当初偏瘦弱的清秀阴郁少年,现在又拔高了一截,身材也健壮了许多,已经有青年的样子了。 “奴才恭迎陛下回宫。” 他就站在那么一群凤栖宫的小侍里面,与他们说着同样的贺词,普普通通,可陆溪乔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 “平身。” 她没有特意唤他,从容地自他面前走过,踏上台阶,进入殿内,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御座。 当那华贵的衣袂在余光中消失后,站在一旁的少年才敢抬首,他压下心中的酸涩,又快步地站到了他该站的位置。 又是快两个月未见了,她终于回来了。 叶思枕已经不敢乞求太多,只要,只要每日能见到陛下就好。 能看见她便好。 忽地有一日,他的面前站了一个老熟人。 “还请叶常侍帮忙通传一下。” 叶思枕一抬首,眼前笑意盈盈之人不是沈望抒是谁? 他的头发才长到耳际,从官帽的缝隙中挤挤挨挨地露出来,像是春日的青草,透露着生机勃勃,意气风发。 是的,现在的沈望抒就是意气风发,曾经困于后宫被迫表现的淡泊风雅此刻全部消失,他天生就该在朝堂之上。 青年张了张口,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情理之中,半晌只道:“还请沈……大人稍等。” 他走了进去,对着上首那批阅奏折的女帝弯腰鞠躬道:“陛下,沈大人求见。” 青年看到女帝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眸笑意盈盈道:“宣。” 他的心又涩了涩,转身通传。 吏部这个季度的考核已经完毕,新一轮的官员调度和任免都要重新决定,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望抒才从殿内退出。 原本这个折子是轮不到他一个吏部员外郎来呈给陛下的,但是吏部尚书笑呵呵地把折子递给他,说自己老腿有点痛,沈望抒只能不好意思地抿唇接下了。 这朝中高位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沈望抒是什么家世,是什么背景,那是简在帝心……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他迟早还是要回到宫里去,和他们没有太大竞争关系。 眼光更毒辣的老大人更是在心中暗暗揣测,恐怕不止是没有竞争关系,以后还是君臣关系呢…… 沈望抒正琢磨这次调任又要在朝中引起多少纷争,忽地有人唤了他一声。 “沈大人,请留步。” 他转身看向说话之人,略带惊讶,“叶常侍?” 叶思枕看着这清风朗月,待他态度温和有礼的沈望抒,不禁更加自惭形秽。 在青衣官服男子的目光中,青年俯身拱手道:“我心胸狭窄,曾多次针对沈大人,一直未曾有机会道歉,现今……还请大人海涵。”
第34章 女帝的侍君34 沈望抒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叶思枕,几息之后淡淡地笑了笑:“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仔细想想叶思枕也未曾对他做过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出于嫉妒的挑拨离间罢了。 不过沈望抒的语气还是重了些,“你到底是陛下的人……以后还是要大度些好。” 若是总是这么不能容人,必是要失宠的,陛下也不可能就他一个男侍。 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咳咳,他都觉得有必要告诫叶思枕一番。 “沈大人说的是。” 叶思枕哪里敢说自己已经不是陛下的男侍了呢?他只得咽下心中的苦涩,顺从地应答。 …… 回去的路上,沈望抒又碰见了礼部侍郎。两人互相见礼后,礼部侍郎贴近他打听道:“陛下,现在的心情如何?” 沈望抒不明所以,谨慎地回道:“尚可。” 那礼部侍郎松了口气,拍着胸膛道:“那就好,总算不用触霉头了。” 这叫他心思一动x,好奇了起来,“不知,侍郎大人这是要?” 那侍郎也不藏着掖着,顿时埋怨了起来: “小沈大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去年秋季的时候,陛下曾经叫礼部准备凤君下聘的东西,还命令必须在一个半月内准备好,结果不知怎地就被搁置了。” 三十来岁的男侍郎拍着手道,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沈望抒已经陷入了沉思。 “可是陛下正巧又满了十八,又起了这个头,这朝臣可不就不满意了么,自是不愿意搁置下去,这半年来各种催促陛下选秀呢,可陛下不愿啊……” “这事又归我们礼部管,平日里陛下否了就算了,要是碰上了陛下心情不好,那冷眼一抬啊……我是受不了诶。” 礼部侍郎还是在滔滔不绝地抱怨着,沈望抒已经在那几个关键词中迷糊了。 去年秋季,半个月……凤君的下聘礼…… 那会儿正是他心灰意冷决定出家的时候,半个月也是原本给他的时间…… 沈望抒的心颤了颤,一股难言的情绪蔓延心头。 所以她原本是打算向他下聘,让他做凤君的吗? 所以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小沈大人先忙,我就先去了哈,催陛下选秀什么的,真的是好事轮不到我头上啊……真是命苦。” 沈望抒还在情绪中没有完全缓过来,就又听到了这么一句,选秀? 他赶紧拉住礼部侍郎的袖子,以免他走掉,眸色一动,勾唇笑得无害:“我想起来,刚刚陛下还是有些不愉的……这不最近的考核出来了,礼部那边……” 侍郎闻言立刻精神了些许,最近他那女上锋的身体似乎不大爽利,眼看要递折子休假了,这个关口…… “所以……小沈大人能透露一二?” 沈望抒立刻抿唇,拒道:“不能。”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又温和了些许:“不过,倒是建议大人现在不要去见陛下,这事反正也是没什么结果……” 侍郎这一听当即挑眉颔首道:“我懂了,多谢小沈大人指点,我这就往御书房那站一会儿,今天呐,那就算是见过陛下了……” “那我现在就去了,不打搅小沈大人了。” 说完侍郎就急匆匆地往凤栖宫去了,沈望抒转首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更加真诚了些。 待背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又转过身,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旋即微红了脸。 刚教训完叶常侍不要善妒,结果轮到自己……阿弥陀佛…… 不过再想到那错失的凤君之位……小沈大人又长叹一声,后悔么?是有的。 可若重回那些时日,他没有出家,她来下聘,他即便答应了,那心里的那个结就会打开么? 未必。 或许如今才是最好的时候,沈望抒摸着暖暖的心脏抬首向着前路走去。 向前走,她还在。 …… 当初贵卿回乡探亲,凤鸣宫几乎就被封了起来,如今传出贵卿即将归来的消息,宫内上下也洋溢着喜气。 叶思枕传完陆溪乔的口谕,叮嘱他们务必打扫好凤鸣宫,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沈望抒做了官,眼瞧着陛下对他赏识有加,顾贵卿也探亲归来,最近朝臣又催着陛下选秀,陛下还能想起他么? 回到凤栖宫叶思枕就傻乎乎往门前一战,继续发起了呆来,反正里头有云欢,月愉还有阿锦,他这个跑腿的小常侍也没什么要紧事。 可就在此时,月愉跑了出来,把一个托盘塞到了他的手上,“陛下在沐浴,待会儿请常侍把这衣服送进去。” “我?” 叶思枕下意识地接过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月愉看他一脸不可置信,噗嗤一笑道:“对啊,就是常侍你。” 说完没等叶思枕反应过来便小跑远去了,青年只好端着托盘走向浴室,轻轻敲了敲门,在里头的一声应答后,他缓缓推开了门。 “陛下,是我。” 叶思枕不敢靠近,主动禀明身份,他害怕陛下再因此误会厌恶他。 只听那池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嗯,朕知道是你。” 那垂首的少年立刻抬头,眸中全是惊诧,半晌才结巴道:“陛下……您知道……”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陛下终于要原谅他了吗? “朕让你来的,怎么不愿意么?” “愿意!愿意的。” 叶思枕立刻接话道,语气瞬间激动了几分,若是后头有根尾巴,此时早就甩上了天。 “那还不进来?” 青年放下手中的托盘踏入了浴室里间,跪在了那浴池的边上。 雾气缭绕中,女帝洁白的美背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旋即女帝转身,在叶思枕放大的瞳孔中,抚上了他的脸。 ……
第35章 女帝的侍君(结局) 沈望抒自从知道陆溪乔曾经有娶他为凤君的打算,他的心便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或许从前还打算先以臣子的身份陪在她身边,那么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改变。 她要给凤君之位啊……这样的情意叫他怎么辜负? 可是……沈望抒垂眸看着这已经滴上了一滴墨的奏折,手又抚上了已经长到脖颈以下的乌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夏末了,陛下虽对他温和相待,但总是差了那么一步,不复以前那么肆意,也不再随意…… 想到这里,沈大人又红了脸。 他抽出那张报废的奏折,刚想扔掉,忽地又停了下来放回了原位。 沈望抒歪着脑袋想了想从一本翻旧了的佛经中拿出了一片风干的桃花瓣贴在上面巧妙地把这脏污给掩盖了去,似又想到了什么,信笔写了下去。 第二日那奏折就被呈到了陆溪乔的面前,彼时叶思枕正为她捏着肩,当他注意到陆溪乔忽地笑出了声时,也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叫他难以言喻。 只见那再正经不过的公文上竟有着一处桃花,后头接着一句:风有约,花不误,望岁岁如此,永不相负。 啧,看不出来这么正经的沈望抒竟然也会在奏折里公然挑逗陛下,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当然奏折肯定是另写了一封,这份是夹在里头的,不过这份奏折也被史官记录在了女帝的生平中,成了后人赞颂打趣的典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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