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朝信佛者甚多,每日前往寺庙祈福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剃度出家的僧人尼姑更是逐年增多。 已知松江府只有一座由官府所建的寺庙,名为吉祥寺。 随着出家之人越来越多,导致吉祥寺人满为患,许多僧人无处可居。 吴立身在一定程度上和梁守海颇为类似,一样的道貌岸然,偏好营销自己的好名声。 为了给广大僧侣尼姑一个居所,他决定在西山再建一座寺庙。 早在年前他就将此事上报朝廷,只是因为某些缘故不得已延迟......苏源不知其中缘由,反正吴立身对外是这么解释的。 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着手准备建庙。 开山建庙算是个苦差事,府衙的的官员们大多好逸恶劳,宁愿待在府衙批公文,也不愿风吹日晒,吃尽苦头才能赚取功劳。 恰好这时苏源主动请缨,想要为自己争取差事。 吴立身思量过后,心下有了计较,就派苏源全权负责这件事。 这与苏源原本的目的相悖。 苏源原本的计划是先接触一些不甚重要的公务,再往钱谷、赋役方面发展,也好调查盐税一事。 没想到吴立身会把他打发到偏僻的西山,去做众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从张易之口中得知此事,苏源半天没动弹,陷入良久沉思。 吴立身的戒心未免太重,即便苏源演了那几出戏,连王何和魏同知的态度都有所软化,他也依旧不放心,压根不让他接触核心公务。 吐出一口浊气,苏源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破解的法子。 要求是他提的,总不能差事下来又耍赖不干吧。 这不符合他怀才不遇守旧派的人设。 为今之计,只能让暗部的人先盯着可疑涉事人员,包括他们的家人、整个松江府的盐商,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做过某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过两个月,到年底又将发放一批盐引,苏源不信这些日子里他们会毫无动作。 幸好陛下给了他充裕的时间,足以徐徐图之。 说不定哪天证据自个儿冒出来了呢,苏源如是安慰自己。 张易之见苏源神色怔然,作为王何的狗腿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此时苏源内心郁闷,没心情跟他演:“多谢张知事,回头等本官处理完手头公务,定会去知府大人面前谢恩。” 张易之看着对开山建庙一无所知的苏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 午时下值,苏源掐着点和吴立身相遇:“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圆满完成差事。” 吴立身嘴角抽搐,他当真以为建庙是什么轻巧事不成? 暗自腹诽,嘴上虚伪地说:“本官拭目以待,希望苏大人不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苏源受宠若惊地应下。 回到苏宅,饭后他没再午睡,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又整理一番。 上任第三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暗部在他的提醒下调查了王何以及魏同知家,结果显示异常。 打从去年开始,这两家每月开销连续翻了好几倍。 男眷会客应酬,叫的都是几十上百两一壶的陈年佳酿,女眷的衣裙首饰更是动用马车才能运回家去。 两个五品官,又没有坚实的家族做后盾,哪来这么多银钱挥霍? 此前弘明帝两次派人暗查,只将重点放在当官的身上,却忽略了他们的家人。 若及时放大关注面,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而苏源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王何等人的生活作风实在过于简朴。 既然私吞了盐税,本人又简朴到反常,多半是为什么做遮掩。 果不其然,那些本该流入国库的盐税,都被用来满足家眷的私欲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民间口碑极好的这群官员,私底下竟做着不堪之事。 “源哥儿,时辰到了,该去上值了。” 门外传来苏慧兰的轻唤,苏源收起用来整理思路的笔记本:“知道了,这就来。” 下午到了府衙,立刻有另一位同知找上门:“苏大人,今早西山那边就动工了,您可得过去看着点。” 苏源笑着拱手:“多谢夏大人提醒,下官这就过去。” 夏同知通知到位,径自离去。 苏源收拾一番,同王何道别:“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十天半个月后,王大人可莫要忘了苏某。” 王何被恶心得不轻,眉毛皱成一团:“苏大人赶快走吧,开山建庙可是大工程,西山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是会吃挂落的。” 目光不经意扫过王何洗得发白的袖口,苏源笑意盎然地应下,同几个衙役往门口走去。 翻身上了马背,一甩鞭子,疾驰而出。 所谓西山,就是位于松江府西边的一座山。 因常年荒废,渺无人烟,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百姓们只唤它为“西山”。 骏马一路疾驰,最终来到西山脚下。 “吁——” 数道轻喝,十来匹马先后停下。 苏源翻身下马,抬目看去,入目一片枯黄野草,树木凋零。 有一壮硕衙役出现:“大人随我来。” 苏源微微颔首,随他来到一处小径。 小径两旁有明显砍伐的痕迹,树木的截断面也是崭新的。 看出苏源的疑惑,衙役解释说:“上山的路都被堵死了,这条路是今早刚辟出来的。” 此次开山建庙,不仅有衙役加入,府衙还招了不少壮丁。 一路走来,他们肩上扛着背上背着,大冬天的个个满头大汗,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笑。 但凡招工来的壮丁,每天只要完成固定任务,都是有铜板拿的。 为了笼络前来做工的人,吴立身更是大手一挥,包了衙役和那些壮丁的午饭。 有饭吃还有钱拿,挑担子都有力气。 在场衙役大多认识苏源,隔老远就同他行礼:“大人。” 壮丁见苏源身着官服,气度不凡,也都局促又恭维地称“大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算好,苏源只粗略转了一圈,就又回到山脚下。 衙役在山脚下搭了个简易的草棚,还特意摆上桌椅,以及整套的茶具。 苏源一撩袍角,缓缓落座,看向随行的衙役:“你去忙吧,本官用不着你陪着。” 衙役迟疑稍许,还是应了。 离开前,苏源提醒一句:“若遇到什么问题,要及时来通知本官,不可擅作主张。” 衙役叠声应承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地面震颤,是树木被放倒,沉沉落地的声音。 苏源掀了下眼皮,紧接着抬袖掩面,连打三个喷嚏。 正值凛冬,草棚又四面漏风,寒风从四面八方来,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苏源拢了拢衣襟,片刻后站起身,四下里踱步,热身的同时也能监工。 就这么过了两日,该砍的树挪到山脚下,杂草也被除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用作建庙。 这时轮到匠人登场,准备筑地基。 地基是建庙的基础,苏源亲自上阵,在一旁盯梢。 不仅他,吴立身也来了。 朔风呼啸,野兽般嘶吼着,差点把木桩掀翻。 苏源站在背风处,静默地看匠人筑造地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大人!” 苏源和吴立身闻言,快步上前。 匠人站在西山背斜处,脚边丢着铁锤:“大人,这地里头有东西。”
第96章 苏源凝眸望去,看到一抹银白。 有点眼熟,但不太确定。 所以他又上前一步,这回总算看清了,眸色略深。 吴立身也认出那是何物,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苏源,眼中掠过杀意。 偏匠人一无所觉,激动地说:“大人,这底下不会是银矿吧?” 吴立身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待本官派人来一探究竟,再下定论。” 匠人不疑有他:“大人放心,小人绝对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光中有好些衙役和壮丁朝这边张头望脑,吴立身眼神泛冷:“临时出了点状况,地基延后再筑。” 在其他地方忙活的匠人虽好奇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有眼力见的,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三三两两下了山。 衙役指着壮丁问:“大人,他们也都回去吗?” 吴立身毫不犹豫:“全部回去。” 衙役领命而去。 壮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多是不乐意的。 “今天不干活,那岂不是没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府大人为何让咱们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别再是挖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早年西山上也曾住过几户人家,也就近十几二十年才变得荒无人烟。 “也不是没可能,这万一要真挖出个什么东西来,这庙还建不建了?” “管他呢,能继续建便是最好,不能建再找别的活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人群先后散去,山坡上只剩下苏源和吴立身两人。 苏源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这地里头要真是银矿,岂不是大功一件?” 吴立身面皮抽搐,再三强调:“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得另说,苏大人莫要妄下定论。” 苏源抿了下唇,往吴立身面前凑近,语气带着几分讨巧:“大人,下官跟您商量件事。” 吴立身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这要真是银矿,您在上报朝廷的时候可别忘了下官。”苏源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又急忙描补,“下官并非想抢占大人您的功劳,大人只需一笔带过,让陛下能看到下官就好。” 这番话听着卑微又心酸,生动形象地表现出苏源对重获帝心的深切渴望。 吴立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回头本官派人前来查验,在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本官还望苏大人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苏源神情愣怔:“为、为何不能说?” 吴立身暗骂榆木脑袋,一个书呆子又怎知他的打算,随口敷衍道:“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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