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文策马前行几步,低头冲那公子道,“贤侄,劳烦你帮个忙,回行宫知会公主一声。” 那公子父兄确实在朝为官,只是父亲已逝,兄长是微末小官。薛怀文一声“贤侄”,实属大大的抬举。 那公子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拱手,“国公大人放心,在下必定办妥!” 说完便志气昂扬地离开了。 前边陈昱也发现了薛怀文的动作,皱了皱眉,但没有出声。东南山崖他知道,那里崖高地险,崖下也没有能逃生的水路。殷绪先是被殷弘带人围杀,后又坠崖,必然凶多吉少。 既然断定殷绪多半是死了,陈昱觉得,他拖住薛怀文不去救援寻尸已是周密,再要阻止薛怀文派人通知柔嘉,则是画蛇添足了,倒容易引人怀疑。因此陈昱虽不快,到底没有出口阻碍。 往前又行了一段路,夜幕一层层压下来,一群乌鸦忽地从状若鬼魅的深林里飞出,惊得众人马匹原地不安地踏步。 百里仝看了一番周围的景象,皱眉道,“皇上,天色昏暗,林中危险,老臣请皇上保重龙体先行折返,搜救驸马一事,可交代给臣等。” 陈昱心中得意,面上仍是焦急道,“皇姐对朕恩深义重,驸马身陷危险,朕岂可作壁上观?!” 百里仝劝道,“皇上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只是皇上安危关乎江山社稷,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陈昱皱眉,坚持策马又前行了几步,两只野兽的黑影窸窸窣窣从路旁的树林跑过,惊得马匹又是乱踏。 百里仝失声,“皇上!” 情势如此,薛怀文和殷烈也跟着附和,“请皇上保重龙体,不要亲身涉险。” 陈昱只得烦躁地皱眉叹息,“如此朕便折返罢。殷烈,接下来便由你带人前去,一定要救回驸马!” 陈昱是故意选择殷烈,他知道这位大将军极为不喜自己的二子,和自己的长子却颇为默契。此次埋伏殷烈未必不知道。就算当真不知道,此时带人前去,若遇着殷弘,听殷弘一说,也该懂了。 殷烈与殷弘父子对皇帝皆忠心不二,面对自己和殷绪的冲突,他们知道该怎么选。就算殷烈对殷绪还残存着一点血脉之情,殷弘已经入局,长子和次子之间怎么选,他也该知道。 殷绪已是死定了,再不可能有一线生机。 殷烈是殷绪父亲,派父亲去救助儿子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心生怀疑。陈昱觉得这个计划已经万无一失。 殷烈心中仍担忧着还未折返的殷弘,抱拳领命道,“微臣遵命!” 带着身后的一队羽林卫,殷烈策马而去。陈昱装作仍旧牵挂的模样,驻马观望良久,这才调转马头,“众卿随朕回去罢。” 薛怀文面沉如水地跟了过去。 另一边,暮色降临,柔嘉踏着夕阳的一点余晖回了自己住处。 知夏见她心事重重,特意从膳房端了一碗甜羹过来,劝道,“晚膳不知何时开始,公主先垫一垫。” 柔嘉看着那瓷碗,心思却还在殷绪那边,蹙眉道,“我吃不下。” 见春故意打趣哄她开心,道,“公主多少用一些,否则驸马回来,公主都没有力气为他卸甲。” 柔嘉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来,见春又道,“公主先用着,奴婢去阁楼看看有没有人回。” 怔怔看着见春上楼,柔嘉这才镇静一些,接过细腻瓷碗,低头细吃起来。 不多时见春蹭蹭下楼,走到柔嘉身边,一脸疑惑道,“奴婢远远看到有人打马回来,模样急匆匆的,仿佛有什么要紧事。” 柔嘉本就担心,这下更是坐不住,将碗还给知夏,拿帕子拭过唇,便匆匆往正门行去。两个婢女连忙跟上。 刚走到行宫正门,便遇见那位公子。对方见着她,速速下马行礼,“公主殿下,国公令我前来禀报,驸马于东南山崖处坠崖!” 柔嘉心尖一绞,膝盖一软,差点倒下身去,见春与知夏连忙扶住她。 柔嘉眼眶已热,拼命忍住,贝齿用力咬住下唇,让自己冷静。待力气恢复了一些,她迈步便往外走。 知夏连忙拉住她,也是红了眼,既担心驸马,又心疼柔嘉。她道,“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啊?” 柔嘉压住嗓音里的颤,决然道,“我要去找殷绪。” 见春急得快哭了,“天已黑了,林中那么危险。山崖那么远,您又不会骑马……” 柔嘉倒是当真被提醒得冷静了一些,回身问那公子,“国公爷呢?” 见美人落泪,那公子面露不忍,安慰道,“国公爷已随皇上去救助驸马了,公主放心。” 父亲和陈昱在一起。意识到这一点,柔嘉反而更加担心。陈昱出发前便拖着父亲,知道殷绪坠崖,只怕更不会让父亲去救助——他甚至不会愿意去寻找尸身,否则被人看出殷绪身上的打斗痕迹,徒惹麻烦。 她只能靠自己。殷绪说过他不会有事,那他便不会有事。他一定在等着她。 柔嘉将下唇咬得快要流出血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陈昱带走了绝大多数人马,此时行宫只有一个李公公总管所有内务,一个羽林卫参军统管宫内守卫。她必须借助他们的力量。 对了,还有一个太医,此时正是她万分所需。 柔嘉转头吩咐道,“去请驻守此地的李公公来,让他带一个善骑马的内侍,再向羽林卫参军要一队护卫。” 见柔嘉恢复条理,见春行了一礼,立即去办。 柔嘉回头又看那公子,这才看清他的样貌,只觉得眼熟,略一回忆,很快记起来,这是上辈子殷绪最得力的下属,忠武将军周凌风。 同殷绪一样,周凌风亦是出身卑微,此时应当还未入朝,身份十分单纯。为人的话,在柔嘉有限的记忆中,当是爽快正直。 父亲派他来报信,应当也是信任他的。 柔嘉道,“一会儿本宫去山崖,你随行护驾。” 行宫的护卫全是羽林卫,此刻她不得不依靠他们,却又并不信任他们。多一个能被信任的人,总归是好的。 周凌风犹豫道,“如此夜晚,公主……”竟然要亲身前往么? 柔嘉威严地打断他,“按本宫说的做。” 周凌风只得抱拳领命。 柔嘉捏紧手指,看了看天色,又望望楼阁的灯火,转头吩咐知夏,“去拿香囊装一些雄黄粉来。”夜里的森林难免也有虫蛇,带上此物十分必要。 知夏也立即去办。她从柔嘉的言行中看出,公主这是要即刻去寻驸马。夜路难行,危险重重,可此刻国公爷只怕被皇帝掣肘,要救驸马,还得她们公主。 知道驸马对公主是多么重要,也知公主只怕如逼婚那次一样铁了心,因此知夏再怎么担心柔嘉,也没有出言劝阻。 柔嘉一一吩咐完毕,亲自去找寻太医——只是她看见的,是个一瘸一拐的太医。 柔嘉蹙起秀眉,烦恼地盯着他。 太医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殿下恕罪,微臣只是见了几株难得的草药,一时心喜忘形,这才崴了脚……” 崴了脚不便骑马,也无法行走于山路,而时间根本拖不起。柔嘉烦道,“将你的药箱拿来。” 那太医命徒弟拿来药箱,打开,一一给柔嘉说明,“这是吊命的人参,含在舌下即可;这是消炎止血的药丸,能治刀剑创伤、跌打损伤;这是清热解毒的含片……” 柔嘉将药箱给周凌风背上,又回到了行宫大门处。 片刻之后李公公小跑着带了人过来,知道要出行,各个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柔嘉看了眼李公公。这是陈昱身边的管事太监之一,先帝朝时便在翔龙殿伺候,同先帝与太后感情颇深,为人勤恳本分,不如刘喜会钻营,一直不得升迁。 柔嘉笃定,他一定不知陈昱暗害殷绪之事。 李公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说话,就听柔嘉坚决道,“事不宜迟,本宫这就走,你继续留守此地。” 李公公犹豫着劝,“殿下,夜里实在危险,您……” 柔嘉满心都是殷绪的安危,来不及理会他,下令道,“去马厩。” 柔嘉被那个善骑的内侍护着,上了一匹黑色骏马,其余人手也各自上马。 这时知夏也已来到,快步上前,将装了雄黄粉的香囊挂在柔嘉腰间,又塞了一个火折子在她袖中,担忧地嘱咐着,“公主一定要万分小心。” 她与见春都不会骑马,只能万般无奈地留在行宫等候消息。 “我知道,走。”柔嘉紧迫地应了一声,护着她的太监应声上马,坐在她身后,嘱咐一声“公主抓紧”,而后一挥马缰,纵马奔出。 山林的夜空异常冷冽深邃,没有月光,星子逐渐显露,散发出灿烂的光辉。 柔嘉无心欣赏,强忍眼眶涩意,抓紧马鞍催促,“再快些。” 太监原本担心颠着柔嘉,驱马速度并不快,闻言只能加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15:07:57~2023-05-04 19: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粼猫、风萧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这就是喜欢◎ 夜色愈深, 林中愈显静谧。人声沉寂下去,爬虫走兽的声音更显清晰。 怪异的咕咕鸟鸣和惊悚的狼嚎此起彼伏,柔嘉咬紧下唇, 选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山道,直通殷绪所在的崖下。 丛林越来越茂盛,肆意生长的树冠野藤遮住天光,只偶尔露出的罅隙能窥见一点悬崖黑影。护卫们一言不发, 紧紧跟在柔嘉身侧, 手中的火把丝毫不敢熄灭。 一直到连路也没了, 马匹放慢速度, 在崎岖的林中穿行。后来连马也不便再走,太监护着柔嘉下来, 艰难往前,又时不时停下寻找方位。 半个时辰后, 柔嘉终于站到一道低矮的陡坡边, 隔着一道幽深黢黑的沟壑, 同悬崖相对。 柔嘉低头看那数丈宽的沟壑, 只见浓雾缭绕, 千枝万叶一动不动,诡异的寂静之下,仿佛死域。 可殷绪一定在这里, 是死是活, 她都要找到他。柔嘉咬唇, 忍住眼泪, 压住内心软弱情绪, 提裙迈步。 身边的太监连忙拉住她, 看看柔嘉, 又看看沟壑,面露畏惧,“公主,这浓雾只怕有毒,你……” “有毒我也要下去。”柔嘉坚定地挣开了他的手,想着药箱中何药可用。 大滴大滴的露水坠落,打湿柔嘉发髻。她无意识抬头往上看了看,忽然听到洪亮的呼唤,“弘儿!” 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撕心裂肺的怒吼,从崖上传来,惊起一群乌鸦。 是殷烈。有火把往崖边靠拢,看样子是想下来。 对了,殷弘。柔嘉终于想起,这个被她慌忙之间遗忘了许久的人,立即转头看向周凌风,“可知中郎将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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