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紧挨着半蹲, 看那辆客车开进车站。 顾莞宁小声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 好像在干坏事。” 余光盯着她的侧脸,程砚洲也小声回她:“确实不像在做正经事。” “那我们现在下去吗?”顾莞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程砚洲站直,“下去吧, 别让你二哥等了。” 下去前,顾莞宁用围巾裹住脸, 这才道:“走吧。” 客车到站, 一时间车站热闹起来,人流如织。 下车后,顾莞宁紧紧跟在程砚洲旁边。听说这个年代人贩子特别流行,她不敢轻心大意。 一波波的人走出门口, 程砚洲偏头问:“见到你二哥了吗?” 顾莞宁摇头,“还没。” 乘客渐渐都离开, 后面稀稀拉拉又出来几个人,顾莞宁始终都没见到顾鹤庭。 “会不会不是这趟车?”她问。 程砚洲拧眉, “也有可能。如果火车误点太迟,赶不上这趟车就只能等明天。” 又等了片刻,见实在没人出来, 两人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结果车站院子里突然有人喊:“哎, 这咋还有个人没下车?同志, 咱到站了, 你搁这等黑天呐?” 顾鹤庭回神, “这就下。” 车站门口, 紧接着顾莞宁就见一个满身包裹的人出来。 顾莞宁:“……这个,我看不见脸。” 她看不见,顾鹤庭却看见了,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顾莞宁试探地要喊一声‘二哥’,结果还没开口,满身包裹的人就停在了程砚洲跟前。 “是你?”顾鹤庭放下包裹,“指导员说你老家在南河县,前进大队在哪个方向知道吗?” 程砚洲偏头快速看一眼顾莞宁。 露出脸,顾莞宁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剑眉星目,气质张扬,身形高大,就是跟记忆里的小白脸不一样,现在黑的跟程砚洲有一拼。 “二二……二二哥……” 顾莞宁小小小声喊了一句。 顾鹤庭皱眉,偏头目光落在顾莞宁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上,“你喊谁二哥?” 他问程砚洲:“你在家不是行三吗?” 顾莞宁拉下围巾,“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喊的是你?” 顾鹤庭脑袋一转,盯着顾莞宁半晌,缓缓睁大眼,连连后退。 “顾小晚?!” 顾莞宁又拉上围巾,“顾莞宁。”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顾鹤庭左右看看,抬起胳膊遮住脸,跳到车站大门后头去。 他连眼睛都不敢露,只露出个黢黑的头顶。 程砚洲内心满是疑惑,他偏头问:“我怎么感觉他在怕你?” 该说不说,顾莞宁也有这种感觉,她也正疑惑。 明明该怕的人是她。 顾莞宁道:“你催一催,再不走就赶不上国营饭店最后一拨午饭了。” 程砚洲清清嗓子,“顾营——二哥——” “谁是你二哥?”顾鹤庭躲在门口,瞥见俩人左右交头接耳,离得还那么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跳出来,顾鹤庭冲过去把顾莞宁扯到自己身后护住,紧皱眉头,视线上下打量程砚洲,充满了挑剔。 他问:“你就是程砚洲?” 顾莞宁稳住身体,扶了扶毡绒帽,“你们不认识吗?” 顾鹤庭抬手把她脑袋摁回去,语气恶狠狠:“老实点!” 顾莞宁:“……” 程砚洲皱眉担心道,“你小心点。” 顾鹤庭冷眼瞪他,“我才是顾小晚二哥,你一边去!” 再一次扶正帽子,顾莞宁道:“我没事。我们该回去了吧?” 瞥一眼程砚洲,顾鹤庭冷笑:“回去?回哪?” 见二哥好像生气了,顾莞宁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天才小声道:“回前进大队。” 顾鹤庭转身,直勾勾看着顾莞宁,直把人看得脑袋快垂到地下去才说:“也好。” “带我去见前进大队的大队长,离队时我申请了家属随军,报告下来前我就跟你一起住在前进大队。” 顾莞宁:“!” 程砚洲立马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顾鹤庭斜睨着他,“顾小晚没有爹娘,长兄如父,她跟你谈对象我不答应!” 顾莞宁悄悄跟程砚洲做口型,“他说了不算。” 察觉到程砚洲目光的变化,顾鹤庭立马扭头,把小丫头的围巾拉到头顶。 臭男人看什么看? 早就做好碰面的是个硬茬子的准备,程砚洲压抑着胸中的愤怒,“据我所知,你只是二哥。” 顾鹤庭剑眉一挑,忽然笑出声。 他一手插兜,一手提着顾莞宁的围巾阻止她跟程砚洲对视,语气中满是得意,“看来顾小晚没跟你说。” 程砚洲不解:“什么?” 连这些事都没说,在顾鹤庭看来,顾莞宁也不是真的喜欢程砚洲。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费些口舌解释:“我大哥跟我不一样。” “顾小晚打小就在我们家长大,她一出生就是我妹妹,懂了吗?” 程砚洲:“……” 说得不明不白,不能怪他没听懂。 说实话,顾莞宁也没听明白。不过记忆不会出错,二哥顾鹤庭果然是从小就算术一百分国文大零蛋的极致偏科生。 不过别的程砚洲没懂,那句‘我跟我大哥不一样’他理解了。 他提醒:“小晚的脚前阵子伤过,不能太长时间站着。” 顾鹤庭立马紧张起来,冲顾莞宁展开胳膊,“二哥抱你。” 顾莞宁:“……” 她觉得顾鹤庭不对劲。 不太像以前那个狂拽酷霸天老大他老二的顾鹤庭。 也不太像那个在车站里恶狠狠地说再也不想见到她的二哥。 但是有一点她必须要说,“顾鹤庭,我都十八了。” 她八岁的时候都没让顾鹤庭抱过,十八就更不可能了。 顾鹤庭挠头,“那我背你。” 他在跟前蹲下来。 其实也不累,但是顾莞宁想了想,爬上去,“回大队吗?再耽搁就赶不上午饭了。” 顾鹤庭点头,“回。” 程砚洲心里吃味,这本来该是他的工作。 说着顾鹤庭就往外走,走了两步,他转身回来,看着程砚洲皮笑肉不笑道:“程营长,指导员让你接应我,地上的东西就麻烦你了。” 程砚洲不声不响拎起来那些包裹,大步走到他前面去,冷声道:“拖拉机在这边。” 坐上拖拉机,顾鹤庭拿过几个包裹来拆开,把东西递给顾莞宁。 顾莞宁接过来一看,“是巧克力?” “巧克力不好邮寄,上次给你寄包裹东西也不多,我这次来带了不少,够你吃半个月。”顾鹤庭掀开旁边的脸盆,见是一盆肉包子,他笑着问:“这是你给二哥买的?” 顾莞宁啃巧克力的动作顿住,她解释:“是程砚洲买的。” 顾鹤庭收敛笑意,“你不是真喜欢他吧。” “啊?”咽下巧克力,顾莞宁疑惑,“为什么?” 她自我感觉,还是挺喜欢程砚洲的。 程砚洲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个子也高,还会给她做好吃的。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程砚洲。 拖拉机突然动起来,程砚洲大声道:“先去国营饭店吃饭,再回前进大队。” 顾莞宁立马回道:“好!” 拖拉机的声音太大,完全能盖住说话声,顾鹤庭干脆不再多问。 反正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待半个月,有的是时间。 记着顾莞宁对旧水坝好奇,回去的路上程砚洲刻意绕过去。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估摸着是县城工人上工的时候。 远远瞧见水坝,那底下围着一群人,正仰头看着上面指指点点。 扶着铁皮顾莞宁站起来,也仰头看向水坝顶,“那上头好像有人。” “是个女同志,还是个大着肚子的女同志。”顾鹤庭立马跳下拖拉机,“我上去看看。” 程砚洲也忙把拖拉机停到路边,扭头跟顾莞宁说:“你二哥知道从哪里上去吗?” 顾莞宁摇头,“那肯定不知道。” 水坝有十多层楼那么高,仰着脖子只能隐约看到上面人的剪影。 “同志,上面危险,你还怀着肚子,快下来吧!” 水坝下的人越围越多,有人忍不住劝道。 “对啊,同志,下来吧!” 陈爱敏站起来,摇头,声音轻柔:“我不下去。” 站在水坝上,水坝那样高,寒风阵阵,裹挟着风沙吹进眼里,陈爱敏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她努力看着下面的人,大声喊道:“我不下去!” “我要见领导!我要见书记!我要见警察!” 下面的群众朝县政府和警察局匆匆跑去,剩下的人安抚:“同志你放心,马上就来,你可千万稳住!” 太高了,陈爱敏眼前一阵阵眩晕,她咬着牙不肯后退。腹部一阵阵紧缩,陈爱敏知道,孩子在害怕。 她也害怕。 但她不能走。 “我要见领导!” 县委书记和警察全力跑着过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同志来了!” 眼前一片模糊,陈爱敏看不清楚,她擦了擦眼泪,问道:“真的来了吗?” 下面的群众立马道:“来了!” 赶来的警察迅速往大坝上跑,正找入口的顾鹤庭见状连忙跟上。 陈爱敏笑了笑,捂着疼痛直往下坠的肚子。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喊道:“书记,我是丰收大队的下乡知青陈爱敏,我要实名举报!” “我举报丰收大队开私田!” “我举报丰收大队男社员奸污女知青,残害女知青性命!” “我举报!我举报丰收大队大队长草菅人命,害我丈夫!” “他们不是人!” “他们不是人!” “他们都不是人——” 众目睽睽之下,陈爱敏抱着肚子往下一跃,狠狠摔在地上。 “不是人啊——”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红的血液一瞬间铺满地面,蔓延到围观群众脚下。 人群寂静一瞬,而后尖叫着退散开。 赶来的县委书记脸色一白,推一旁的小干事,“快!快去救人!快叫大夫来救人!” 小干事苦笑:“书记,没救了。” 那样高的大坝,还流了那样的多的血。 陈爱敏死不瞑目。 看着她的眼睛,顾莞宁腿一软,“她是那个知青。” 程砚洲偏头,捂住顾莞宁的眼睛,“别看了。” 一瞬间,眼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顾莞宁拿开程砚洲的手,“她她……她不是去医院……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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