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一大波丰收大队的社员正在靠近。 听见那几道喊声,一窝蜂也簇拥了过去。 人太多, 老大的院子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顾莞宁这桌在门口两侧, 见状赶紧端着盆碗出去。结果迎面又是一波社员, 还都跟她们一样的装备,端着锅碗瓢盆就冲进去了。 顾莞宁:“……” 她扭头看程砚洲,这是怎么回事? 程砚洲刚想张口解释, 结果人群中几个方向先后有人喊:“卫进媳妇儿让咱们过来吃饭!” “事情多忙不过来,大家自个动手, 看上啥吃啥!” “地方小占不下, 端回自家吃也成!” 顾莞宁这群人沉默了。 杨桂花撸起袖子,扯着冯秀芝就往人群里头冲,头也不回留下句话:“你们先去外头等,我俩去看看还有啥好东西。” 程砚洲看程继昌, “你去帮忙。”然后护着顾莞宁往外走,“走吧。” 赵红英主动接过大饭盆, 跟柴瑞云一起往院子外头挤。 人太多,混乱中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 径直朝顾莞宁抓去。 程砚洲眼疾手快,抬脚大力把人踹倒在地。立马就有后头的人挤上来,无情踩在那人的身上。 吓得顾莞宁立马抱紧程砚洲, “我们快走。”她回头嘱咐:“红英姐, 瑞云姐你们小心, 饭盒给我我来拿。” 柴瑞云把两人的饭盒递给顾莞宁, 然后跟赵红英一起护着大脸盆。 好不容易挤出院子, 外头还有不少人。 几人贴着墙走到空地上, 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顾莞宁小声问程砚洲,“刚才的人都是你找来帮忙的?” 程砚洲摇头,“就找了两个人。” 他也没想到场面能这么大。 站在赵家不远处,还能听到那里面有人喊:“肘子我的肘子!” “谁抢老娘猪蹄?!” 再往另一个方向动一动,也能听到赵家后院的吵闹声:“你个挨千刀的小白脸知青,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老天爷啊我的宝贝闺女——” “我今天非把这人腿打断不可!棍子呢我棍子呢?” “哎哟这下可真是没脸见人了,黄花大闺女让人给占了身子,这得拉出去游街吧?” 当事人徐文理脑袋一片空白,光着身子浑身上下就留了件底裤,叫赵家的人给拖到院子里审判。 不,不止赵家人,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有他在知青院的同伴,也有前进大队过来吃席的社员,还有一群他根本不认识的乡下泥腿子。 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啧,瞧这小白脸浑身没二两肉。” “徐知青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看那小腿细的,比我家姑娘还细。” 还有人小声讨论:“你瞅见那地方没,啧啧——” 徐文理该生气的,该羞愤的,但是他完全没有感觉,眼前所有人的嘴张张合合,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渐渐在耳边消失。 脑仁子嗡嗡的,他听不见,也好像看不到了,视野忽然一片漆黑。 徐文理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赵家人:“……” 狐疑的眼神在徐文理身上扫来扫去,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装的吧? 赵卫进凑在堂叔赵有福旁边,“事情能传出去就行,这个小白脸要么娶宝凤要么去坐牢,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赵有福点头,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这可是个大宝贝蛋啊,还是个金蛋,京市来的知青,家里还有大背景。 后院一通乱,前院也不遑多让。 厨房里的菜被丰收大队的社员们哄抢一空,人心不足,见自己拿的东西少了不甘心,干脆摸碗筷盆子带走,还有大胆的都开始搬粮食了。 杨桂花和冯秀芝被挤到墙角,这处有个角门,程继昌在身前护着她俩。 有人撞过来,杨桂花被挤到门上,透过条缝隙,她瞥到里面的东西,震惊地瞪大眼睛。 顿时也不想别的,拉着儿子跟老姐妹就往外头走。东西抢完,丰收大队的社员们也不留恋,扭头也往外走。随着人群,三人来到外头,找到顾莞宁几个人汇合。 “快走,待会儿赵家可有的闹了。” 顾莞宁扭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赵家的大院。 她什么热闹都没瞧见。 ** 赵家被洗劫一空。 前院的桌椅碗筷倒了一地,厨房一粒米都不剩,连墙角烧火的柴都让人顺手搬走了。 宴席散去,赵家几十上百口人看着一地狼藉,脸色阴沉。 “都怪卫进媳妇儿!臭显摆叫了社员来吃带拿!” 郑妙琴脸色一白。 她的婚宴毁了。 刚才在屋里,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卫进媳妇儿怎么怎么样,还有人说都是听了她的话才来吃饭。 分明是在欺她脸生,想趁乱占便宜! 赵有庆黑沉着脸,转身抡圆胳膊甩在郑妙琴脸上。 ‘啪——’一声巨响,郑妙琴跌倒在地上,半边脑瓜子都麻了,一侧脸高高肿起来。 “这就是个祸害!”赵有庆媳妇儿跳出来指着郑妙琴,一招手十几个儿媳侄媳孙媳围上来,摁着郑妙琴就是一阵捶打脚踢。 “还要五百块钱彩礼,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我呸!” 赵有庆媳妇儿指着给儿子准备的婚房,“去,你们把这贱人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带了什么陪嫁?” 赵卫进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看到他这个反应郑妙琴心都凉到底了,她爬起来到那些媳妇儿跟前,张开胳膊把住门框,发狠似的:“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赵卫进你是死了吗?这些人都要搜屋抄家了你还当没事人!” “五百块钱彩礼怎么了?我是城里来的知青!我还给你们出主意唔呜呜——” “堵住她的嘴!”赵有庆变了脸色,推一旁的赵卫进去拦,“老三,把你媳妇儿带进去好好管教!” 捂着郑妙琴的嘴,赵卫进把人拖进屋,插上门,脸拉下来,“蠢货!” “好好在屋里待着,不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赵卫进嫌恶地瞥了眼蓬头垢面的郑妙琴,白衬衫上全是泥点子,看着跟队里的泼妇也没什么两样。 赵卫进心里有些后悔。 还不如在本队挑个女知青呢。 重新回到赵有庆身旁,赵卫进听见他爹说:“半扇猪没了,还有上百斤的粮食都让人搬空了。” 赵卫进一听就惊了,“我立马找人要回来。” 赵有庆皮笑肉不笑两声,“要不回来。” 本队的社员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一帮子无赖。 不过这次办婚宴确实张扬了些,队里早有人看不惯,赵有庆关心另一件事,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赵卫进摇头,“刚才后院乱,前院也有人堵着,我带人没法动,只能再挑个别的时间。” 闻言赵有庆沉吟半晌,瞥一眼婚房,他道:“饿几天,好好教训教训。” 赵卫进两手插兜,“我看见她就烦,让我娘跟几个嫂子管吧。” 赵有庆媳妇儿不能再乐意,她最瞧不上这些妖妖娆娆的女知青。 ** 随着宴席散去,吃席的人家回到自个大队,丰收大队发生的大事迅速传遍整个红旗公社。 一回到前进大队,杨桂花抛下所有人立马敦敦敦跑去大队部。 “长顺!长顺!快出来,我有大事跟你说!” 程长顺捏着抽了半截的烟出来,脸上带笑,“咋了?是不是要说徐知青那事?” 程长顺一听就知道,徐文理这是被人算计了。 “不是!”杨桂花摆手,“别的事,大事!” “啥事?”程长顺把人带进屋,倒杯水,“慢慢说。” “长义,你过来也听。”杨桂花招呼程长义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赵有庆家看到了新鲜的半扇猪肉,圈养的猪,还是咱们这块收购站供的猪崽,屁股后头黑一圈的。” “啥意思?”程长义扣上水杯,“赵有庆这么舍得,他跟收购站采买的?” “不是要说那个!”杨桂花急着解释,“新鲜的半扇猪肉,还不是今天席上的菜。” “你们不知道,今天我跟秀芝去吃席,赵家连碗筷都没给齐,得亏我俩早有准备。还说有鱼有肉,可是一桌上就分一个好菜,这么一出,今天的席肯定动不了多少,席面还能留着等明天请大队社员吃。他们老赵家盘算着空手套好名声呢!” 程长顺沉吟道:“隔壁大队有那个事在,公社和县里的领导对赵有庆一直没啥好态度。我琢磨着,他有用这事给自己添名声的意思。” 杨桂花点头,“肯定的!但咱不是说半扇猪肉吗?我怀疑赵有庆跟黑市有联系,不然那么多肉加起来都有一头猪,收购站哪肯卖他?” 程长义表情震惊,“黑市?” 程长顺眯着眼睛,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念头又消失,“我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事。” “那半扇猪肉摆出来了?”见杨桂花皱着眉挥开烟雾,程长顺立马捏掉烟头,问道:“要是只有半扇猪肉还能说过去,赵有庆家人多,回回买肉都是几十斤的买,他就跟收购站的干事熟络了,买肉方便。” “不是,我被人挤到门前面,从门缝里看到的。”杨桂花回忆,“那屋里好像还有别的,但我只看见那半扇猪肉了。” 没办法,谁让那半扇猪肉太吓人。 胡乱抓抓头,程长顺皱眉说:“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老三,老三认识的人多,改天我问问他。” ** 婚宴结束的第二天。 中午,顾莞宁来程家吃饭。 饭菜刚上桌,大门被撞开,家里来客人了。 看见来人,冯秀芝眉头一拧,扯着嘴角才露出个笑,“大嫂你咋来了?” 赵彩芬哭天抹泪地拉着冯秀芝的手诉苦:“弟媳,你可得帮帮大嫂,我堂哥家里让人给搬空了,粮食都没了,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可咋活啊?!” “弟媳,你借大嫂点粮食跟钱票,救人命啊!” 冯秀芝:“……” 她脸上本就没笑,听见这话就更笑不出来了。她记得她跟赵彩芬也不是关系多好的妯娌,前阵子赵彩芬还跟外头坏她家老三名声,说老三眼界高看不上乡下姑娘。 一下就把愿意跟老三相亲的姑娘们给吓跑了。 冯秀芝可还记着呢。 这会儿借钱,不可能! “大嫂,我家也没钱啊。我家就老头子跟老大两个劳力,一年到头挣个嚼用都费劲,哪还有多余的粮食?” 赵彩芬表情一变,指着堂屋的程砚洲就开始喷唾沫,“你打量我是傻子呢?” “你家老三,部队营长,一月光是津贴都几十块,还有你家老四可是县城里头的工人,你家恨不得顿顿吃肉跟我说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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