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慈祥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柔嘉垂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片刻后才迟疑道,“皇上性子还不稳,成婚的事,是否可晚些再论?”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孩子,都觉得该推迟婚事?太后奇怪地瞧了柔嘉一眼,笑意转淡,道,“正是因为性子不稳,更该早些成亲。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便懂事了。” 从陈昱去岁巡查到现在,太后经历太多变数,好不容易陈昱答应成亲,选定了人,她是已不想再变了。 有魏蓉哄着陪着,陈昱心思从柔嘉身上转开,两个孩子的关心才能当真恢复正常。等再生下孩子,陈昱做了父亲,便能真正担负起家国天下。 柔嘉听太后语气虽不激烈,但有不容置喙的威严透出来,便知她必然心意已决。 柔嘉便笑着转了话题,“那皇上可有看中的人?” 太后亦笑,语气慈爱了些,“看中了太傅家的孙女,你觉得她性情如何,与昱儿可相配?” 魏蓉的性子有些像她,这也是柔嘉能与她亲近的缘故之一。既然性子像她,还比她小上两岁,那以后必然更奈不过后宫的风雨。 可这些却不能说,柔嘉只委婉道,“魏姑娘性子太柔,只怕撑不住皇后的场面。” “这倒不是问题,”太后笑道,“以后入了宫,自然有哀家调、教。”只要不是诸如当面贤淑、背后放肆的情况,她觉得别的都影响不大。 柔嘉垂眸,正想着是不是要狠心编排魏蓉的坏话,又听太后道,“我已试探过太傅,太傅应当也是有意结亲的。” 柔嘉下意识问道,“那魏姑娘的意思呢?”魏蓉算是她的朋友,她……当真不想她步入火坑。 太后道,“太傅应当已问过孙女了,你既觉得魏姑娘没有大问题,那我召太傅来一问便知。” 柔嘉听着,万不敢让“觉得魏姑娘没有大问题”一句坐实,心道只怕必须得说魏蓉的坏话了。正是这个时候,陈昱来到。 柔嘉意外,没想到千挑万选的时候,居然也能遇到陈昱。 陈昱想着青州叛乱的事,虽青州刺史慷慨表示,一定会立即将叛乱平定,他仍是觉得心烦。 心烦的皇帝没有午休,在御花园中的水榭逛了逛,远远望见柔嘉坐了步辇往慈宁宫去,略一犹豫,也跟了过来。 怀着一种,想知道柔嘉所思所想的心情,他没有让慈宁宫的下人接驾,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行云流水地进了暖阁。 进来的时候,恰巧听见在说他的婚事。这是最能探听柔嘉情绪的事情,陈昱脸上带笑,眼神中含了期待。 柔嘉嫌弃地缓缓起身,低头行礼。 陈昱也给太后行礼,而后转头看向柔嘉,“阿珺姐不必多礼,平身。” 太后想到陈昱对柔嘉的种种不合礼数,表情转为警惕,道,“都坐罢。” 柔嘉和陈昱各自落座,陈昱看向柔嘉的目光,又如十四五岁时一样,充满信赖和亲近之意,仿佛中间的伤害与谋害都不曾存在一样。 他健忘,柔嘉却不会,低着头唇角柔和,无人看见的眼神却冰冷。 “母后在说儿臣的婚事?”陈昱含笑与太后说了一句,又略含一丝试探意味地询问柔嘉,“皇姐以为如何?” 柔嘉本就不善在太后面前说谎,还是无中生有的坏话,这会儿面对令她恼怒的陈昱,心中的话更不欲说了。 他们都太了解她,与其说谎被发现从而适得其反,不如不说。柔嘉只道,“婚事还得两情相悦,皇上喜欢最重要。” 意思是说你自己选别来烦我。但是陈昱显然善于曲解。他看着柔嘉安静的表情,再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她应当是想起了当初被他冷落的事,所以才有感而发,这脸上一片安静,也不露个笑,可见是带了伤心的。 是他伤了她。而她还会因他伤心,可见对他仍是有感情的。 是了。柔嘉与驸马圆房,狩猎场上不顾危险救他,多半出自她善良的本性,和她身为人/妻的责任感,不一定是出自喜爱。他和她十几年的感情,怎么会轻而易举被殷绪的三个月压过? 陈昱看着柔嘉的眼神,更显温柔,笑道,“阿珺姐说得对。” 太后轻咳一声,打断陈昱对柔嘉的直视,道,“昱儿,那就说定魏家姑娘了?” 陈昱恭敬道,“但凭母后做主。”他已选了魏蓉,自然懒得后悔。是魏蓉也好,性子和顺年纪小,以后不会对他指手画脚,等柔嘉入了后宫,也更能和她相处融洽。 事到如今,柔嘉也没有很好的办法,陈昱在这里,怪异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心中作呕,她只想走。 柔嘉看向太后,眸光温软了些,“既已说定皇上婚事,柔嘉便告退了。一会儿裁缝要去瑾园,须得我过问。” 太后知她只怕是介意陈昱,并未多留,只笑道,“去吧。” 陈昱站起身,“我送送皇姐。”他还没去过瑾园,一会儿说不定可以令她带他去观赏一番,也可多说说话。 太后自然不欲他打扰柔嘉,半是慈祥半是威严道,“昱儿,母后有事与你相商,便让碧彤送你皇姐罢。” 陈昱不得不停住,心里又因为太后这接二连三的管束阻止,而生了抵触。 但这毕竟是他的母后,陈昱按捺着性子,恭顺地转过了身。 柔嘉被碧彤送出了慈凤殿,坐上了步辇,一直到崇华门旁的阁楼,她面色都是凝重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待坐上马车,知夏终于忍不住问,“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 柔嘉略一沉吟,道,“一会儿你去太傅府上,请魏姑娘来瑾园一见。” 太后这边眼见她使不上力,不知魏蓉那边,能不能转圜一二?她公主之尊,前去魏府的话,只怕要惊动阖府上下,到时候即便只是与魏蓉说个小话,都要劳动全府在意,那太麻烦。于是柔嘉只召魏蓉去瑾园。 知夏行礼道,“奴婢遵命。” 柔嘉回到瑾园,进入内宅,殷绪正在棣华堂右侧的庭院中练功,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长枪才是战场上最好的武器,简便却灵巧,攻击范围广,破甲能力强,也能护在身前防守。殷绪是全心在为上战场做准备。 柔嘉不懂这些区别,只觉得长枪必然是要两只手互相配合的,便担心起殷绪的右臂。此时殷绪距坠崖断臂不过两个月,她不知殷绪能否这样使力练武,因此担忧地站在一边观看。 殷绪眼角看见她,利落地将一套枪法练完,而后将长枪扔给薛非,转身朝柔嘉走来。 柔嘉道,“你怎练起枪法来了?” “问过太医了,说可以短时练练,且我主要还是用的左手。”殷绪低声解释,在柔嘉跟前站定。 他的俊脸被汗水沾湿,显得眼睛更加湿润幽深。柔嘉抬手给他擦汗,这才放心了些。 “你这边情况如何?”殷绪自然地任她擦着,低头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午膳后她说要入宫问问陈昱的婚事,殷绪立即神情微妙,柔嘉赶紧解释,说只是担心哪家的姑娘落入火坑,这才免了一场醋海生波。 见他关心,柔嘉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太傅的孙女,我请了她来,一会儿探探情况。” “嗯。”殷绪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安慰。 不多时知夏领着魏蓉到了,殷绪仍去练武,柔嘉带魏蓉进入棣华堂。 两厢坐定,采秋又奉上茶来,柔嘉看向魏蓉,先试探道,“最近太傅可与姑娘说过什么没?” 魏蓉双手柔顺地拢在一起,搭在腿上,闻言一双娇憨的圆眼眨了眨,红了脸颊,“公主指的是……” 柔嘉观她情态,便知太傅必然已与她说过太后欲替陈昱聘她为妇的事了,于是便直接道,“太后欲选姑娘为后,姑娘意下如何?” 魏蓉羞涩地直揪袖子,脸色更红,片刻后才道,“能服侍皇上,是臣女的福气。” 哪有什么福气呢?只怕现在,殷烈要嫁女儿给陈昱,都得掂量三分。柔嘉神情复杂道,“是长辈之命,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魏蓉眼神闪烁,又是半晌,才细声细气道,“皇上乃人中之龙……” 也就是说,她自己也喜爱陈昱了。陈昱金玉其外,确实很能迷惑人。魏蓉不知道他的败絮其中,但自己知道。 柔嘉垂眸:只是她要劝服魏蓉,必须说很要紧的话。但要说这些话,其实是很冒险的。 毕竟万一魏蓉没有听劝,以后当真成了皇后,与太后陈昱关系亲密,将自己的话说出,那每一句都是得罪人的把柄。 她现在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不能多说,柔嘉紧紧盯着魏蓉,眼中露出深意,“终身大事需得谨慎。你当真愿意,嫁给皇上?”至少想一想,为什么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准皇后,都要反悔啊。 其实魏蓉认真想过,但姻缘姻缘,靠的就是缘分。柔嘉公主与皇帝未成,也许就是缺那一份缘分。而现在婚事落到她头上,或许正说明,她是皇帝的正缘。 普天之下,有什么男子,比皇帝更高贵威武更举世无双呢?何况他又那样年少英俊。再者说,魏家能出一任皇后,祖父和父母亲,都觉得是很光耀门楣的事情。 柔嘉那一句,她只当做是奉太后之命考验她。魏蓉脸颊红透,缓慢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柔嘉再不欲说,只叹了口气。 九月末,皇帝将册立魏家女为后的消息逐渐传开。又过了两天,青州的求援信,送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第62章 第 62 章 ◎青天白日……关什么门呢◎ 此时正是十月第二天, 秋风萧瑟,寒意渐深。 陈昱穿得也厚了些,坐在御座上大发雷霆, 将一份奏折狠狠扔下,“青州刺史是酒囊饭袋么,区区乌合之众竟也对付不了?!” “呀,皇上!”随侍在一旁的刘喜赶紧弯着腰, 将奏折捡起来, 又恭敬地将之捧到陈昱跟前。大殿之上众人纷纷行礼高呼, “皇上息怒!” 陈昱愤怒半晌, 看向武将的一侧队列,道, “既要平叛,诸位爱卿, 谁愿往?” 殷烈一时未动, 一则殷弘死去不足百日, 他没有心情打仗;二则对付一股贱民叛党, 他觉得用不上他堂堂一品大将军。 薛怀文侧头, 看向另一队稍后位置的殷绪。恰好殷绪也在看他。 翁婿两对视一眼,默契地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一个机会,应该抓住。 薛怀文拱手出列, “皇上, 微臣愿举荐驸马都尉。驸马自幼苦读兵书, 颇通兵法, 又有雄心为国担忧。此次平叛, 可令他前往。” 陈昱眼睛沉沉盯着薛怀文, 又看向低调立于群臣中的殷绪, 同样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除去殷绪的大好机会:还有哪里,能比战场上更理所当然地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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